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不自觉地随着进来的人移向那人来的地方。
和整体装修透着股工业风的华科不同,这一层的整体装修风格是暖色调的,门前没人,傅绍言只来得及打量了一下门那边的墙色,电梯门就缓缓闭拢了。
乔总站在正对门缝的位置,留给他一个挺拔的背影。
傅绍言瞧着那道背影,前一秒还在回忆摩斯码的指头勾了勾,笑着朝前倾了倾身体,叫了声“乔总”。
他是新来的,面试也是走的老总直招,乔一涵没见过,所以这么突然被叫,他也有点晃神,愣了好几秒才慢吞吞迎上傅绍言伸过来的手:“你是?”
“我是新来的小陈,公关部的,彭总招我进来的。”戏精上身的傅绍言点头哈腰,一副新人后辈的样子,那张堆笑的脸落在乔一涵眼里,不意外地引来了一丝不掩饰的嫌弃。
又是老彭招的,又没经过人事这关,看来老彭是真不把他放眼里啊。
乔一涵转回身,留给傅绍言一个冷冰冰的后脑勺:“回头来我办公室找秘书做个考核登记,在华科上班,只认业绩不认人,工作成绩不合格照样呆不长久。”
“是,我知道了。”碰了一鼻子灰的傅绍言乖乖退到墙根儿站好,耷拉着脑袋的样子一眼看过去真有点像被领导训了的新人,可别人哪知道啊,这会儿的他正对自己的右手产生了兴趣,看得要多认真有多认真呢。
三分钟后,坐在大厦对面便利店的傅绍言拿着卷透明胶带,把右手从掌根一路粘到了指头尖,刺啦刺啦的胶带响里,电话那头早等得不耐烦的郑执“喂”了一声,“关子卖这么大,有没有货啊?”
“像你说的,卖这么大关子,没货就不划算了。”傅绍言把揭下来的胶带举高,顺着光去看,嘴里开始喃喃着自己看到的东西:“古龙水,碱釉颗粒,着色剂,灰尘,还不少,另外还有汗液盐渍。
“康可说得没错,王勇之前找的人是乔一涵,他用的古龙水就是这个香型,你有时间安排人到八楼那家瓷器公司看看,看看这位乔总是去找什么东西了,搞出这么大灰。”
“成。”郑执应着声,手里的原子笔快速地做着记录,眼睛也没闲着,余光时不时就打量下周围人的动向。
他这会儿还在华科没走,刚才自己和下属简单地把华科的人,特别是那四个有围棋爱好的重点人物做了背调,案子进展到现在,凶手极有可能就是这家公司里,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出凶手作案的动机。
笔尖在乔一涵的名字上停留片刻,郑执手指一动,又在他和闫洁的名字间画出一条线来,作为这个案子的关键人物,闫洁的死或者是这个案子的关键点,想到什么的他赶忙退出页面,发消息给同事:调查闫洁死前华科电子的账目信息。
多年的办案经验告诉他,像这种围绕公司开展的案子,经济犯罪说不定会是突破点。
布置好工作的郑执重新拿起手机:“对了,还有两件事和你说,二选一,想先听哪个?”
“也可以两个都不说。”傅绍言摆弄着面前的胶带,时不时拿起咖啡喝上一口,他在琢磨郑执那句话——如果这个案子的由头是在经济犯罪上来,那现在死的人未免有些多了。
他一副你爱说不说的态度,让电话那头等着的人无语。
郑执捏着电话,力气大得好像手里抓的不是电话,而是他傅绍言的脑袋,“你就没劲吧。俩事,一个是有关闫洁父母的。”
“他们同意配合办案了?”
“你又知道了?”郑执捏紧电话叹气,不过一想人也就明白了,局里为了这个案子去闫洁家找了好几回人全都无功而返,这回再提除了他们又配合了怕也想不到第二条思路了。
换只手拿电话,郑执的唇角忽然勾起一丝坏笑:“有个事有点意思,你知道那老两口之前为了躲我们都不在家住了,今早忽然联系队里,说要过来,还说他们看见闫洁了。”
“哦?在哪儿看见的?”和郑执的情绪不同,听见这话的傅绍言直接放下了手里的东西,等着郑执的答复。
郑执又哪猜不到他在想什么,摆摆手告诉他别高兴:“那老两口之前不是都住在老家么,最近为了处理闫洁那辆车跑来安平了,没见到真人,说是看见他们闺女飘到他们窗户外面了,还是大半夜,他们住四楼,你说这不是扯淡吗?”
不过扯淡归扯淡,只要人肯配合办案,他们就欢迎。
坐久了屁股疼,郑执从沙发上站起身,扭扭腰,又抻了抻胳膊,“不过那个王勇确实有问题,我刚才在走廊碰见他,试着聊了两句,小子油滑得很,看来想让他吐口怕是要花点心思。”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何况如今范围基本上锁定得差不多了,把人揪出来是迟早的事。
翻来覆去又把从乔一涵拿取来的东西确认一遍,确定没遗漏的,傅绍言一抬脚,踩下了桌边的垃圾桶,顺手把东西丢了进去。
从白色风车到郝天朗,再到围棋四将,就是不知道这些人和闫洁的死究竟有什么关系。
想得入神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嗤响,傅绍言眨眨眼,挪远手机,确认再三这一声是郑执发出来的,人就笑了:“我说了什么让你这么瞧不上?”
“瞧不上倒不至于,就是笑你这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郑执埋头蹭了蹭鼻尖:“刚才说了有两件事要和你说,和你家??邢霏有关,现在想知道了吧?”
这回也不给傅绍言任何反口的机会,郑执直接开门见山,直奔主题:“你女朋友让职高那个吕小严拐出医院,去隔壁学校找办案线索去了。”
就这事啊?傅绍言挑挑眉,继续不紧不慢喝起了咖啡:“你怎么知道的?”
“还不是杨呐那个搅屎棍,听说去找线索班都不坐了,跑去现场当电灯泡,这消息就是搅屎棍和我汇报的。”
傅绍言微微一笑:“那搅法医有没有告诉你那边有什么发现吗?”
“发现暂时倒没有,三个人在人家食堂吃了顿饭,又跑人家教室里蹭了堂课,说是工作,我看多半是去玩的,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搅法医说了。”郑执停下话头啧了啧舌头,别说,搅法医这个名字真挺适合杨呐的,以后就这么叫了,决定了的郑执笑着点头,继续说道:“搅法医说了,吕小严那个小子年纪不大,处对象方面却是天赋异禀,哄起女生来一套一套的,邢霏那样的病人,用搅法医的话说就是十分病都让姓吕的小屁孩治好了七分。”
傅绍言挑挑眉,这个倒是他没想到的,手里的咖啡顿时不香了,他掀开杯盖,一圈一圈晃着杯里的咖啡:“怎么治的?”
“就是讨女生欢心呗,好像吕小严给邢霏买了个棉花糖,还给她讲笑话逗她开心来着。”郑执没处过对象,对情侣间那种毫无营养可言的打情骂俏没半点感冒,相反,多数时候,这些打情骂俏还让他觉得肉麻。
这不,这会儿他只是口述当时的情形鸡皮疙瘩就出来了,使劲儿挠了两下,郑执吐着舌头回到正题:“不过我也说了,小屁孩的那些小动作对小姑娘兴许好使,对邢霏这样的姑娘治标不治本。”
说了这么多最后定调在一句治标不治本上,为什么还要说之前的那些话?清楚这不是郑执想说的重点,傅绍言把杯盖重新扣回去,看着不远处的长街,“所以呢?”
“所以就是……”郑执挠挠脑袋,有些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就是大家现在都知道你们是男女朋友,你对邢霏的好大家都看得见,邢霏自己也知道维护你,可真正谈恋爱的人互动不该是这样的。”
“那是哪样的?”
“就是,就是……”郑执的头皮都要挠掉了,这句话该怎么说他也没想好,“就是,你们之间少了点什么……现在的你们不像是才在一起的小情侣,有点儿像老夫老妻,没什么情调,就是互相照顾。”
稀里糊涂地组织出了一长串的语言,也不知道这话有没有叫他说明白,郑执累得一头汗,坐回沙发上擦了半天,这才发现电话那端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就沉默了。
“喂,golden,你在听我说话吗?还是生气了?”
“没气。”傅绍言坐在便利店的窗前,目光平和地看着窗外,“我们有没有情调也不会让你知道。”
行吧,还是气了。忠言逆耳失败的郑执长叹了一声,正想说点什么给自己找补找补,耳边的手机突然在这时叮地响了一声,工作和生活分得很清的他赶忙拿下来看消息,这一看不要紧,郑执的一对眼睛就像黑夜里的狼一样,整个人都绿了。
王勇打来的电话。
“老傅,我这边有事,先不和你说了。”
他不由分说地挂断电话,分分钟接起另一通。
“喂,我是郑执。”
“郑队,听说你想找我聊聊,我现在有空,你如果方便的话咱们现在就可以找个地方聊聊。”
“什么话。”
“还是找个地方聊聊吧,相信我要说的话你会感兴趣的。”
王勇的话音里带着笑,郑执不确定这小子湖路路通卖的什么药。
“放心吧,我知道你是谁,哪敢耍你玩儿,你不是想知道闫洁的死是不是意外吗?我能告诉你答案。”
郑执沉吟了三秒,说了声“好吧”,“哪里见?”
得知了见面地点,郑执拿起外套朝外奔去。
然而,就在郑执接到王勇电话的几分钟后,坐在君威大厦对面便利店里的傅绍言突然发现窗外的马路上突然出了乱子,就听见“嘭”的一声,有什么东西从天上掉了下来。
细看之下,发现那竟是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