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瑾冷眼瞧着那青玉瓶子,想起原先在林家时落梅给自己下淫邪的药,自己险些遭秦家大郎的毒手,她更恨得牙痒痒。
雀儿看着坐在书案后紧捏账本的容瑾,哼了声道:“主子,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咱们也不必顾及她是客了,奴婢这就带了人去把她绑过来,任您审问!”
“不成,苏二小姐是客人,主家派人监视客人已是不该,且只搜出一瓶媚药,没道理拿人,到时她必会狡辩,恐怕还得反咬一口说咱们栽赃她,”红袖肃道。
“说得很是,连这淫邪的药她都敢用,可见不是老实的,到时反咬一口反弄得咱们一身腥臭,要拿人,就得坐实了,抓现行!”容瑾一字一句道,她又瞧了一眼书案上的青玉瓶,吩咐:“知了,你把这瓶子放回去,别教她看出来了。”
知了立即应是拿着玉瓶回去了。
随后,容瑾又将此事告诉了沈阔,沈阔趴在床上呆呆望着容瑾,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发觉这东西是为他预备的,他笑得捶床,打趣道:“瞧瞧,瞧瞧,你夫君多招人喜欢,你怎就不知珍惜呢?若你有这份心思给我下药,我甘之如饴!”
容瑾红着脸往他背上一拍,“怎么的,有力气贫嘴了,可见伤得不够重!”
沈阔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哎呦哎呦地叫唤起来。
容瑾发觉自己打中了他的伤处,道歉不迭。
……
夫妻两个议定了行事章程,五日之后便着手给苏潼下套。
首先浅云居放出风去说沈阔的伤已大好,那日黄昏时分,他便如往常一般去橘园散步。
橘园的橘树分两种,东侧的橘树高大茂密,累累硕果把树枝都压弯了,西侧的橘子树都是修剪过的,结的橘子偏小,胜在颜色鲜亮,像挂着一树小灯笼。
园子偏僻,守园的只有六个奴仆,眼下一半去用晚饭了,容瑾并另外七八个仆妇在东侧茂密的橘树后头躲藏了半个时辰,苏潼才姗姗来迟。
容瑾看清了,她着身碧色暗花攒心菊月影纱裙,肩头的轻纱极薄,细颈连着香肩,弧度优美,若隐若现。
她一来便在离容瑾不远处一块空地的石墩上坐下,后又起身,如此坐立不安,将袖子里的青玉瓶子拿出来又放回去十几次,终于沈阔过来了。
二人在石案前后相对而坐,各自的奴婢离得远远的,谈了会儿天,秋纹便端了酒水点心上桌。
暮色渐渐漫上来,话也说得差不多了。这时,容瑾见沈阔躬身下去找寻什么,与此同时,苏潼便偷偷摸摸的,将藏在袖子里的青玉瓶子露出一角,正对着沈阔的酒杯……
容瑾冷笑一声,领着七八个仆妇绕出去,疾步走向那瞠目结舌的苏潼,端起石案上的酒水便往她脸上泼,“把人捆了,塞了口带走!”
苏潼面上酒水淋漓,好不狼狈,她一句话来不及说便被一婆子用抹布塞了口,一双手也被紧紧缚住,就在十几个奴婢眼前,被推着去了浅云居。
夜色笼罩下的浅云居静谧得诡异,阵阵凉风吹得檐下灯影摇曳,七八个健妇立在倒座房前,泥胎木偶般。容瑾在倒座房里审人,屋外无人敢大声喧哗,院里比平日还要寂静三分。
倒座房里,苏潼被两健妇绑在玫瑰椅里,动弹不得,口中的抹布被扯开了,她先就剧烈咳嗽了一阵,而后抬起一双惶惑的眼望向容瑾,“二太太,您……您这是甚么意思?”
“甚么意思?”容瑾端坐在长榻上,将从她袖子里搜出的青玉瓶搁在小茶几上,“这腌臜东西可是从你身上搜出来的,你说甚么意思?”
“这是邱姨娘送我的香露,加入酒中可使酒香更为醇厚,这有什么妨碍么?”苏潼一颗心扑通乱跳,却装出一脸无辜相。
“原来这香露是邱姨娘给你的?”容瑾瞅了眼手中的青玉瓶子,“你的意思是你不知这里头的究竟咯?那好,我这便寻邱姨娘来与你对峙,”说罢便立即吩咐红袖去请人来。
苏潼唬得身子一软,靠在玫瑰椅里,方才这一路她只想出这一个狡辩的法子,可邱姨娘一来她便得露馅儿,怎么办才好呢?
“你们凭什么抓我!”苏潼灵光一闪,忽直直瞪向容瑾,官府抓人尚要讲究真凭实据,你们就凭一个破瓶子便把我绑在这儿,这道理走遍天下也说不通!况且我到沈家是做客来的,可不是你们几两银子买来的奴婢,你若不放了我,到时我爹爹来了,咱们衙门公堂上见!”
话说得挺硬气,身子却瘫软着。容瑾看得发笑,懒得同她耍嘴皮子,一旁的雀儿照地啐了一口,“给爷们儿下媚药,这事儿还拿到公堂上说嘴,那苏二小姐这辈子不必嫁人了。”
“沈家动用私刑,我要告诉我爹爹,我要上官府敲堂鼓,告你们!”苏潼激愤地扭动身子,连眼泪都下来了。
这回她是真气愤,媚药是邱姨娘给的,也是邱姨娘诱她给沈阔下药,都是他们沈家人的主意,最后却坏了她的名声。
“自轻自贱的东西,对你动刑脏了我的手,我遂你的意,明儿便让苏老爷过来把你领回去,你们尽管去告!”容瑾冷声说着,问屋外的人:“红袖可回来了?”
这时却走进来一个婆子,回禀道:“红袖姑娘想来还在路上呢,不过苏二小姐的奴婢有话要禀。”
随后,采月又被带了进来。她一进门便双膝一软朝容瑾叩头,指着她自己的主子道:“二太太,求您绕过奴婢,都是小姐指使奴婢干的,是小姐让奴婢去仁和堂买媚药,凭据在这儿呢!”说罢她从袖间掏出一份采买媚药的单子。
苏潼那头已在痛骂“吃里扒外的东西”了,容瑾忙命人塞住她的嘴,接过单子扫了眼,目光却最终定格在采月身上。
采月立即低垂下眉眼,又一个头叩下去,“奴婢说的句句属实,求二太太饶过奴婢!”
采月是苏潼从沈家带来的奴婢,容瑾没对她动私刑,且真要罚她,也会把她交还给她的主子苏家,何谈饶恕?那这奴婢上赶着叛主是什么意思?与苏潼有仇?还是嫌活得太长?
容瑾对婆子使了个眼色示意把采月先带下去,又吩咐把苏潼口中的抹布扯了。
苏潼脱口便是一句:“吃里扒外,心肠歹毒的贱蹄子!回头看我怎么治你!”
“我看邱姨娘也不必请了,”容瑾捏着那份单子摆了摆,“人证物证俱在,还有甚么可对峙的?明儿直接送交官府罢!”
“不,是那贱蹄子诬陷我!”苏潼剧烈扭动着身子,声泪俱下大喊道:“有人要算计我,是邱姨娘,一定是她买通了采月诬陷我,她想把自己择干净,是她诬陷我!”说着她看向容瑾,笑得古怪,“我也知道你们的秘密,好呀,大家都不要脸面了,鱼死网破得了!”
容瑾一个眼色屏退了其余奴婢,而后起身走上前,从窗台上溜进来的微风将她薄雾般的紫绡纱裙鼓起,披在肩头的乌发也飘飘扬扬。
苏潼嘴角还残留一丝耐人的笑,“二太太真是个美人儿,怨不得兄弟两个都看上你!”
“你甚么意思?”
“你也不必装甚么庄重淑雅了,你嫁给弟弟又勾引哥哥,当我不知——”
“啪”的一声清脆,苏潼的左脸上立时显出五指印子。
“怎么,还不让人说啦?”苏潼昂起头凑过去,“你说我自轻自贱,那你又是什么?你知道那夜你大伯哥想要的人是谁么?我姐姐与谁生得相似,你看明白了么?”
容瑾脑子里“嗡”的一声,扶着额险些要跌倒。
“你们沈家才藏污纳垢,才是最不要体面的人家!”苏潼拔高声调吼道。
容瑾忙从如意小桌上抓了抹布来塞住她的嘴,而后整个人几乎虚脱了,就在一旁的玫瑰椅上坐下。
这是她无论如何想不到的!
她记起在林家初见沈度的情形,并无甚特别,甚至她已不记得他们说了什么。
难道那时候他便看上自己了?不应该呀,后头她嫁到沈家,他也没甚表示,甚至极少会面,连请安都是错开了的。
正在此时,屋外传来红袖的禀报:“主子,刘妈妈代邱姨娘过来了。”
容瑾立即起身,定一定神平复了心绪,这才推门走了出去……
其实沈度对容瑾,爱是谈不上的,只是头回见面,容瑾的容貌谈吐都合他心意,以至他把她当成自己的人了。而后头沈阔作梗把她夺了去,沈度便觉自己的东西被他抢走了,因而执念愈来愈深。
后头他之所以答应邱姨娘在新婚之日把容瑾送到自己房里来,也是为了一雪前耻,让他们也丢个人。
之后容瑾成了他的弟妹,他便尽量躲着她,请安要错开了去,院子里遇上了便绕路走。可后头沈阔一次次踩到他头上,尤其那日家宴上阖家都夸沈阔夫妇而晾着他,他恨得咬牙切齿,带着深重的不屈和愤怒,才做出了那等丧尽天良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