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司机当时就急眼了。
“诶,你特么的,我就是热一热……啊哟我草……”
司机才骂了一句,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就见膀大腰圆的春雨,抓着摇把子,忽忽忽地抡了起来,卡车的车头都跟着不停地晃荡着,机盖子都周起来了,车都快要被她掀翻了。
卡车发出哼哼的声音,轰的一声冒出一大股黑烟。
人家司机摇车只是为了把车热匀乎点,根本就没打算现在就启动。
结果春雨上去一通狠摇,还没有完全被预热好的卡车,就这么被春雨活生生地摇着了。
“大兄弟,真有一膀子好力气啊……”
司机说着还要去捶春雨的胸口,结果春雨一抬头,圆脸大眼睛还有麻花大辫子,顿时让司机一愣,又一句我草脱口而出,“女的啊。”
“啊,咋地,有干的意思啊!”
东北说干要看语境,这个语境下,干是打架的意思,别多想。
司机大哥赶紧摇头:“没,绝对没有,大妹子你冷静!”
“这回能走了不?我还没坐过汽车呢!”春雨看着墨绿色的东风大卡车,有些急切地说。
“能,能走,现在就能走!”司机赶紧说道,招呼从车底下爬出来的副驾赶紧上车送贵客。
这年头的司机,是真司机。
光把车开走那不算能耐,三个板儿板儿一个轮儿,挂个大饼子,狗都能开走。
这年头的车可没有助力,要抡方向盘正经需要一把子力气呢。
车有了毛病你还得能修会修,个个都是顶级修理工。
这么说吧,只要零件够用,正经老司机能徒手给你装出个发动机加传动、制动系统出来。
副驾驶也不是坐那吃喝睡觉的,那是正经的副职,开车能顶,修车能替,碰到不熟悉的路,还得会看地图,只是欠缺了一点开车的经验而已。
等到上车出发了,走在林业采伐道上,你才会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什么是老司机。
这路都跟镜面一样滋溜滑,随便压一个冰棱子,那车都一拧腚儿奔着路边的壕沟或是大树去了。
最后关头,司机大哥几乎是半站了起来,这边抡一下,那边拧一下,总能化险为夷。
这还算好的呐,碰着会车的时候,眼瞅着对方装满了二十多米长大原木的重卡,那原木梢子甩在路面上,跟神龙摆尾一样发出啪啪的鞭梢响声,轰隆隆地奔着你就撞了过来。
这边的空车,半拉轱辘都压到路边的沟里去了,车一边打滑一边栽愣,眼瞅着就要翻了。
江河两辈子加一块,也没坐过这种车啊,过山车都没有这刺激,反倒是春雨,不停地叫着大哥你真厉害。
春雨越夸,司机就越兴奋,终于有人赞赏自己的驾驶技术了。
眼瞅着前边是个胳膊肘子弯,就是那种拐弯超过了九十度的大弯,而且这边是山,那边就是几十米深的大壕沟,摔下去铁定得死。
司机非但不减速,反倒是鸣着喇叭往前冲,大叫了一声妹子,大哥给你来个漂移。
“我草,别,咱不着急!”
江河抱着狗缩着身子,拽着一切能拽的东西,做足了撞击的准备。
大车不减速,临近跟前一个急刹车,方向盘再一抡,大卡车嗖地一下就横了过来,再疯狂地打着方向盘,一脚油门踩到底,大卡车嗷嗷地嚎叫着,打着滑儿地往前冲。
江河只觉得一阵阵的头晕犯恶心,草的,这辈子居然晕车了。
终于,到了66伐区,车也停了下来,江河下车的时候,好像四十多岁的时候,在新开的洗浴里住了三天三夜一样,双腿又软又颤。
就连小红这条狗,牙关都咯哒哒地打着架,然后一耸身子,吐了一地苞米面子。
司机一脸不屑地瞥了江河一眼,然后重重地一拍春雨的肩膀。
“大妹子好样的,回头家里缺柈子啥跟大哥说,大哥给你拉一车原木过去!”
“大哥你真好!”
搁东北,没有什么是一句大哥解决不了的,要是不行,加一顿烧烤。
江河相信,这位老司机是真拿春雨当哥们儿处,要是她再亮一亮胸毛的话,那必须得当场磕头拜把子。
江河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拽着春雨去找伐区的段长。
段长姓陈,五大三粗一脸凶相,开口不带点啷儿当儿(脏话)就不会说话。
这山高林密的,好人当不了段长,也管不了那些在山里火旺敏躁的老爷们儿。
陈段长一听江河的来意,不由得咦了一声,“不是已经进山了吗?”
“啥意思啊?”
陈段长说:“昨天晚上来了两人还带着狗,说是来打伐区那只走驼子的,今天早上刚进山……”
春雨叫道:“哥哥,有人抢咱的黑瞎子。”
江河笑道:“那不叫抢,山里的东西,各凭本事呗,走,咱也进山瞅瞅,是哪路高人来亮本事了!”
陈段长一摆手:“一会你们坐爬犁上山吧,那只黑瞎子前天还在四号山根底下扒拉雪壳子呢,应该还没跑远。”
陈段长根本就没把江河他们当回事儿,只要不是自己伐区的人,爱基巴死哪死哪。
年年山里死的人多了,你算老几。
江河和春雨带着狗,从陈段长的屋里一出来,就看到一辆跟装甲车似的钢铁巨兽,履带抓着冰面发出嘎嘎吱吱的声音,轰隆隆地拖拽着老大一捆原木开了回来。
这玩意就是用59坦克的底盘加了个驾驶楼子改成的,这边管这玩意儿叫爬山虎。
如果有需要的话,拆了驾驶楼子,装上炮塔,那就是一辆主战坦克。
这年头的东大,还随时准备防御老毛子的钢铁洪流的冲击呢。
大兴安岭,可是重要的反击战略要地,山里头还有军事基地,还有导弹呢。
两人一狗,搭着爬山虎往山到了山底下,这里是一个转运场。
再往山里走,那就是真正的原始森林,别说坦克了,你就是航母上岸,该进不去一样进不去。
有不少老农民,赶着牛马拖着爬犁,拽着一根根的原木从山里回来,这个活儿,就叫倒套子,这会还挣工分儿呢,按立方米算账。
检尺的、算帐的、安排活的,放屁都特么油裤裆,要不然人家凭啥往深山老林钻。
不过,也正是因为有这个活儿在,大兴安岭山里的老农民,日子反倒没那么难,也养活了不知道多少关里来的盲流子。
那可是正经大国企实打实的给钱。
江河看到了跟自家交好的张老六,就是老六婆子的男人。
搭着张老六的爬犁往山里走,张老六问问江大山的身体情况,又把江河好一顿夸。
前两天老六婆子帮忙收拾野猪,拎了个大猪头回去,烀好的猪头捎山上来了。
现在还剩一大块肥的,让江河忙完了去找他,正好用来下酒。
到了地头,江河和春雨跳下爬犁,领着狗刚要走,张老六叫道:“小江儿,别逞强啊,不行就拉倒,咱种地倒套子,干啥不吃碗饭呐!”
江河摆了摆手。
渔猎对男人来说,有瘾啊。
打重生过来,又是黑瞎子又是大野猪的,那种在生死一线间取得收获的刺激,感受过之后,就再也回不去了,更不可能安心种地倒套子了。
两人牵着狗,在老林子里转了几圈,小红低叫了几声,有了发现。
那是人的脚印,还有狗的脚印,还有一个个圆形的脚印,看那深度,重量不小。
黑瞎子冬天醒来之后,一时找不到重新入睡的地方,再加上它的爪子热,行走的时候,爪子上会沾雪结冰一走一呲溜,被人称为走驼子。
江河他们刚到山根底下,就听到旁边的林子里传来几声枪响。
江河和春雨赶紧跑了过去,还没到林子边上,就见两个满身是血的人扶在一块,跟头把式地从林子里跑了出来。
出了林子,两人摔在雪地里头。
在惨叫声中,一个人站了起来。
江河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好家伙,衣服前襟儿都碎了不说,从脸到腹部,老大一块皮肉当啷下来,那人才走了一步,踩到了自己的皮肉,一个跟头扎到地上不动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