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来,车上几人都已各自有了思量,而这不同的思量又最终不约而同归到了一处。
正所谓“伙伴齐心,其力断金”,几人很快就置办好了家伙,在天色擦黑时悄悄绕过了富水村村口,从另一条鲜有人走的路进了后山,又在隐秘的位置等到了黑幕笼罩,这才过去你一铲我一铲地悄悄挖了起来。
而这挖坟的主力军自是非铁汉望川莫属,缔祥不甘落后,也在拿着工具勤勤恳恳帮忙,锦善则被安排了个提灯笼的活儿,边给两个同伴照明边留意着四周动静。
至于苏淡云这个主子,她倒是一到坟地便第一个拿起家伙什开挖,结果一铲子都没下去便被几个同伴齐齐拉到了一旁,死活都不让她再挖第二铲。
她实在不想浪费时间,主要是也磨不过几人,便只得退到一旁眼巴巴看着,只是同伴们挖得起劲时,她还是忍不住地时不时帮上两铲子。
如此齐心协力,没多久就把一座新坟给刨了开来。
“到了到了。”
缔祥一铲子敲到了一处硬物,立即收住铲子拿手扒拉了下,发现正是棺木没错,连忙欢喜说了一声。
锦善忙将手里灯笼靠近了些,当真就看见了棺木的一角,紧接着便见望川将缔祥叫到一边,自己三下两下就把棺木上的土全给铲了下来,随之一口窄小棺木在众人眼前显现了出来。
苏淡云想也不想就跳进了坑里,扶住棺木,眼中水光盈盈,双手更是止不住地发颤。
“姑娘,让小的来吧。”
望川一把扔掉铲子,拿出下午买来的撬棍,走到棺木旁,朝着正在扶棺悲戚的主子说道。
苏淡云并未忸怩,立即退到了一边,含泪紧张看着。
眼看着那棺材盖一点点松动,望川不自觉就皱了皱眉,下意识又加快了手上动作。
其余几人也察觉出了什么异样,心中狐疑愈盛,全都眼睛一眨不眨盯着。
“开了!”
见棺材盖彻底松动,一直神经紧绷的锦善下意识脱口而出道。
望川一发力将棺材盖推到一边,看着那彻底打开的棺木,大家齐齐脸色一变,全都傻了眼。
“空的?这里头怎会是空的?”
缔祥扒着棺木的边沿往里看,惊道。
方才撬棺时一点儿尸体的异味儿也无,大家当时就觉得有什么不对了。
怪不得方才没闻到味儿,原来是口空棺!
苏淡云往里仔细看着,神色愈发冷沉。
借着灯笼的暖光,看清棺中放着东西,立即就伸手将那东西一一拿出来查看。
“姑娘,这不是您端去前给哥儿亲手缝的夏裳吗?”
锦善看清那东西模样,惊道,脸上愈发茫然。
苏淡云自也认出了手中衣物,记得那便是她亲手给阿弟赶制的几套夏裳中的其中一套,是她在端午节前托夏家人给阿弟带回来的。
望川看着主子从棺中拿出来的衣物,不禁双眉拧紧,疑惑道:“这是给小公子立的衣冠冢?”
听闻衣冠冢三个字,锦善和缔祥脸色一变。
衣冠冢是什么大家都晓得,只是苏秉安夫妇为孩子立这衣冠冢的原因却是无人想得明白。
苏淡云捉着手里衣服,一颗心一点一点冷了下来。
她记得端午后夏家家仆给她带回了阿弟的家书,那家书的笔迹她一眼就能认出是出于阿弟之手的,也就是说,至少在端午前后那会儿,阿弟还是安然无恙的。
那阿弟到底是何时出的事?又究竟出了什么事?如今到底身在何处是死是活?
想着,她唰地抬眸看向望川,眸色冷凝,“我要知道阿弟出事的真相,现在就要知道,你可愿帮我?”
望川心头一跳。
她说的是可愿相帮,而不是可能相帮。
所以新主子丝毫也没有质疑他的能力,只是在担心自己会否愿意做公子之前没有交代过的事情。
想着,望川立即深作了一揖,“公子将小的送给主子时已经交代过了,让小的日后但凭姑娘差遣。不管姑娘是否愿意留下小的,小的都已将您视为了新的主子,不管您吩咐什么,小的都会竭力以赴,并以人头担保。”
缔祥看着,不禁嘴巴张大。
这又是挖坟又是以项上人头担保的,此等场合,他以前也只在听书时听过,没想到今日竟全都亲身经历了一遍,怎的感觉好像在看戏一般?
然约莫两刻钟后,看着地上被绑着手脚塞着嘴巴的两人,想着同伴方才如何不费吹灰之力就翻墙而进,又如何轻而易举地制住了地上两人,缔祥只觉自己定是钻进了话本子里,不仅下巴掉到了地上,连眼珠子都快要一并落了下来。
同样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的还有被扔在地上的苏秉安夫妇,尤其是苏秉安本人,他方才还在夜中酣梦,忽地就感觉被人啪啪点了身上几处。
待反应过来,他和睡在身旁的妻便已无法言语,又像是死猪一般被人捆了手脚从床上提溜起来扔到了地上。
更让他想不到的是,这一切竟是他那个柔柔弱弱的侄女指使自己的手下干的!
可是这侄女到底凭什么这样做?又为何要这样做?
苏秉安想不通,摆出长辈的威严对侄女怒目而视。
若是他自己的女儿,被他这般瞪着早就吓得娇滴滴哭了出来。
只是面前这侄女虽也看起来娇滴滴的,甚至比他两个女儿看着还要娇柔,此时却是挺直脊背居高临下看着自己,脸上丝毫没有惧色。
这模样无疑让他心中更气,无奈此时他依然无法言语,便只能全程干瞪着眼睛宣泄着自己的不满。
梁氏倒是没有瞪眼,却也是一脸的控诉,估计心里骂的比她的夫君还多。
苏淡云自是从两人的神情看懂了两人的心思,不觉冷笑一声。
只是比起她的笑,她的眼神明显更冷,冷得苏秉安夫妻俩只稍看了一眼便忍不住在心底发颤,转瞬就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苏淡云也懒得跟他们废话,直接从锦善手中接过那套衣物,弯身将衣物捧到两人跟前,“大伯父,大伯母,这衣服你们肯定还认得吧?”
苏秉安一脸怒意加不解,闻言便下意识望向那被捧到了跟前的衣服,茫然一瞬之后,他似是终于想起了什么,当即就瞳孔一缩。
梁氏方才便好奇看了过去,却是没等那衣服拿到自己跟前便已忽地白了脸。
苏淡云见了,便将那衣服特意往梁氏跟前凑近了些,冷笑道:“看样子大伯母是认出来了?我猜这是你亲手放进去的吧?”
梁氏双眸睁大,脸色惨白,意识到自己侄女说了什么,又猛地别开脸去一个劲摇头。
“大伯母怎地摇头了呢?是真不认得了?可侄女我就是在阿弟的棺里拿到这衣服的呀,若不是大伯母亲手放进去的,那难道是大伯父放的?”
苏淡云悠悠说着,语气中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
只是她神色冷,声音更冷,而这笑意也是裹上了冰,再配上她方才话里的内容,在这寂静黑夜听来,真是怎么听怎么吓人,怎么听怎么惊悚。
当然,这吓破人胆的惊悚自是针对那些本就心虚的人。至于望川他们几个听着,只觉姑娘真是心善得紧,这会儿竟还对着这两人笑语相问,要知道他们的手早已蠢蠢欲动差点儿失控,只想冲上去抽她丫个痛快!
和望川三人不同,梁氏这会儿脸色惨白额头布满冷汗,明显就是有些撑不住了,却也依然倔强着一个劲地摇头。
苏秉安这会儿的脸色比起自己妻子也没好到哪儿去,同样一脸惊恐地使劲摇头,咬死否认是自己放了衣服。
苏淡云捧着衣服站起身来,死死盯住两人,脸上再无笑意,“快别摇你们那无用的头了,我这连坟都挖了棺也开了,你们不是还以为能继续欺瞒下去吧?”
说着,她神色森然,如同失去了幼崽的母虎一般,厉声道:“说!你们到底对我阿弟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