尹桑干脆从高脚凳上下来了, 绕到他边上,贴着他背后, 歪头上前来, 问:“这是,腌鸡翅么?”
那声鸡, 拉得格外长。她蹭他背后, 一会儿贴着, 一会儿又退开,反反复复;手也不老实, 抓着他的腰带扣, 整个人就挂在他边上。
他拿调料的时候动作大了点, 她那只手一滑,不偏不倚, 就落在他不听话的小兄弟上。
“桑桑”
尹桑听他声音已经变了音色, 手底下硬挺的触感也真实得很,好了,点到为止。
“酸奶有么, 我看都买了什么味道的。”说着她就往冰箱方向走,刚打开柜门, 便被人从身后抱住了, 他那杆东西,就抵着她。
他在她耳边吹气,“你喜欢什么味道的?”
尹桑的指尖在几盒酸奶上流过,思考了一会儿说:“樱桃味。”
“草莓行么?”
“不行。”
“桑桑, 恐怕,不行也得行了”
话音未落,她身子被他转过来,往后退抵冰箱门,身后传来门阖上的声音,他的唇,急匆匆落下来,手也顺势游走,他太了解尹桑了——哪里不耐点哪里。
他一边吻一边推着她走,到料理台,尹桑无路可走,仰着腰承受他忽如其来的热情。他一只手扣着她,一只手在料理台的购物袋里摸索。
他的手抓着她的,摸到腰带扣处,“不是想解么,现在解。”
他压制着她,她是仰着的,眼界里就是墨兰的夜空,顶头的玻璃上印着她的脸和他的背,一切都昭示着不安全感,更何况她知道,除了头顶,她的右边,后边,都是透明的玻璃,一览无余
她没动手,沈峯低声说:“门锁着。”
不会有人进来。
可是
“抱我就好了。”沈峯说。
他额间的碎发里渗透着细密的汗珠。
她抚上他的背。
下一秒,沈峯抓着她的手解了扣,牙撕开套子,未等她做好准备,酸胀感已经袭上来,他动得缓,让她适应,一只手垫在她腰背,咬她耳垂,“腌鸡 翅,有什么意思,对么?”
尹桑后悔虎口拔牙了。
他太慢了,刻意的,推一点退两点,就不肯结结实实给,她拍他后背,“你弱鸡吗!”
“喔?只是想让你感受一下,草莓味,真的不可以么?”
他撕开包装的那一刻,她就闻到了,空气中一股草莓香气。
“草莓好吃吗?”推一点。
“嗯?”退两寸。
不吭声。
“好吃么?”还退。
嘴上不放松,碾抚勾磨,样样了得。尹桑感觉胸口一口气怎么都呼不出去,难过极了,她掐着他背后的肌肉,“好!吃!极!了!”
声音隐忍。
与此同时,他挺腰,她的背猛撞在料理台上。
闷闷一声,尹桑似乎看见了夜空里狭长的星星桥,天兵天将披荆而来。
她丢盔弃甲。
**
沈峯做好饭,已经将近十点,过去敲门,敲几下,不出所料没有任何回应,他拿钥匙开了门。
尹桑躺在床上,瞥他一眼,又闭了眼。
他到床边,在她嘴边落个浅吻,“吃点东西,别饿着睡。”
她翻了个身,扭头睡,不回答。
“乖,别等凉了。”他顺势躺上来,抚她的脸说。
脸颊痒痒的,她扭头看他,他挑挑眉,“起来?”
尹桑起身,套上拖鞋就往厨房走。
料理台已经被清理干净,桌上摆着四菜一汤,只留了一盏灯,菜色在灯光下,看着让人很有食欲。
“太晚了,不要吃太多。”沈峯给她盛了一碗汤。
尹桑接过,低头喝,没一会儿就空了,把碗递给他,“还要。”
她嘴边亮晶晶的,还沾着汤汁,眉眼有笑,那模样,像讨糖吃的孩子。沈峯难得愣怔了一下。尹桑不耐烦地抖了抖手里的碗,继续“讨”。
“汤也少喝点。”
“小器。”
“好好好,给盛。”
为了保温,汤还留在锅里,沈峯起身去盛,刚舀上半勺,她出现在餐台另一边,撑着腮,抬头看他,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
“怎么?”
“你干什么去了?这些”话到嘴边,顿了下,“这些天。”
灯光下她仰着头,浸在光晕里,锋芒尽收,看起来柔软温和。
他的指腹摩挲她的脸颊,“出差。”
“这么忙?”她扣住他的手,捏他指尖,“听说,这个厨房,你出了不少力。”
出差她不质疑,不过多少是不是有躲避的成分?
沈峯点头,“是我的意思。”
尹桑:“妈妈只是操办。”
沈峯继续点头。
尹桑:“你凭什么不经过我同意,擅自处理我的所有物?”
她语气平淡,不像是质问,只是想知道答案。
沈峯舀好汤,一手端着碗,一手拉她坐好。
一边看着她喝,一边反问:“事到如今,你还想着能够躲在自己的躯壳里,独善其身吗?”
尹桑反驳,“我没躲。”
“你是看起来没躲。”
涂上一层层保护色去与人交往,与缩头缩脑圈地自嗨的人,没有区别。
她闷头喝汤。
这些年,她自以为表现得完美无缺。对身边的每个人,她都研究透彻,有自己得一套应付的办法。对爷爷,她贴心孝顺;对沈母,她恭敬乖巧;对沈峯,她取悦他使尽浑身解数
但这种自己制定的模式,像个困在框架里的人。
沈峯的词用的精准,独善其身。她管控着自己,不管其他。从未真正去与人交往。
对爷爷,她从未相伴膝下,好好撒撒娇,说说工作上的烦恼。
对沈母,她从未真正把她的教诲听到心里,没有谈过自己的小心事,更加没有唠唠柴米油盐。
对沈峯,她从未嘘寒问暖,夏谋消暑,冬念添衣。
那天沈母,就狠狠地敲打了她的面具。
沈峯见她面色沉下来,抓过她的手,才发现很凉。
他用手心给她温度,缓缓说:“从你嫁给我那天起,我们就是相互支撑的共同体,你不需要在遭遇不幸的时候自己一个人扛,不需要在不快乐的时候一个人难过了,所有日子,不管是风和日丽还是愁云惨淡,都有我和你一起过。”
“相应的,我的所有你都可以索取,你的一切我也有权力了解和涉足。”
“这么久了,你从未意识到这一点。”
“也怪我没有早点告诉你。”
“很久以前,你就已经不是一个人。”
“现在你要不要走出来。”
“我牵你。”
沈峯的话,断断续续。温柔又慎重。
他回国几个月,她就像是在坐过山车,时而轻缓温存,时而如飓风过境。
他们是夫妻,他所做的一切都合情合理,侵入她的生活,甚至改变她的生活轨迹,也都是很自然的事情,从正常的夫妻关系来说,这样的久别,迎来的重逢,应当是令人欢欣雀跃的,甜甜蜜蜜的小日子红红火火展开才对。
她对这一系列的侵入,所表现出的排斥,超出了自己的预期,甚至她现在回头去看,都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过度,不可思议。
问题出在哪里?
她与沈峯,又是怎么走到这一步?
追根溯源,是她畏惧婚姻。畏惧在一场感情里处于下风。那么,沈峯回来了,他对她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耐心,前所未有的情意,她为何还是这般模样?
尹桑打断了自己的思路,脑海里,涌现出几个问题。
他为什么回来?
他为什么对她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耐心和情意?
为何前所未有?以前,为什么不能有?
她抬起头,终于说:“你没有资格说这些,这些年,你又在做什么?”
两年多的聚少离多,他背井离乡,看着更为不易一些。
而又有多少人想过,离别这种事,离者不是最苦,留者才是。
去了,人事变换,天高海阔,如鱼得水。
留的,旧人旧景,历历在目,都是羁绊。
他想回来了,想相互支撑了,她就要上去牵手么?
那这两年独自走过的那些路,她当作没有走过吗?
她落入一个结实的怀抱。
他低声,在耳边。
“对不起,来晚了,迟到了,还好,没有缺席,来得及。”
尹桑一动不动。良久,推了推他,“沈峯,抱歉,我不明白,所以我保留意见。”
沈峯放开她,捧着她的脸,轻轻叹息,“我说来得及,就来得及,我等。”
尹桑的假期,从这样一段对白开始。
所谓“等”。按她的理解,接下来沈峯将充当二十四孝老公,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但第二天醒来,她收到一个早安吻,附带一个消息,“我去上海出差,周日回来。”
又出差?
迷迷糊糊,想起他昨晚在电话里跟沈母说他今天要出差,她只当是说搪塞的说辞,没想到真要走。
“不是刚回来,时差都没倒,而且还”
沈峯穿上外套,凑近她,“还怎么?”
“纵欲过度。”
他刮刮她鼻子,“妖精。”
走到门口了又回来,亲了亲额头,“我尽快回来。”
尹桑评价:“真拼。”
小林来电话催了,沈峯留下一句话,一边接电话一边拖着行李箱离开了。
留尹桑在床上,做着阅读理解。
“要带你一起走,当然要先确保天气一直晴朗,不用撑伞。”
沈峯这么说。
卖文字的尹桑,遇上卖弄文字的沈峯。
不如直接告诉她,他在为美好的明天努力奋斗。
她感慨了一声“咦好酸”,翻个身继续睡觉,享受假期第一天。
但财神爷并不让她休息。
盛岳打电话来,说合作细节都谈妥了,发合同给她过目,没问题就签约。
挣钱要紧,她爬起来登邮箱。
这次的合作是全权交给盛岳去谈的,效率还挺高,在年前拿下来最好不过了。
尹桑看合同向来仔细,看到项目标的时,愣了愣,微信联系盛岳。
“货款你确定没多打了两个零吗?”
盛岳秒回:“你看订货量了吗,合同法务看过的怎么会有错?”
尹桑:“看到了,以为订货量也多打了一个零。”
盛岳:“没打错,你也没看错,郭愈的条件不多,只要求我们面向欧洲的货,只有他一个经销商。”
“这不行。”尹桑当即反对。
“为什么?”
尹桑:“这不是垄断吗,这怎么能行?”
盛岳完全没想到尹桑会反对,工作室目前还没有树立起品牌形象,更像是自娱自乐小打小闹,能买到法国去已经算是撞大运,他当然知道这是想垄断,但这本就是她鞭长莫及的地方。
盛岳:“师妹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尹桑:“且不说这个,我们是作坊式的,手工精工细作,接不了这么大的货单。”
盛岳:“我计算了一下,以工作室目前的效率确实不行,但年后就有学徒绣娘加入,绣工队伍扩大将近一倍,如果每个人的效率增加一倍,这个单就能接下来。”
尹桑:“那也不行,我们还有散单要接,设计和绘图打板需要时间,这个单会影响散单。”
盛岳:“许多散单明年初就到期了,到时候可以不续约。”
尹桑:“我国内不卖专卖国外吗?”
因为是文字交流,盛岳并没有意识到尹桑这句是反问。
他回:“完全没问题啊,本来这些东西,在国外的销路就比国内宽。”
他说的是事实,中国人对自己的东西总是不屑一顾的,反倒是洋人喜欢买回去供着。
但,尹桑回复:“理由不多说,我不同意,你跟他说,货量减半,至于经销权,欧洲独家免谈,巴黎独家可以考虑,但要有年限,五年,不能更多了。”
又添:“如果你谈不下来,我去谈。”
盛岳发了个瘪嘴惋惜的表情,“行吧,头一次见乙方要求减货量的,哎”
“师妹,我发现了,你的野心,是全球啊?”
尹桑回:“仙女的境界jpg。”
盛岳:“你这样会失去小可爱的jpg”
对话以两个逗趣的表情包结束,尹桑也没了睡意,干脆就起来工作,通知工作室的管理层开视频会议。
这才知道,工作室的绣娘荣彩,已经通过试镜,参演电影,具体饰演什么角色有多少分量还不清楚,小姑娘最近都在进行表演培训。
工作室也和影视公司签约,承制服装,并担任造型顾问。
这对于工作室而言是好事,但从个人而言,尹桑不想接触这个项目,一来这是沈峯投资的,二来编剧是吕落。
她全权交给下面的人去处理,没有大问题就不需要向她汇报。
会议快结束的时候,她把经理单独留下,“你把我办公室柜子里我没绣完的东西都寄过来,差的布料针线也补上。”
“要什么规制的?”
尹桑:“嫁衣的。”
经理:“尹总您是给自己绣?”
尹桑:“不然呢?”
经理:“我以为你都在外边这么久了,结婚应该也是按外边的规矩来,不会用到我们的东西吧。”
尹桑:“我们的不好吗?”
经理:“没有比呕欠更好看的衣裳了,婚礼也是,西式中式,都不如回我们寨子里结,流水席摆个三天三夜,最热闹了。”
“嗯,收拾好寄来。”
“好嘞,”经理见尹桑今天好说话,笑笑说,“难不成尹总您要结婚了吗?”
尹桑微笑:“还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