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入画看来,一个姑娘都躺在男人床上了,人家也没碰她一下,那已不是不喜欢,简直是厌恶。既然如此,压根不必容瑾出面,只要在旁撺掇撺掇沈阔,他自个儿都会去求老太太别把秋纹指给他。
“此事秋纹当日便告诉我了,不必查探我也晓得,罢了,这事到此为止,你先退下罢,”容瑾摆摆手,不愿深谈。
一旁的红袖和雀儿也傻了眼,雀儿是个心直口快的,开口便问:“可是主子,您既知道,做甚么还给二爷纳妾?”
“迟早是要纳的,我看这秋纹一心想着崇明,对我也算恭敬,且她又是个无依无靠的,比先前的苏家二小姐好上不知几多,纳旁人不如纳她,”容瑾淡淡说道。
经这么一说,红袖和雀儿明白了,可入画却不依不挠起来,“奴婢瞧着她并非甚么老实人,妖妖俏俏的,若真是老实的,又怎会上了二爷的床?”
容瑾忽意识到什么,似笑非笑瞥了眼入画,道:“那入画你看,甚么样的才合适做二爷的妾呢?”
入画一顿,面带羞赧,渐低下头,细声细气地道:“自然是主子您信得过的,那便得从京城带来的奴婢里挑了,雀儿姐姐和红袖姐姐最合适不过。”
忽被点名的雀儿和红袖都愣了,随即一个摆手一个后退,异口同声道:“奴婢不愿为妾,奴婢只想尽心伺候小姐!”
容瑾笑得耐人寻味,微微倾身看向入画,她发觉自己似乎从来不了解这个奴婢的心思,“入画,红袖和雀儿都不愿为妾,你可愿意?你若愿意,明儿便连你一起抬了姨娘,如此我便多了条臂膀,你觉着呢?”
入画喜不自胜,忙伏下身去,恭敬道:“奴婢全凭主子安排,奴婢一辈子忠于主子!”
容瑾深深吸了口气,撸了撸腕子上的翡翠镯子,似在斟酌着该如何回应。
红袖和雀儿更是惊呆了,二人望了望容瑾,又看向伏在地上的入画,只见她肩头微微抖动。
红袖知道入画怕了,忙呵斥道:“入画,你又在说胡话了,还不快告退下去!”
“慢!”容瑾一抬手,沉声道:“入画,你起来说话罢。”
入画战战兢兢起身,低着头不敢看容瑾,她知道自己太心急,说错话了,可现在再收回也晚了,便细声细气地描补道:“主子,奴婢只是想替主子分忧,并非觊觎二爷。”
无论入画是想替她分忧还是觊觎沈阔,又或者想要荣华富贵做人上人,容瑾都不在意了,她只是一想到自己信重的身边人要与自己分享一个丈夫,便觉着恶心。
“入画,你跟了我好些年,如今也十九了,是该嫁人了,若是旁的主子,兴许体谅你一片忠心便将你抬了姨娘,可我这人偏不喜欢。”
“主子,奴婢说错话了,奴婢该打!”入画手足无措,抬手便要自己扇耳巴子。
容瑾忙拦住她,道:“这就不必了,只是你有这心思,我便不能容你了,眼下有两条路给你选,一是我赠你些银两把你送回京城,你老子娘在林家,你再回林府也有安身之地,我会去信一封说你因水土不服,一年来病痛缠身,不得不回去,如此,府里也无人会说你甚么。”
“求主子恕了奴婢罢,奴婢没脸回去,”入画眼含泪花,哀求道。
她一向好吃懒做,最喜同奴婢们坐在一处嚼舌根。因着几年的情分,容瑾容着她,也没给她派多少活儿,她早过惯了游手好闲的日子,再回林家伺候个难缠的主子,她自然不愿。
“那便只有第二条路了,我放了契,再赠你些银两,你在扬州自立门户,或者早早寻了人嫁出去,我给你添些嫁妆,这一条你看如何?”容瑾又道。
入画迟疑了,她既不想走第一条路,第二条也觉着不好。
容瑾也没强求,只摆手让她回去好好想想,明日再来答复。
入画浑浑噩噩地出了门,雀儿和红袖立即上前来,向容瑾表忠心,甚至对天起誓道:“主子,奴婢绝无非分之想!”
容瑾莞尔一笑,颔首道:“我知道,可你们也到了年纪,该说亲事了,近来有甚么好人家我都会替你们留意着,若是你们自个儿有看中的,别害臊,来说与我,我替你们把把关。”
雀儿和红袖羞得满面通红,口中不住说着要一辈子伺候容瑾的话。
不过容瑾自不会当真,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真替她们着想便该在她们最好的年纪物色靠谱的人家,两个忠仆的终身大事她其实一直放在心上。
至于入画,她最后还是选择了第二条,嫁给了沈家一个出五服的远房亲戚,是个秀才,家中小有田产,容瑾也依言给了她一百两银子和一副头面添嫁妆,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眼看着便到了腊,这些日子沈阔已彻底不归家了,据小厮禀报说他白日与人谈生意,夜里便宿在丽春院。
容瑾近来忙着清点庄子上献上来山货,对账本,料理府中琐事,无暇顾及沈阔。
不知为何她就是没由来地信他,毕竟连秋纹这样的美人儿睡在身旁他都能坐怀不乱,何况丽春院那些烟花女子?
不过老太太急了,过几日她便得携一家人上静安寺还愿,于是让容瑾无论如何得把沈阔劝回来,还故意给容瑾支招,道:“崇明养在我身边这么些年,我最知道他,小孩子心性,小孩子要闹脾气,你就得哄着顺着,你就像上回一样,亲自去把他拽回来,我和他爹制不服他,可你一去,他定服服帖帖跟你回来,就看瑾丫头你乐不乐意了。”
说实话,容瑾不大乐意,让她一个贵妇人亲自劝丈夫回家,有失身份!
可思来想去,容瑾又觉崇明确实就吃这套,她同自己闹别扭不就是觉着她心里没他么?且自己无论如何解释,他也不信么?
大约真得这么大闹一场,为他吃吃醋,他才相信。
没法子,嫁了个小三岁的夫君,她不得不豁出脸面去陪他玩小孩子的把戏。
次日一大早,派出去的小厮守义回来禀报说沈阔宿在杜康酒楼,那酒楼就是沈家自己的,离得沈府不远。于是容瑾用过早饭后便点了七八个小厮,去杜康酒楼堵沈阔去了。
她想着在府里日日躺着坐着,都要发霉了,不如就走着去。不过她低估了外头的寒风,南方湿冷,那倾肌裂骨的冷意与京城又不同,她实在受不住,在白狐披风里缩成一团。
渐渐的那日头出来了,冬日的阳光是一张巨大的密织的网,摊薄了,便浅得令人觉不出,可伸手去挡,那光芒便从指缝中渗进来。
不过寒风还是更甚一筹,那照在身上的些微暖意,被凛冽的北风一拂,便都拂掉了似的,寒意倾袭四肢百骸,能把人耳朵都冻掉,容瑾忙将白狐斗篷的帽子戴上,而后双手紧紧包裹着鎏银镶红石小手炉。
走了许久才终于到了酒楼门前,眼下天儿还早,里头只有零星三四个客人。
容瑾领着七八个小厮进门,几个小二都放下手中活计看过来,面色微微紧张,他们并不认得容瑾,还当她是领着人来闹事的。
其中一个着青灰色长袄的小二斟了杯热茶上前,恭恭敬敬呈给容瑾,笑着道:“这位太太,您是来喝酒的,还是来寻人的呢?”
容瑾冻得鼻子都红了,她吸了吸,接过那碗茶抿了一口,才指着身后几个小厮,“上酒菜,先招呼招呼他们。”
她也想尝尝自家酒楼的酒菜可不可口,伙计待客可有疏忽之处。
小厮们自去入了坐,容瑾则立在柜台前,左看看右瞧瞧,没一会儿,掌柜的便亲自过来了。
掌柜的是个身宽体胖的男子,着一身葡灰色菖蒲纹缎袍,看着与沈世坤差不多年纪,一脸的笑模样,掀帘出来时见着容瑾,笑色更浓,忙上前拱手,道:“二太太您过来了,快楼上请!你们几个还愣着做什么呢?快把人迎上去呀!”
方才那几个呆呆的小伙计皆是一惊,有两个立即扮了笑脸上前,容瑾一摆手道:“不必了,二爷在楼上罢,把他请下来,就说我在这儿呢。”
两小厮欢快地诶了声,“咚咚咚”地跑上了楼……
容瑾本想试探试探,没成想这掌柜认得自己,便只得作罢,让他们自去忙活,自己则走进了柜台内侧……
楼上雅间里,沈阔与江流昨儿赌了一夜,江流又输了个精光,眼下二人东倒西歪的一个在床上一个在榻上,才刚入睡。
其实沈阔是不想同江流赌钱的,一则江流是个输不起的,二则江流上回在长乐坊调戏了容瑾,以至于沈阔一见他便忍不住想捶他。
可江流不服气,当日长乐坊他整整输了沈阔一万两银子,还被打了出去,颜面扫地,这回他一心想着要找回场子,便拿话激沈阔,定要同他再赌一回。
沈阔几番推脱不下,便想着不如让他输个心服口服,于是昨夜才不得不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