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府正门,陈永年捂着脸,蹲在影壁墙下骂骂咧咧。
大老远看见六少爷和白姨骑马过来,老头耷拉着脑袋迎上来。
“怎么了,老陈,脸怎么回事?是不是他们打你,不让你进去?”
一看老头的样子,崔平立马明白了怎么回事。
陈永年抹了把脸,强颜欢笑,喊了声师傅,说他也是刚到不久,还没有来得及喊门。
鬼才信。
脸上的手指印明明摆在那里。
崔平翻身下马,一只手抓住马缰,另一只手拉住陈永年,让白姨放马过去。
吓得白姨惊呼出声:“六少爷,不可以,正门不能走马。”
“谁规定的?今天本少爷非要过一过,而且让你骑在马上过。”
“不行不行,六少爷,让我下来。”急得女人又开始喊六少爷。
崔平佯装要打,白姨这才缓过神。
可是她哪敢往前走?即便六少爷对她钟爱有加,自己的身份终究是个丫鬟。
昨天骑马从边门出去,已经让她胆战心惊。
然而由不得她畏缩不前,崔平牵着马,已经上了崔府的台阶。
崔老三脖子上裹着细麻布,坐在门口晒太阳,瘦家丁麻五托着小茶壶,在一边殷勤伺候。
果然是这小子使坏,不让门房通知东院,还把陈永年打了。
两个门卫迎上来,拦住马头狂喊道:“六少爷,快下来,下来,正门是人走的,不能过马。”
“是吗?”崔平冷哼:“本少爷今天就要破了这个规矩,谁敢拦我?!”
“呃,六少爷,您这是为难小的,不能走啊,万万不能走。”
门卫都快跪下了,一边是风头正劲的六少爷,一边是资深小霸王三少爷。
两边得罪不起,只有大耳刮子扇自己。
“啪”
“啪”
各自扇了自己两个大耳刮子,二人跪倒,抱住崔平的大腿,苦苦哀求。
“六少爷,饶了小的吧,都是小的们不好,不知道他是六少爷的朋友。”
“现在知道他是本少爷的朋友了?”崔平冷笑,不等二人反应过来,揪住他们的衣领,怒声喝道:“说!我徒弟脸上的手指印,是谁干的?”
两名家丁趴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汗水从脑门子上滴里哒啦往下掉。
二人只是普通门奴,麻五是三少爷面前的红人,谁敢把他供出来?
陈永年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拉住崔平的胳膊打圆场。
“师傅,算了,不打不相识,以后不就知道了吗?”
“你说什么?”崔平大怒,让陈永年滚过来牵马,戳着他的老脸说:“被人打了不敢吭声,没出息。说,是不是不想做我的徒弟?”
“不不,师傅,冤枉啊,唉,我这不是不想把事情闹大嘛。”陈永年支支吾吾。
崔平更加恼火,一个箭步跳过去,掐住瘦家丁的后脖颈,劈手抢过小茶壶,砸在崔坤的大腿上。
烫得崔坤“腾”的蹦起来,指着崔平破口大骂:“崔老六,你这是找死!”
“找死的人是你,崔老三,我警告你,以后再敢跟老子作对,这就是你的榜样。”
说罢,照着麻五的瘦皮脸就是两巴掌,扇得那货捂住后槽牙,闭着眼睛,把右脸挺了上来。
左脸之前被崔平打过,已经掉了两颗后槽牙。
崔平将他甩到地上,照着那货的尾椎骨哐当一脚,踢得那小子捂住屁股,原地蹿出八米远。
“狗仗人势的东西,我徒弟是你可以打的吗?”
“疼死我,三少爷,给小的作主啊。”
瘦家丁的脑袋顶住墙壁,身子弓成了大龙虾。
崔平笑了,抽出黑黝黝的短刀,在手里颠了两下,望着崔坤说:“崔老三,老子当着你的面打了你的狗。癞皮狗喊你,过来给他报仇啊。”
“你……”
是可忍孰不可忍,崔老三还是有血性的,抄起顶门杠子扑了过来。
“住手!”
千钧一发之际,两名家丁领着大少爷赶过来,清远堂的老家人崔福也在后面。
看来这事闹得挺大,否则不可能惊动老爷身边的人。
看见大少爷,白姨臊得满脸通红,想下马,被崔平一把抓住:“没你事,给我坐稳了。”
“六……呃,平儿,让我下来,不能乱了规矩。”
“什么规矩?他打我徒弟就是规矩了?”
崔平瞪了她一眼,女人不敢说话,低头坐在马背上,小心脏快要蹦出嗓子眼。
“你们两个,消停一天不行吗?”
大少爷崔乾抢过崔坤手里的顶门杠,丢到地上,指着崔平接着说。
“还有你,舞刀弄枪,想要干什么?非要把家里搅得鸡犬不宁吗?”
“我搅得鸡犬不宁?你问问他,谁先挑事的。”崔平冷哼。
崔老三急了,指着崔平喊道:“他先动手,要让白虎精骑马进府。”
“被你说对了,我今天就要骑马进府,来呀,你来拦我!”
崔平火了,抓住马辔头往里走。
守门家丁趴在地上不敢动,大少爷打了个愣,他也没想到老六真敢这么干。
紧要关头,崔福侧步上前,冲着崔平作了个揖:“六少爷停步,正门不能走马,这是老爷定下的规矩。”
“留步?既然是老爷定下来的规矩,让他自己过来跟我说。”
这句话一出口,所有人统统震惊。
六少爷不得了,崔福都敢得罪。
崔福是什么人?不光老爷,就算蒋氏正妻都要礼让三分的老家人。
几十条目光齐刷刷落在崔福的脸上,他的花白眉毛微微动了动,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寒光。
“六少爷。”崔福沉声说道。
“走开!”未曾想崔平毫不理会,小刀一扬,几根发白的胡须迎风飘落:“既然知道我是少爷,就要牢记主仆之分。”
“呃……”
老头打了个愣,就在他一愣神的工夫,崔平牵着马进了正门。
“哥……”崔坤急得直跺脚。
崔乾更是气得一巴掌拍在门框上:“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除了这句话,他还能说什么?
崔家临时掌舵人,在六少爷面前不管用。
倒是崔福比较看得开,冲着大少爷微微欠身:“事已至此,大少爷休要气坏身子。”
说完,老头走了。
片刻之后,清远堂,崔长宁眯缝着眼睛。
“小畜生,真把你胡子削了?”
崔福讪笑:“可不是嘛,几十年没剪,丢了五根挺可惜的。”
“哈哈哈,老哥哥,你也有今天呐。”
崔长宁忽然哈哈大笑,过来撩起崔福的胡子,看了看接着说。
“响当当的老把头,栽到臭小子手里了。呵呵,别生气,就当被你家媚娘剪的。”
“老爷,我是担心,维持了几十年的老规矩。”崔福痛心疾首,好不惋惜。
崔长宁笑着摇头:“想我崔长宁,布了十几年的局,想要纳入博陵本宗,老匹夫偏不容我。破了也好,破了也好,俗话说,不破不立。”
随后,他话锋一转,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那把刀确定是定唐刀吗?”
“确定。”崔福躬身施礼:“风家两代人,跟随老王爷南征北战。风浪看过了,此刀确为镇北王随身之物,废太子出生之日,老王爷送给外孙的礼物。”
闻听此言,崔长宁的眼睛眯成一条线,隔了好久,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如此,晋王确实看上臭小子了。雪谷一晤,崔梁两家人,再也分不开了。大少爷没事吧?”
“无碍,就是热脸贴冷屁股,倒是有长兄风范,前日一宿未归,跑去高柳,请贾士彟替老六求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