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这是伤口,倒不如说是齿痕,纵横交错的齿痕。
出生时多大不清楚,此刻如同巴掌。
因为时间已久的缘故,伤口变得发硬发紫,像极了尸体风干后留存的紫癜斑痕。
仅从伤口的形状上判断,我辨别不出是被什么动物所啃噬,只能望向牛奋斗。
“老爷子,牛大哥出生的时候,还发生过什么诡异的事情吗?”
“有,发生在他的母亲身上。”牛奋斗回忆着说道,“我记得,当时硕儿他妈陷入到过癫狂当中。”
癫狂?
我疑惑。
“没错,癫狂。”
显然当时的事情很恐怖,至少给牛建硕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否则不会在此时说起来依旧心有余悸。
“就如我这儿媳刚才所说,硕儿他娘当时表现出了极大的恐惧,助产接生的人甚至说……”
“说什么?”
“说硕儿不是正常降生的,而是被吓出来的。”
嘶……
这句话,听的我悬心吊胆。
生孩子这种事情我没有经历过,却也知道婴儿降生需要一个艰难而痛苦的过程。
牛建硕的母亲倒好,惊吓之下就把孩子生出来了,当时她得害怕到什么程度?
到底什么邪祟,能把人惊吓到如此地步?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
饶是如此,牛建硕的母亲还是癫狂了,足以想见她所遇之事、之物的恐怖。
“老爷子,除此之外呢?”
“非要说有的话,那就是小硕的哭喊了,我至今记忆犹新,仿佛要活生生的哭死一样
。”牛奋斗叹气摇头,“再后来,事情就不了了之了。毕竟家族中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始终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
事已至此,我也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只能征求下牛建硕的意见。
“牛大哥,我有个朋友是兽……灵医,我想把你的伤口拓印下来,不知道方不方便。”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而且我也想弄清楚,这种胎记一样的痕迹,到底是怎么造成的。”
牛建硕点头,再一次将后背亮给了我。
拓印完毕之后,我又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老爷子,你们为什么要把早夭的胎儿葬入祖坟?”
唉……
说起这个,牛奋斗又是深深的叹息,摆明了是无奈之举。
“小兄弟,你还记得青龙入梦的事情吧?”
“当然。”我点头后问,“难道说死胎葬入祖坟,也是入梦青龙的叮嘱?”
“是,而且是绝不能僭越的死规。”说完,牛奋斗流露出深深的不解和无奈,“我虽然不懂什么奇门术数,却也知道死胎不能入宅,奈何那入梦青龙为祭祖后显灵,代表着老祖宗的嘱托,违背不得啊。”
“或许,我知道原因。”
一听这个,不仅牛奋斗激动了几分,牛建硕也忍不住问了出来。
“十三兄弟,务必请告诉我们,就算不能解我们一族的祸患,至少也能死个明白。”
“大义。”
这是我所想到的答案,后面还有“灭亲”两字没有说出来。
从牛背山阻止疫云冲出方山来
看,他指使青龙入梦只有两个目的。
第一,让牛氏一族的人搬迁到这里,有他守护或者能平息掉祸事。
第二,防患于未然。
毕竟祸事是针对牛氏一族的,就算最后他收拾不了烂摊子,至少也能把危险控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
事实证明,牛背山失败了,在真身坐化的情况下,留下的灵体法相已经无力应对灾祸。
为阻止疫病的扩散,只能做出大义灭亲的事情。
就拿死胎葬入祖坟来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殃及到他处。
从之前的妖坐坟可以看出,无论幕后为祸作乱的邪祟是什么,都已经下了将牛氏一族斩草除根的决心。
一句话,不死不休。
如此局面下,牛背山便没有了别的选择。
事到如今,我依旧没有弄清楚事情的起因,更不知道当年牛背山遭遇过什么。
但这并不妨碍,我对其精神的钦佩。
而这放在他的后人身上,就是巨大的惊骇和恐惧了。
“姬小友,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牛家老祖宗宁可牺牲全族、绝灭香火,也不能……”牛奋斗脸色苍白如纸。
我不忍把事实说出来,可既然是事实,那就得面对。
况且牛氏一族已经到了风雨飘摇的地步,也不差这点噩耗了。
“老爷子,牛家老祖的意思就是如您所想的那样,即便是全族香火绝灭,也不能让这滔天大祸殃及到无辜之人。”
“而这,就是我说的大义。”
“……”
沉默!
深深的沉默!
牛奋斗也好,牛建硕跟刘凤仙也罢,听完都没做任何的回应。
纷纷转头看向牛背山的画像,脸上满是令人不忍直视的神色。
有凄苦、有不解、有无奈,还有恨。
我理解他们的心情,只是眼下无能为力,只能做出安慰和鼓励。
“老爷子,这天下从来就没有无解的事情,所以不要过于悲观。只要大家齐心协力,总能想出应对的办法。”
“……”
三人依旧望着牛背山的画像,依旧沉默。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他们都有乱麻缠绕的心结,不是我一两句话就能解开的,需要时间慢慢治愈释怀。
然而我低估了牛奋斗,或者说在饱尝祸事之苦后,他已经做好了以死破局的准备。
“姬小友,既然你见过老祖显灵,又有着不俗的道行,那便为我牛氏一族指条明路吧?”
看到牛奋斗要鞠躬,我赶紧做了阻拦。
“老爷子,实不相瞒,我介入此事并非为了牛氏一族,而是因为自己的私心,但既然撞到了一起,自然会尽力而为。”
“不管初衷是什么,小兄弟只要肯继续管下去,那就是我们家,我们牛氏一族的恩人。”牛建硕给我戴了顶高帽子。
偏偏,这顶帽子还不能摘,否则只会让他们更加绝望,于是我对他们做了叮嘱。
简而言之一句话,依照往常行事。
明日发丧,死胎入墓。
嘱咐之后,我离开了牛背庄,回到墓地旁没有看到雷鸣,显然是收拾猪
妖还没回来。
留下一个记号后,我直接返回了驭兽斋。
时间紧迫,疑问满心,我必须先找方晨曦问问伤口的事情。
整个方氏一族当中,最清闲的是谁我不清楚,最忙的肯定是方晨曦。
刚刚跟方寸之等人商议过用药的事情,就被我拽到了方木居住的屋子里。
看着她满身的疲态,我心中不免有些心疼,为她加持两道玄印后,又用推拿术帮她好好松了松筋骨。
直到气血变得丰盈蓬勃后,这才停手说起了正事。
“十三,从这伤口判断,我只能给出一个不确定的结论。”
“你说。”
“似狗非狗。”方晨曦指着拓印的纸说道,“从两侧的齿痕来看,确实像是某种犬类,但中间的那道,又显得过于齐整了些,反倒是像被什么利器给划开的。主要是时间太长了,我也有些拿不准。”
“那就不说经验,说直觉,你倾向于哪种?”
“第一种。”方晨曦毫不犹豫的点头,“因为犬种有很多,保不齐就有我没见过的,比如你那条盘瓠,不就是罕见的异种吗?”
狗?
我相信方晨曦,既然她倾向于是某种狗,那我就要顺着这个思路捋一捋,保不齐就能窥见些隐匿的线索。
思来想去,还真让我想到了一个可疑点。
既然犬种有很多,那么类似犬的是不是也能算作在内呢?
比如狼!
又比如,天狼。
而这方山境内,驭兽斋中,不就恰恰存在一头先天共生的狼仙吗?
真的是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