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桑离开寨子,算起来已有七八年。
现在的她,妆容精致,淡然知性,识东西,辨南北,操一口标准京片子,瞧不出半点外乡人模样,更看不出是山坳里出来的姑娘。
那会儿可不是这样。第一次见沈峯的时候,她真是寒酸土气到不行。
她穿着灰蓝色的呕欠,袖口磨白,怀里抱着复读机,坐在沈家客厅。即便是特意整理过头发洗过脸,她还是感觉自己灰溜溜的,和整个空间格格不入。
沈峯进门来,微喘着气。
他大汗淋漓,一身球服都浸湿了,脖子上挂着汗巾,边擦边走,目不斜视。听见爷爷叫他,转头看过来。尹桑似乎看到了灯光下汗水挥洒的细雾。
“都说了今天不要去打球,在家里等着!”老爷子语气严厉。
他答:“大院比赛,不得不去。”
“赶紧,换好衣服下来!”
他上楼前,瞥了她一眼。
尹桑现在还记得当时他的声音,那是她听过最好听的声音。比复读机里电台主持人的,更好听。
他洗澡过后才下来。穿白衬衫,袖子挽到小臂中间。适才向上翻的头发,妥帖地盖下来,半遮着浓黑的剑眉,鼻子挺俏。
和刚才的样子,截然不同,压住了勃发的荷尔蒙,多了沉稳。但是,都好看。
他也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
她14岁,他20岁。豆蔻之年遇上弱冠之年,怪他过分惊艳,又或许是她不曾见过世面,总之,她情窦初开,就开到荼靡。
夜风有点凉了,一支烟燃尽,她也只是抽了一口。人生奇妙,这么一根烟,就是她那时候,半年的生活费。
尹桑忽然笑了一声,进屋把烟掐灭,凉水就睡眠片,药片下肚,关机睡觉。
第二天,沈峯好整以暇地坐在大堂沙发上,目光深如井。
尹桑和项目组的人一起,从电梯出来,到前台办退房手续。就在前一刻,她在电话里告诉他,“团队票,退不了。”
这么几个人,团队票?
昨晚从她房间里出来的男人,此时拉着她的行李箱,侧身低头同她说着什么,她时不时点头。
她今天化了妆,远远都能瞧见她的红唇。一段空中旅程罢了,画这么精致的妆容,给谁看?
尹桑感觉有人在看她,偏过头,对上沈峯意味深长的眼神,她扯了笑脸送给他。
盛岳在柜台办完手续,“办好了,走吧,”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遇到朋友了?”
她“嗯”一声,拉过行李箱走在前头。盛岳回头去看,撞上一双锐利的眸子,气势很足,似有穿透力。
是一个风度潇洒的男人,还有点眼熟。
这个小城飞北京的航班不多,在机场再碰到沈峯,尹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正是因此,没有退票的必要,同一航班,只不过舱位不同,他优先安检、优先登机,之后再没碰到过。
一落地,寒意袭来,刚入冬的北京,天光黯淡。眼界里一片霾色,飞机在轨道上行驶,只机翼上亮色标识依稀能辨,灰白机身融进了雾色里,如天外来物。
能见度不过五十米,这是北京。
盛岳见尹桑停下来左右望,问:“找什么呢?”
她嘴边呼出白气,“绿色。”
盛岳安排了车子来接,他喊几米开外接电话的尹桑,“桑桑?”
那头沈峯正在问她的位置,这会儿也听到了,顿了会儿,说:“家里备了饭。”
尹桑走近盛岳说:“我们不顺路,我有人接,”又对电话那头说,“b区电梯口南面儿。”
电话挂断,有人打趣说:“男朋友?”
尹桑摇头:“不是。”
导师从车里探出头:“桑桑有人接,盛子,咱先走吧。”
盛岳手还搭着车门,眼帘一垂一抬间,“等桑桑走咱再走吧,大冷天总不能让她一个人等着。”
尹桑:“没事。”
沈家的车子,青一溜的黑色,不好认,车牌却好认,白底黑字,数字好记。车子在拐弯处打了个双闪,没一会儿就到了尹桑跟前。
小林下来给她拿行李,开了车门,尹桑回头挥了挥手,钻进车里。
车尾灯在前头拐弯处闪了一下,有人说:“这牌照,牛气了,高老座下,净是厉害苗子。”
盛岳眉头蹙起,莫名就想起退房时前台的提醒:8109有消费,请签字。
是尹桑消费了一包安全套。
还有那个,在酒店大堂看到的男人——
四九城里近日炙手可热的人,刚归国的沈家公子,沈峯。
尹桑上车,带了一身的寒风。小林打了个寒噤,不知道是因为风,还是因为人。
沈峯瞥前座一眼,“林子,暖气开大些。”
老板关心,小林笑欢了,即刻把暖风调大。沈峯转头,冲尹桑道:“外套脱了。”
小林脸僵,敢情跟他没有什么关系。
尹桑脱了羽绒服,里头是贴身针织衫,黑色衬得她的颈脖白得发亮。动作间一直盯着他,眼神纠缠。脸没一处肌肉在扯,只眼睛在动,面容便浮上惑色。
她身体的味道盈上鼻息,沈峯正了坐姿,手指在膝盖上搭着,一扣一扣,“你笑什么?”
尹桑:“嗯?”她没笑。
沈峯:“在酒店大堂。”
“噢,”尹桑把羽绒服抱好,也坐直了,“勾引你啊。”
车子顿了一下,司机和小林对视一眼,又赶紧别开眼各自望窗外。沈峯鼻子里嗤出一声,闭眼假寐,没有什么后续。
一路无话,下了车小林开车尾提行李,尹桑说:“我的不用拿。”
沈峯:“晚上不住这?”
尹桑两手插袋里,仰头歪脑袋,眼神在说,不然呢?沈峯眼神轻飘飘,瞥过她的红唇,吩咐小林,“把太太的行李,还有我的,都装到我车上去。”
尹桑:“你也不住?”
沈峯凑近:“你不是勾引我么?你住哪我住哪。”说罢徐步走在前头,尹桑看他的背影。
他添了件长款呢子风衣,肩膀宽阔,身型笔挺,发丝不苟。通身没有一点旅途的风尘。潇洒,轩昂,男人味
还有点装。她挑眉,后脚跟着他进屋。
每次沈峯回来,沈家人都能聚齐,满室亲戚,或坐或立,尹桑都眼熟,称呼却没能尽数对号入座。好在一年估计也就见那么一次。
“可算是到了,盼了好几天。”沈母迎上来,一众人也看过来,此起彼伏作迎声,沈峯一个个应着,尹桑站在他身后,颔首微笑礼数周全。
人散开了些,老爷子的脸才露出来,他首先招呼尹桑:“桑桑,过来。”
她过去,老爷子上下瞧,“每回见你,都比上回瘦。”语气不满。
尹桑说:“是嘛爷爷,那我搭衣服功力见长?没瘦,不干活,净吃了,哪能瘦?”
老爷子乐呵地:“贫,这丫头。”
爷俩唠了几句,便被招呼上桌吃饭。大圆桌坐得满当,尹桑坐在老爷子边上,右手就是沈峯。这座次自尹桑来到沈家,就没变过。
席间最被关注的人自然是沈峯,不知是谁开启了话头,问沈峯,“这次回来,呆多久啊?”
尹桑吃着菜,听见众声嘈杂里,他说:“不走了。”
老爷子鼻息里哼哼一声,“现在才又觉悟,美国有什么好的,涮肉都吃不上!”
沈母也说:“回来就好,在外头吃不好穿不暖的,每年见那么几次,多闹心。”
沈父也搭腔:“回来就好好干,现在外头经济形势不见得比国内好,把握住机遇。”
老爷子睨一眼沈峯,“正经公务不干,都是瞎搞!”
沈父又问了一些关于公司的事,沈峯在美国搞金融,听说有些名声,回来也还操老本行,公司已初具雏形,就等他回来坐镇。
虽然走了不同的路子,沈峯显得特立独行,但无可否认,他仍旧给沈家长脸。老爷子嘴上抱怨,却还是由着他去。
饭后又是永恒的主题,让二人留宿。沈峯几乎不在大院住,除非节日。这一点和尹桑一致。
最后还是老爷子发话放人:“让他们回去吧,小年轻有小年轻的事儿,别瞎掺和!”
“”
沈峯喝了不少酒,走路倒没毛病,眼神有些飘忽。沈母叫了司机来送,吩咐去沈峯的住处。
一路上他都在睡觉,到目的地,她点他胳膊,没反应,越过扶手,盯他几秒,他的睫毛在颤,她轻哼一声,吩咐司机,“你下班吧。”
司机刚下车,沈峯半个身子就罩过来,扣着她吻,嘴唇重重压着不动弹。好一会儿没动静,尹桑睁眼,正准备推开,他便开始攻城掠地,碾磨啃噬,搅动春水。
他的酒气,她身体的香气,在密闭车厢里融为一流,推着他更深入去探,催着她回更主动去回应。
感觉到他的手探进针织衫里,尹桑咬了一下他的下唇,他吃痛,一个不留神,被她推开了些。
两人的气息都不稳,尹桑扬起笑脸,“绅士该懂得让女士挑地方。”
她的手,隔着薄薄的衬衫,抵着他的胸口揉。沈峯注视她半秒,拽着她下车就往电梯奔,连摁了好几下上行键。
他比任何一次都要急切,到了楼层,刚开门就把尹桑摁在门背亲,没几下她的上身就只剩下胸衣,他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结实的胳膊暴露在空气中,撑着门板,线条崩起,透着隐忍感。
她的牛仔裤贴身,沈峯尝试了几次没脱下来,不耐烦地闷哼,捞她的腰一把抱起来,大步往房间走。
尹桑勾着他的脖子,却不老实,抬了身子去够他的耳朵,走动间,时不时以唇轻触他的耳垂,顺带呵气。沈峯顿了脚步,低头看她,目光从她调笑的眉眼,移到起伏的胸线,眼睛忽然眯起,“你不想舒坦是不是?”
话音刚落,没等她回答,已经把她压到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