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撒手了,后来的事便都由朱氏和林潜料理。
林潜与陈姨娘是表兄妹,几十年的情谊自难割舍,可一边是女儿,是家族,是规矩,他再不舍也得舍了。总之,此事他并未再过问一句,全权交由了朱氏。
朱氏也不是赶尽杀绝之人,便将陈姨娘罚去林家在幽州的老宅子里休养。
陈姨娘走的那一日,只有挺着大肚子的容筝和顶着伤痛的正铎送行。她不信林潜和老太太不来相送,甚至在门口等了半个时辰,最后终于绝望了,被催促着上马车而去……
至于李氏,朱氏只责罚她禁足半年,并警告她若再有下回,便同陈姨娘一样下场。
而林仲也很为有这样一个蠢钝的妻子懊恼,他随后纳了三四门贵妾,从此更冷着李氏。
那妾室中不乏恃宠生娇的,往后几十年里便常拿此事来奚落她,李氏每回都被激得砸东西,却半点反驳不了,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随后林潜便又命容筝向容瑾致歉,容筝何等骄傲的一个人,自然不肯,非但不肯,还在老太太面前说了容瑾好些坏话。
不成想老太太经此一事性情大变,意识到原先自己一直被陈姨娘蒙骗,被她当刀子使,险些酿成大祸。
于是老太太愈想愈气愤,便斥她:“四丫头是你亲妹妹,你在我面前说她坏话是何意?难道还要再姐妹相残,像你姨娘一样,把家里闹个天翻地覆才好么?”
容筝见老太太都不站在自己一边了,便只能劝正铎自立,再不能赌钱,往后可无人再会替他兜着,随后便随张之宪回张家去了。
次日老太太也病了,连着几日头疼下不来床,吃了药也不见好。
林潜则闷闷不乐,常常召正铎过去训话,并让朱氏继续给正铎物色好人家,早早娶妻收了他的心。
其实原先朱氏便为他物色了许多贤惠的姑娘,可陈姨娘总嫌家世低微配不上他儿子,这才一直耽搁到如今,不过这一回,她不能替儿子参谋了。
七八日过去,倚梅院里闲下来,容瑾反倒不习惯,她于是亲自下厨,做心来。
秋霜烧火,入画和雀儿和面,容瑾则用药杵把山楂、冬枣、香蕉、猕猴桃等各自捣成泥,预备待会儿用果泥做馅儿,做水果圆子。
“小姐,奴婢见过用玫瑰猪油和豆沙、花生和黑芝麻做馅儿的,哪有用果泥的呀?”秋霜一面往灶下添柴火烧水,一面问道。
“这我也是听人说的,用豆沙黑芝麻做馅儿太寻常了,没意思,用果子做的才有趣呢!若是好吃,我便送去给祖母和爹爹尝尝,若不好吃,没法子,只能咱们自己吃咯!”容瑾用银勺舀了一勺香蕉泥放在面皮儿上,而后转边,搓圆了。
一向叽叽喳喳的雀儿今日却沉默得很,低着脑袋一心揉她的面粉。
“雀儿,你怎的不言语?”容瑾用胳膊肘捅了捅雀儿。
雀儿摇摇头,“没甚么,奴婢就是不想说话。”
那声口有气无力,一听就是不高兴。
其实容瑾晓得雀儿为何心里不自在,因着她把落梅暂留在倚梅院修养。
这些日子落梅也吃了许多苦头,统共就没用过几顿饱饭,还不许睡,原本娇小的身子简直瘦成了皮包骨,这两日甚至还吃不了饭菜,只能用粥和鱼汤,也是怪可怜的。
容瑾并不想去恨落梅,只盼赶紧把人送回去,往后再不来往。
可陈姨娘才因她被赶出府,正铎和容筝还在气头上,若眼下便将人送回徐家巷去,只怕明儿便要传来她被歹人奸污的消息,所以得先避过这个风头,再给些银子让她们回老家谋生。
“一个月后落梅修养好了,我便她送回徐家巷,”容瑾定定看着雀儿,“她也不过才十四的小姑娘,做错了事,她如今也知道愧疚了,往后定会改过的。”
雀儿嗤了声,小声嘀咕着什么。
这时,门口出现了个水红色的身影。
容瑾抬眼一看,是红袖,她微低着脑袋,一双手不住揉着帕子,站在门槛上外犹豫着不敢踏进来。
如今落梅那儿已不是红袖在伺候了,而是朱氏专门拨过来的两个婆子。红袖得了闲,容瑾却不要她伺候,也不吩咐她做活儿,干晾着她,她清闲却煎熬。
厨下渐渐没了声息,只有水沸声咕嘟咕嘟声。
入画和秋霜瞟了眼红袖,而后便对起了眼色。入画人虽懒,心性却高,在倚梅院里论资排辈,除了红袖便是她了,红袖叛主,往后大丫头可不就是她了么?
“红袖,你随我来,”容瑾盥了手,这便招呼红袖往鸿雁斋去……
一进屋,红袖便反手合上门,而后扑通一声朝容瑾跪下,也不说话,就那么低着脑袋。
容瑾微愣,随即在罗汉榻上坐了,指了指一旁的杌子,“跪我做什么,你可是太太身边的一等丫头,来伺候我本就委屈了你,还跪我,你心里头该有多难受,起来罢。”
“小姐,奴婢不敢起。”
“起来说话罢,说说你都向太太通了哪些消息。”
红袖紧咬下唇,非但不起,反而把脑袋埋得更低,“奴婢该死,奴婢来倚梅院这些日子,没能一心一意伺候小姐,可奴婢并未将有关小姐的所有都告给太太,只是初来时……”
其实,红袖只告过三次密。头一回是发觉雀儿行为有异,常去寻外院的小卓子;第二回是把容瑾所存的体己以及看闲书的事儿告诉了太太;最后便是这一回,实在事儿太大了,红袖觉着自己应当告诉太太。
容瑾十分诧异,“真只有这么几件?”
红袖重重颔首,“奴婢发觉小姐对奴婢们极好,渐渐的也觉着不对,便再未向太太告过密,可此番有关您的名声,奴婢想着还是告诉太太为好,便擅作主张……”红袖抬眼看向容瑾,目露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