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爷这一跪,把我给跪懵了,这是什么情况……判官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吗?这人怎么在求我原谅?
我不解的看向判官,判官看都不看满头是血的鼠爷,他平静的说道。
“我早就跟手下的人说过,碰到鬼匠,要以礼相待,要毕恭毕敬的邀请,这家伙不听话,我已经教训过他了。”
说到“教训”二字时,我看到鼠爷身体不经意的颤抖了一下,可见这两个字的分量。
判官问我。
“你叫陈九对吗?”
“对。”
“陈先生,昨晚我这不听话的手下冲突了你,希望你不要介意,如果你觉得不够解气,我可以继续教训他,直到先生满意为止。”
鼠爷眼中露出恐惧的表情,他再次哐哐哐的给我磕头,越磕越是用力,他宁可一头撞死,也不想让判官再次教训自己。
我理了理思绪,一把扶住了鼠爷的肩膀,不让他继续磕头了。
“可以了,既然是误会,解开就好了。”
鼠爷高兴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谢谢陈先生!谢谢陈先生!陈先生大恩大德,我以后绝不敢忘!”
判官挥了挥手,语气冷峻。
“出去吧!别留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是!”
鼠爷连滚带爬的离开了酒馆,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判官在我心中的形象,非但没有变得和善,反而变得更加可怕。
眼前这个人,明明比我大不了几岁,可他的城府和手段,实在是让我感到心惊。
“您贵姓?”
“我的名字不方便透露,你可以像其他人一样,称我为判官。”
“好,判官,我想问一下,田老板……人呢?”
判官冲我微笑,笑而不语。
这个微笑,让我心中泛寒,田老板很可能……已经死了!
我深吸一口气,重新正视判官。
“你找我什么事?”
判官从自己的衣服口袋里,小心翼翼的取出一样东西,这东西用红布包着,红布非常的干净,一尘不染。
看的出,判官对它非常重视。
“先生请看。”
我从判官手中把东西接了过来,刚入手,我便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
我用缓慢的动作把红布拆开,当我看清红布中的物品时,我愣住了。
是一尊神像。
神像非常的精致,每一根线条,都让我叹为观止。
可以说,雕刻这尊神像的人,手艺比我好十倍,不,是一百倍!
我激动的问道。
“这神像是谁刻的?!”
判官指了指桌子。
“这家酒馆的前任老板!”
我早就知道,酒馆的前任老板,和我一样是一名鬼匠,而且在阴行中的江湖地位极高。
但我从没想过,我们之间,会有这么大的差距。
就在不久前,我还认为我雕刻神像的技术,将至巅峰。
可眼前这尊神像却让我明白,什么叫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我心中生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一是苦涩,二是欣喜。
苦涩是因为我明白,自己如井底之蛙,目光短浅,还夜郎自大。
欣喜是因为我有了追求的目标,此刻我多么想拥有同样精湛的雕刻技艺,甚至想要超过这位素昧平生的前辈!
我拿着神像的手,因为激动,颤抖了起来。
判官提醒我。
“陈先生,冷静点。”
我深吸一口气,调整自己的心态。
待到
我心境平稳,我向判官道歉。
“让您见笑了。”
我继续打量手中的神像,我发现神像上的颜色虽然已经褪了一部分,但依旧鲜艳。
从神像的扮相来看,这是一位女神仙,但不知什么原因,神像整张脸消失不见,缺口整齐,应该是被人用某种利器给切掉了。
神像中有少量煞气外溢,说明扮神的鬼,还留在神像里。
我把目光从神像上移开,我问判官。
“您想让我做什么?”
判官的语气不再平静,我能从他的话中,听到迫切,以及期望。
“我想问陈先生,坏掉的神像,能够修好吗?”
我给了判官准备的答案。
“可以。”
损坏的神像,的确可以修复,之前我给王姨雕刻的孟母裴氏神像,就曾损坏过,后来被我修复如初。
判官猛的起身,冲我抱拳。
“请陈先生出手,帮我修复这尊神像!”
判官的行为吓了我一跳,我犹豫了一下,实话实说。
“我修不了,至少现在修不了……”
“为什么?”
我作了个比喻。
“刻像就像作画,老师在学生的画作上添加几笔,能让学生的画作变得更好,甚至拔高一个层次。
可学生在老师的画作上动笔,却是画蛇添足,您觉得这是为什么?”
“因为二者的水平有差距。”
我点了点头。
“我成为鬼匠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和这位前辈的水平差距实在是太大了,您让我现在修复神像,我或许可以尝试,甚至有机会成功,但修复出来的神像,一定是不完美的。
看您刚刚的表现,这尊神像应该对您非常重要,我觉得,
您不会允许我把它修复的不完美。”
判官没有说话,他默认了我的推断。
过了许久,他问我。
“那你什么时候,能把它修复完美?”
“我不敢保证。”
我说的是实话,如果再把雕刻神像比作书法,那我手中的这尊神像,就是天下第二行书《祭侄文稿》,而我,是一个才练习书法不久的书童。
就算这个书童天赋再高,再努力,他也没法保证,自己能超越历代书法大家。
至于为什么不把这尊神像比作天下第一,是因为我觉得这位前辈,还有更好的作品。
我问判官。
“这神像,对您有什么重要的意义吗?”
判官沉默了片刻,回答道。
“神像中扮神的鬼,是我的母亲。”
这个答案,完全出乎了我的预料,甚至连一旁偷听的何曼,也放下了酒杯,瞪大了眼睛。
判官解释道。
“我母亲怀着我时,被恶鬼所伤,身患暗疾,她曾求救上一代鬼医,鬼医能治好她,但需要付出代价。”
他指着自己,一字一句的说道。
“这个代价,就是我。”
判官眼中流露出悲伤。
“她终究没忍心舍下我,为了生下了我,她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然而我在她肚子里染了煞气,刚刚出生,就命不久矣。
我的母亲放心不下我,没有去阴间报到,留了下来。
她和我的父亲,抱着我四处求医,找过鬼医,也看过少郎中,但他们都没办法拯救我的性命。
最后,他们找到了这家酒馆的老板。”
判官顿了一下,继续讲道。
“酒馆的老板,也就是上一任的鬼匠,他给我刻了一尊
神像,我母亲甘愿扮神,留下来陪我。
有了神像的庇护,我健健康康的长到十岁,可就是那一年,我的父亲被仇家找上了门。
一场血战下来,我父亲惨死,他的仇人当着我的面,用刀削下了神像的脸。”
说这些话时,判官的声音里,是滔天的仇恨。
“后来,我亲手了结了仇人的性命,为父亲报了仇,可母亲却因为神像损坏,无法转世,至今已有十五年。
在此之前,我曾来泉城找过给我刻像的鬼匠,然而前辈已经过世,酒馆也关了门。
去年我留在泉城的手下说酒馆已重新营业,我便赶了过来,但一直被一些琐事耽误。
我原本过些日子再来拜访陈先生的,没想到我的手下却和先生起了冲突。”
判官讲完了,我也理清了前因后果。
我被他话中的传达出的信息,深深的震撼了。
这是一尊木雕神像,却庇护了判官十年!
神像损坏十五年,却没有一丝腐烂的迹象!
这是我完全不敢想象的事情!
那位不曾蒙面的鬼匠前辈,在我的心中,如站在云端上的仙人,难以望其项背。
可越是这样,我的好胜心越强,越是想要攀登高峰,追赶前辈的脚步!
我问判官。
“这尊神像刻的是谁,您还记得吗?”
判官摇头。
“那时的我太过年幼,还没有踏足阴行,只记得神像的脸非常漂亮,有仙人之姿……”
不知神像刻的是谁,修复的难度,变得更高了。
但我决定,接受这个挑战。
“这个忙,我帮了,神像留在我这里吧,给我一些时间,我肯定能完美的修复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