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家门口乱哄哄的,一溜儿站了十几个汉子,把山桃吓了一跳。
这是来寻仇的?
她忙小声吩咐照庆:“先去把我奶叫起来,再从后门跑去前头铺子叫你大哥来。”
照庆点点头,赶紧跑去叫贾老太。
带头的大汉面相很凶,讲话粗声粗气,伸手就跟山桃要饭吃。
山桃愣了。
这年头,讨债的都这么凶悍了吗?
“这位大哥,我家里中午没烧饭,你要不领着你的这些弟兄,上别家要去吧。”
“你骂谁是要饭的!”
大汉不乐意了,指着山桃的鼻子尖骂。
“你也忒瞧不起人了!雇了俺们干活儿,扣俺们的工钱不说,连饭都不管!走走走,咱们去里正那儿讨个说法!”
大汉上手就来抓山桃,山桃哪能叫他如意。
她忙往院子里跑,一边跑一边喊人:“奶!快去灶房拿刀!”
光天化日,要饭不成,就强抢民妇。
他们抢错人了!
今儿个她就要让这群要饭的看看她的厉害!
“桃儿,让一让!”
山桃还没跑进堂屋,自后院就涌进来一群光着大脚丫的老太太,挤挤挨挨地往前冲。
亏得贾老太提前吼了一嗓子,不然山桃肯定得被这群老太太给挤倒。
“哪儿来的土匪!大白天的还跑镇上来抢钱!你们胆子可真是肥了!”
“老姐妹们,咱们冲!打死这群黑心的王八羔子!”
“打死他们!”
老太太出马,一个顶俩,更别说是一群老太太。
那十几个大汉不知道为啥,竟然不敢还手,一个个被老太太打得抱头乱蹿,都跑到魁元巷外头去了。
路人瞧见他们身后跟着一群光着脚丫的老太太,都心领神会地笑。
这两日,镇子上忽然刮起一阵风,说是老太太大中午的在兰里河边洗脚就能撞上财神爷。
听说昨日就有个老太太,因为脚被财神爷亲了,财神爷给了她好些银子呢。
这群老太太准是在河边洗脚,等着撞财神,结果不知道咋的,被这群汉子给坏了好事,所以才恼羞成怒追着汉子们打。
老太太打人又不会出事,打就打呗。
没人上前拦一拦,都站在路边看热闹。
那些要饭的汉子一开始还挺凶,被老太太打了一顿,就抱着头讨饶。
“大娘们饶命呀!”
“俺们就是干完活儿来讨口饭吃讨口水喝的!”
“是一位姓徐的娘子叫俺们上这家来讨饭吃的!”
山桃听着不太对劲儿,姓徐的娘子?
不会是她大姐贾秀莲吧?
她赶紧挤到前头,叫老太太们停手,问那个带头的汉子:“你们是给谁家干活儿的?”
汉子脖子上被挠了一道,他火气很大,见是山桃就开始吼:“就是你们那条街从东往西数第三家!她说和你是一家的,你可别赖账!”
“你们也太欺负人了!叫俺们从东兴乡抬着那么沉的家伙事,翻了好几个山头,走了两天才来你们秀水镇,你们给的工钱又少,还不管俺们饭吃,你们还是人吗!”
东兴乡来的?
山桃吃了一惊,东兴乡已经是另外一个县的了,其实离秀水镇并不算远,不走官道,抄近道走的话,只要翻几座大山就到了。
可这群大汉还抬着东西呢,抬着东西翻山可不容易,苦哈哈地来了秀水镇,贾秀莲咋连口饭都不给人家吃。
“吼什么吼!”
孙时安腰间揣着两把杀猪刀,一来就吼了一嗓子,把大汉们全给镇住了。
“一群老爷们儿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一身的能耐全用来吓唬一个小娘子了,这岂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
山桃也怔住了,她踮起脚尖摸了摸孙时安光洁的下巴:“时安哥,你这胡子……”
“别捣乱,胡子的事回头再说,你先跟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山桃简明快速地说清原委,孙时安就沉着脸嘱咐山桃:“你领着照庆去包子铺,多买些包子来,再去买些瓜子糖瓜之类的小点心,散给这群老太太。”
山桃有些委屈:“是我大姐造的孽,却要咱们给她掏钱处理烂摊子,这口气我咽不下。”
“再如何咽不下,也要先把眼前的事处置了再说别的,”孙时安温声哄着山桃,“桃儿,这群人都是干苦力的,可不容易,你大姐不干人事,咱们可不能跟她学。”
山桃也就是嘴上说说,跟孙时安抱怨几句罢了,抱怨过了,还是领着照庆去忙活。
她也不知道那群大汉能吃多少包子,干脆叫包子铺的伙计把店里的一百多个大包子全包上,把伙计乐得见牙不见眼,主动帮忙,将包子给运到孙家。
回到家中,贾老太已经烧好了水,泡好了茶,十几个大汉一字排开,坐在后院墙角摞着的青砖上,一人手里端着一个大碗,一边吃茶,一边跟孙时安说话。
兴许是有水喝了,大汉们神情也柔和下来,与方才判若两人。
山桃叫包子铺的伙计把包子放在后院的石桌上,招呼着大汉们自已来拿,她和照庆一道,开了后门,把买的瓜子点心之类的小零嘴,散给泡脚的老太太们。
有几个老太太就抓着山桃七嘴八舌地问。
“大娘子,你奶撞见的财神爷是这个时候来吗?”
“那财神爷给了你奶多少钱呀?”
山桃笑着指了指最东头:“你们呀,找错地方了,在这儿泡脚可没用,得去财神爷家门口守着,实话告诉你们,那财神爷不是别人,就是这巷子最东头的胡老爷!他时不时就会被财神爷附体,你们若是撞上他被附体的时候,就能拿大钱啦!”
老太太们深信不疑,赶紧穿上鞋袜,一窝蜂往胡老爷家跑。
把山桃和照庆逗乐了。
“桃儿姐,你可真坏,”照庆捂着肚子指着山桃笑,“你这还叫胡老爷怎么出门呀!”
“我估摸着他这几日都不好意思回来了,谁叫他先起坏心思的,该!”
两个人回了自家院子,把后门关上,山桃就嘱咐照庆再去烧水。
“这些人都是做苦力的,也不舍得在镇上花钱住一宿,我估摸着他们吃饱了就得回去了,你多烧些水,一会儿咱们泡好茶,把他们的水囊都灌满,好叫他们路上有口好茶喝,多少能解解乏。”
“不用忙活了,”贾老太跨进灶房,“时安把他们给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