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然没法看见贵人的脸,但可以通过那女人的表情看出来,她一定被吓着了。
因为她原本想要喊出声儿的话,全被吓得堵在了嗓子眼儿里。
王老五刻意站在门口停了一会儿,嘴里念到:
“贵人归家,毒妇叩首谢罪!”
王老五的话音刚落,我耳边传来了一声清脆的铃声,这女人双腿一软,竟然真的就跪下了!
“叮铃铃…叮铃铃…”
“幽幽明明、静静平平、滚滚纷纷、淡淡嗔嗔……”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奶奶的手里多了把铃杵,木把、灰铜摇铃,我还是头一回见这种样式的铃铛。
王老五跨入房门的一瞬间,奶奶递给了我一个眼神,示意我跟上,然后继续站在房门口摇着铃铛。
阴风吹拂,阵阵涌入房内,我和王老五每往里走七步,奶奶的铃声就会传入耳朵里。
“叮铃铃…叮铃铃…”
“魂灵易安、人心难安,纵若彼此、殊途同归……”
我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咒,但光是听着就觉得心里没那么害怕了。
王老五走在前面,我看着贵人的背影,发现她身上冒起了一股淡淡地青烟。
上一回送阴没怎么好好观察过,这回仔细一看,房子一共上下两层,左右各有一条供
上下的木楼梯。
之前从外面观察,房子应该还有间阁楼,屋子的浴室开着灯,一个劲儿地往外冒着热气。
火盆和花圈都被人撤走了,房子里还充斥着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儿。
这么大的房子,我别说住了,见都没有见过,心想这男人得多有钱才能买得起这样的房子。
可房子大归大,要真布置成灵堂的话,还真需要花点儿时间。
之前老两口之所以为难的原因,或许就是因为房子太大。
但转念一想,好像也没必要把整间房子都粉饰成灵堂,搭个灵棚也行啊。
我跟着王老五,楼上楼下的绕了一大圈,王老五也没回头,就问了我一句:
“小酒……贵人的寿材去哪了?”
他这问题…正好也是我想要问他的,送阴要没有棺材的话,怎么送?
与此同时,贵人身上的青烟消失,一团黑影忽然膨胀了起来!
王老五的双腿被压得颤了颤,我看不到他的脸,但凭声音判断,他现在应该很着急。
“贵…贵人,且先小…小憩片刻,由我们…我们来帮您搭设…香案灵堂!”
但这话似乎没用,黑影越发膨胀!
不仅如此,我手里的朱砂罐也跟着躁动了起来。
虽说是城里,但大小不过是
个县城,不少人家都养了鸡。
“喔喔喔~!”
几声鸡叫,把我的魂都给叫没了,时间到底是没能赶上……天亮了!
我心里多少有些埋怨丧家,我们贴着命,觉都没睡,上山下山地帮贵人处理后事。
这家人倒好,竟然把棺材都给抬走了,这和那女人是不是小三没关系,纯粹是这一家子人都不知轻重!
王老五突然转过身,把我给吓了一大跳,心想他这是怎么了?
送阴不回头,这是规矩,他不可能不知道,但我看了一眼贵人,她手上的指甲,竟然又继续缓缓变长了起来!
“小酒!现在规矩没用了,时辰已经过了,快去…叫你奶奶来!”
王老五说完,“噗通”一声,双膝重重跪地,他满头大汗,额头青筋暴起,用尽全力托住了贵人。
因为贵人的双脚,无论如何都不能沾地,要是接了地气,那我们今天都得把命搭这儿!
我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敢拖沓,回头大喊了一声:“奶奶!”
刚一回头,我就看见从朱砂罐的裂纹里,冒出了一缕缕黑气,最终凝聚成了一个脑袋大小的黑影!
这母子俩,化煞都要赶前后脚!
“叮铃铃…叮铃铃…”
“明镜止水、无尘无风,魂栖
归息、淡然止意……”
奶奶拽着那女人快步走进了屋里,一遍遍地重复着咒语,铃声也开始变得急促。
“叮铃铃!叮铃铃!”
“惶惶不让、苍苍彷徨,茫茫不慌、冥冥悠康!”
有没有震住贵人和阴胎我不清楚,但我却不自觉地打了个呵欠……
那个女人更奇怪,竟然闭上眼睛睡着了?!
奶奶取出一张黄符,贴在了我手里的朱砂罐上。
朱砂罐轻轻地晃了晃,我眼前的黑影也瞬间溃散,罐子又轻了不少。
耳边铃声不断,我一只手抱着罐子,另一只手用力拍了拍脸颊,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
我转身一看!
不止是指甲,就连牙也开始翻了出来!
奶奶将杵铃举到贵人眼前,声音由低变高,一边摇铃一边念道:
“叮铃!”
“欲还三千法愿,号黄泉之奈何,诸魂寂静,敕!”
贵人的嘴巴微微张开,可奶奶却不慌不忙,忽然闭上了眼,声音又由高转低,似是一声叹息般地伴着铃声念到:
“叮铃铃…叮铃铃…”
“苦命娃儿,恢复真我…”
“叮铃铃…叮铃铃…”
“安魂唱毕,莫再怨恨…莫再怨恨…”
奶奶手中悠扬地铃声和咒文,回荡在房子里的每一个角落。
贵
人缓缓闭上了眼睛,这一回……是完全闭上了。
王老五鼓了鼓腮帮子,颤着双腿,艰难的站了起来对奶奶说:
“陈婆婆,多亏了您的安魂铃和安魂咒,否则贵人一旦化煞,那这一世也太冤了些……”
原来这就是安魂铃,奶奶只是简单的说过,缝尸匠不单要懂怎么缝尸,更要懂得怎么安魂。
安魂铃和安魂咒,就是为了以防逝者化煞的最后手段。
使用安魂咒的代价很大,奶奶的皮肤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灰似的。
她的眼神略显呆滞,呼吸开始越发急促,可唯独手中的安魂铃却并未停歇。
我跟着王老五上楼,奶奶一言不发,在身后专心摇着安魂铃。
他应该清楚这里头的门道,于是边走边对我说:
“小酒,现在就看咱俩的了,咱必须赶在你奶奶撑不住之前,将灵堂搭出来,好给贵人送阴!”
说是送阴,那就是入棺,可现在没有棺材,又该怎么办?
“嗯,老五叔,我明白了……可棺材怎么办?咱总不能现打一口出来吧?你当过木匠?”
此时正好来到二楼,王老五匀了口气,但并没有回答我。
他背着贵人,将二楼的房门一间间打开。
我没明白,他这究竟是想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