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子揉了揉脸,笑的过分夸张,像戏台子上的唱角。
“不知道,就像我不明白,你爷爷为什么不杀我,你看我说了这么多,还活的好好的。”
我想到一种可能。
头七回魂夜,死者出殡七天之后,灵魂飘荡到死去的地方,找到回家路见亲人最后一面。
横死的人,头七就麻烦了,怨念太深就化作厉鬼寻仇,还可能丧失理智,追杀亲近的人。
厉鬼也会因此更加凶戾和强大。
特别厉害的厉鬼为了变强,头七专挑亲近的人下手。
爷爷并非放过龟子,而是等头七。
因为龟子是给爷爷守灵和摔盆的人,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做了后人该做的事。
糟糕!
我算了下,爷爷的头七是龟子结婚的日子。
“龟子,你要改结婚的日子!”
我讲了自己的推测。
龟子挥挥手,说道:“有啥好担心的,白天娶媳妇,又不是夜晚!再说了,啥都能耽误,娶媳妇可不成!”
他的主意坚定,根本不听劝,答应那天办完婚礼,晚上去找我。
后天一大早,龟子的迎亲队出发了。
喜庆的锣鼓喧天,我站在门前遥望村口。
“天一啊,想娶媳妇了吧
。”奶奶想到未来,笑眯着眼睛说道,“过了今天,奶奶给你张罗,早点生个大胖小子!”
“奶奶,哪里看出我想娶媳妇?”
我蹲下身,帮奶奶择菜。
“那你望着龟子的迎亲队发呆?”
我分明在担心今晚头七,却不能告诉奶奶,平白叫老人担心。
奶奶择菜的手一顿,抬头说道:“赖子皮死了就死了,又不是啥好货,别听村里人瞎说,跟你爷爷没关系。”
“你爷爷这人,上半辈子不做好人,却没胡乱害人,下半辈子老老实实的,没干过缺德的事。”
我跟着师父走南闯北,晓得师父在术门中小有名气。可是师父口中,爷爷的道术更胜他一筹,却从未听过流传的名头。
“爷爷年轻的时候做啥的?”我顺着奶奶的话,状似随口闲聊道。
“还能是啥,你不是晓得嘛?”奶奶说道,“自从你十二岁那年生病,你爷爷就与术门断了往来。”
菜择好了,奶奶端去厨房,让我去清点今晚烧给爷爷的东西。
这是打发我,不给我多问的机会。
头七除了烧纸钱等白事用品,还有旧物,都是亡者用惯的日常用品。
爷爷的旧物不多,装不
满一只蛇皮袋。我扫了眼,看到其中有本笔记。
拿出来一看,竟然是爷爷注解的《鬼手秘术》心得,把李家的祖传道术进行了推演。
原版我早就记得滚瓜烂熟,对照爷爷的注解,自以为研究透彻的内容,有了更深的了解。
“鬼手超度?”
注解最后,根据原版做了大胆的假设。
师父说李家道术厉害,但是重在伤敌,而非救人,非常的刚猛。而爷爷推演的鬼手超度,竟然是超度孤魂野鬼,与《鬼手秘术》的法门丝毫不相冲,反倒有种物极所致,一通百通的妙处。
捧着注解琢磨了片刻,这鬼手超度,看似精妙,却少些气候,若去实现,缺少关键的媒介。
像我师父的道术,凭的是一道黄符媒介。
北方出马仙,以身体作为媒介,请仙附体,施展道术。
我李家的道术,以一只鬼手为媒介,但鬼手凶戾,没有超度的可能,出手即在伤人。
所以,爷爷的推演难以付诸现实。
而我天生的青紫色鬼手,自然比后天的强,却也只有鬼手的凶戾刚猛。
难啊,难啊!
我感叹一声,把注解另外收放,烧了太可惜。
中午的时候,龟子的迎
亲队回村,喜庆的锣鼓垂头丧气,人也没精打采。
等拜堂之后,我听村里人说,龟子相上的姑娘跟人跑了,这个是顶替的。
拜堂的新娘子是那姑娘的妹子,小了两岁。
“这事儿不地道!”村长拍着桌子大喊,“欺负人不是嘛!麻子,你找几个人,我们现在就去那头论一论!”
龟子拉住村长,红着眼睛说道:“叔!村长叔!我龟子没福气啊,爷爷死的早,爹妈带着兄弟进了城……”说到最后一把鼻涕一把泪,老伤心了。
我担心龟子想不开,今晚不会出来,赶紧找小胖子把人叫出门。
龟子醉醺醺的,提着一碗炸肉圆,一碗炸酥鱼,新粮食酿的酒,红着脸跟我打招呼。
“来的好!走!我们去大河边喝酒!”
这时候,龟子需要一个倾诉的人,我说不出拒绝的话。
两人勾肩搭背的到了大河岸边,龟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晃了晃醺醉的头,塞给我一碗酒。
“敬我!我结婚!我为大!”
龟子双目圆瞪,脸上的笑,把他的表情扭曲,样子可笑,却笑不出来。
“好!敬你一杯酒!”我喝的没滋没味,难受的说道。
龟子仰头干了酒
,说道:“怎么说,哥们我也娶了媳妇!”
打了个酒嗝,话音一转,说道:“天一啊,你说我们还能进破屋一次吗?我爷爷死在那里的,我想进去看看!爷爷最疼我了,他老人家却死的不明不白!”
“为什么我进的破屋子,我爷爷却要死在那里!为什么!”
龟子嚎啕大哭,对于龟公的死,一直耿耿于怀。
不只是龟子,我也想搞清楚。
龟公的死,让我与唯一朋友,十几年不曾说一句话,如同陌生人,差点就老死不相往来。
我干了酒,接着酒劲说道:“过了今晚,我们兄弟在走一趟,看那女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太阳偏西,酒壶才见底,我们两个相互搀扶着进村,醉的看不清眼前的路,却摸到了破屋子的门口。
正准备进去的时候,肩头被人拍了一下,回头看到白掌事和村长。
“你们两个胆大包天,怎么还敢进这屋!”村长拉着我们往回走,“忘了那年的事吗?”
我们喝多了,浑身发软,没力气抗拒。
而白掌事冷着脸,我甚至感觉到他身上的杀意,酒顿时醒了一半。
这才是白掌事的真面目,神秘而不怀好意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