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这边悄声议论, 江成屹却只顾浏览手机。
很显然, 他人虽在这,心思却留在案子上。
唐洁和江母觉得无趣, 继续拉着陆嫣试衣服。
本季设计可圈可点, 唐洁全程兴致勃勃,江母却不时将注意力放到陆嫣身上。
在她们两人的强烈要求下, 陆嫣最后试了一套黑白相间的针织裙, chanel的经典款,短上衣配超短裙,设计简单, 剪裁完美,玲珑身材崭露无遗。
从试衣间出来, 江母和唐洁立刻围拢来。
前者点头微笑, 后者两眼放光,一致认为这裙子非常适合陆嫣。
陆嫣余光朝江成屹溜过去,原以为他根本不会注意到这边, 没想到他早已经抬头看过来了,目光在她身上某几个部位缓缓滑过,最后落在她的脸上。
sa走过来开单,脸含微笑, 声音甜腻:“小姐,江先生已经买单了。这条裙子只有一个尺码,一般人驾驭不了,小姐身材和气质都这么好, 这裙子简直就为您量身定做的。”
一番血拼,各人俱有收获。
在江母的要求下,她选中的那几套衣服稍后会由店里送到江家,唐洁是个急性子,买来的新衣服恨不得第二天就穿上,sa一打包好,直接拎着走人。
一行人到了停车场,唐洁跟陆嫣说了一会体己话,又跟江母约好了下次逛街的时间,最后拉开车门挥手告别,驾车离开。
江成屹送江母和陆嫣到了车前,对江母说:“妈,最近有人跟踪陆嫣,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我想让她先跟您一起到那边去,等忙完了,我再过来接她。”
“那你呢?又要去加班?”
“我有个嫌疑人要去盯梢,得走开几个小时。”
江母越发疑惑:“你忙完都不知道几点了,干嘛这么折腾,明早再来接嫣嫣不就是了——”
话未说完,明白过来,儿子这是一个晚上都舍不得跟陆嫣分开呢。
她甜甜蜜蜜地一笑:“知道了。”
陆嫣脸色微红,走到一边,轻声嘱咐江成屹:“注意安全。”
江成屹有意压低声音:“一忙完就来接你,反正不会让你等很久,你可别在我爸妈那睡着了。”
陆嫣假装没听出他话里的暧昧成分,明眸一睐,转过身,跟在江母后面,上了江家的座驾。
江成屹看着母亲和陆嫣离开,这才上了车。
江成屹父母家住在滨江别墅,江成屹的父亲不在家,江母将陆嫣安置在江成屹在家时的卧室里。
江母注重养生,平素最讲究早睡早起,陪着陆嫣说了好一会话,便回到楼上安置卸妆。
陆嫣脱下大衣,抬头打量房间。
整洁阔朗,色调温馨。墙上挂满照片,有江家一家三口的合影,还有不少江成屹少年时的单人照或合影,约有数十张,均被细心地装裱起来,挂在房间里显眼的位置,一望而知出自江母之手。
陆嫣一张张看过去,发自内心地微笑,二十来年时光,江成屹从胖乎乎的小正太长成了俊朗的年轻人,这时再看,莫名有种亲切且奇妙的感觉。
等到凌晨时,她有些困了,趴在他床上昏昏欲睡,这时,江成屹的电话来了,与此同时,外面传来刻意压低了的说话声。
打开门,就见江成屹正在门口跟刘嫂说话。
她连忙回房取了包,对刘嫂歉意地道声晚安,跟着江成屹离开。
回家时近一点了。
一进门,江成屹就脱衣服进浴室洗澡,速度非常之快,十分钟不到就洗完了。
出来时腰间系着一条浴巾,头发一滴一滴往下淌水,亮晶晶地缀在眉间。
陆嫣取了毛巾替他擦头发,咕哝着抱怨:“你怎么都不吹头发的?”
他催她洗澡,任她摆弄:“吹什么?反正一会还会出很多汗。”
真是够了。
陆嫣瞪他一眼,推开他,转身进了浴室,打开水龙头,准备洗澡。
弯腰的时候,忽然觉得身体有些不适,检视一番,大姨妈居然提前造访了。
她坐到马桶上,惆怅又微妙地松了口气。
也好,前面几次都没做安全措施,怕怀孕,她一直悬着心。不是不想要孩子,只是……虽不知江成屹是怎么想的,她暂时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江成屹先给自己和陆嫣倒了水,再拿毛巾胡乱擦了一把头发,最后捡起一张名单,到沙发上细看。
看得正入神,就听陆嫣的声音从浴室里闷闷地传来。
“江成屹。”
“啊。”他头也不抬,“什么事。”
“帮我到那边房间的床头柜拿点东西。”
“什么东西?”
“粉色纸盒子,里面有很多根那种东西,你帮我拿一根过来。”
很多根?
他古怪地抬头。
听她催得急,他虽然纳闷,还是打开房门出去了。
进门打开床头柜,找到她说的粉色纸盒子,取出东西一看,脸一黑。
“陆嫣。”把棉条隔着房门送进去,他悻悻地表达不满,“这事有没有办法提前打个招呼啊。”
虽说他不是那种精虫上脑的人,但盼了一整晚,突然被泼了一盆冷水,要说不失落,那是假的。
陆嫣没理他。这段时间她情绪大起大落的,大姨妈也跟着紊乱了,还真就没办法提前通知。
洗完澡出来,她摸到床上躺下,虽说被子够轻够软,手和脚却仍比平时觉得冷,没办法,激素变化导致皮下血管收缩,影响了末梢循环,每次来大姨妈都会如此。
“江成屹。”她将被子拉高到下巴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语调又轻又软,“能不能帮我到那边房间拿双厚袜子过来。”
江成屹掀被上床,搂她在怀里:“怎么,冷啊?”
她点点头。
他的身体滚烫,犹如一颗移动小太阳,一靠过来,她就下意识将整个人蜷缩成虾米状,钻进他怀里。
他揽住她的肩,另一只手往下捞了一把,摸到她冰凉的脚,用手掌裹住,问:“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她环住他的腰,声音透着笑意,鼓励他:“好多了。”
他垂眸看着她乌黑的发顶,想起高中时她有一回来大姨妈也是没做准备,不小心弄脏了裤子,后来还是他把自己的校服给她披上,打了出租车送她回家。正是那一回,他才知道女孩子大姨妈经常不准。
她的身体又软又饱满,他怕自己越搂越难过,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回手将床头柜上那张名单拿过来。
她微闭着眼,两只脚塞在他的小腿下面,脚趾头轻轻地蹭来蹭去,借以取暖。
他被她撩得心里痒痒的,这种感觉有别于欲望,更多的是一种充溢整个心房的静谧和满足。
像是想起之前的事,她睁开眼睛,凑近:“刚才你是去盯梢周老师了么?”
江成屹研究那张名单:“嗯,小周在那盯了几个小时了,我过去换个班。”
“这又是什么?”陆嫣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那晚去丁婧家吊唁的人。”
“这么多人?”她微微一惊。
粗粗扫一眼,名单上约有上千人。
“嗯。”
丁家这几年虽说败落了,但在本市盘根错节,人脉很广,丁婧是丁建国的长女,她出了事,丁家的那些朋友于情于理都该来慰问。”
想了想,他说:“剔除刘雨洁被注射吗啡前半个小时就离开的客人,现场还剩一百多人,而在刘雨洁被发现的前几分钟,这一百多人中又有三十余人乘坐电梯离开。”
也就是说,人人都有作案嫌疑。
陆嫣注意到江成屹在一众名单中将几个人的名字重点圈出来了,第一个就是“周志成”。
她试着推测:“根据当晚刘雨洁被害的情况看,凶手理应就混在宾客中,既然有了来宾名单,是不是可以缩小范围了?”
江成屹思忖着说:“别忘了凶手善于伪装,按照他常用的作案手法,在杀害丁婧前,他很有可能曾跟踪过丁婧一段时间,对丁婧的生活圈及朋友圈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不排除他会利用这一点伪装成丁婧的熟人或朋友前去吊唁,并且使用的还有可能是假名,这样一来,这份名单便有了误导性。”
真要一一排查,该是一件何等庞大的工程,为了缩小怀疑范围,江成屹这几天显然没少费功夫。
陆嫣想起下午听到的那句“师生恋”,问:“丁婧怡园路那套房子搜出了什么东西,你们下午看的什么光盘?”
江成屹怕她出现情绪波动,尽量轻描淡写:“光盘里面是当年跟踪者偷拍下来的邓蔓和周老师在一起的片段。”
陆嫣耳朵一麻,一种强烈的不适直冲嗓间。
这么多年过去,猜想是一回事,被证实又是另一回事。
“偷拍人是丁婧?” 她稳住声线。
江成屹没点头也没否认,目光里透着几分迟疑。
“难道不是丁婧?”她很是惊讶,“当年不正是丁婧利用拍到的这些片段去逼迫邓蔓吗,而周老师因为不想名誉受损,也被迫参与其中,想来想去,这件事最大的受益者就是丁婧啊。”
江成屹转眼看向她,淡淡嗯了一声:“网站创办后,丁婧是第一个在网站上许愿的,许下的愿望还是:希望江成屹赶快甩了陆嫣那个小bitch。”
资料可循,一查即知。
陆嫣暗翻了个白眼:“那可真要恭喜她了,虽说后面事态的发展远超过她的想象,但作为始作俑者,她当年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江成屹不语。
纵观后来的几名受害者,每个人在网站上许下的心愿都得到了满足,惟有丁婧的许愿行为存疑。
如果这几段视频是由丁婧当年自己拍下的,然后还利用这一点逼迫邓蔓去破坏他和陆嫣,那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丁婧自己满足了自己的愿望,完全是自己的主宰者,又怎么会沦为凶手的仪式中的一环呢。
“我怀疑当年拍摄这段视频的另有其人。”
“怎么说?”
“那人利用偷拍下的视频捏住了你最好朋友的命脉,在提供视频给丁婧的同时,无疑也提供了一种满足丁婧愿望的方式,但由于这种方式有太多不确定因素,太过于青涩稚嫩,不排除是早年的凶手所为。只可惜时间太久了,这些光盘来源无法确定,否则就能确定到底是丁婧本人录制……还是由他人提供了。”
陆嫣听了这话,脑中快速闪过一副画面,可惜那画面跑得太快,转瞬即逝。
她稳住心思,努力回想,过了许久,她的记忆一点一点唤醒,继而停留在高三毕业的那个暑假:“你还记得有一次你送我一双红色的漆皮蝴蝶结吗?”
“怎么了?”江成屹当然记得。那晚她太美了,他陪她逛街,给她买东西,跟她商量着填报志愿,后面不受控制地起了歪心思,哄她偷尝了禁果。
“那次我们约好了在市中心公园见面,你临时去帮我取鞋,迟到了,然后我在等你的时候,无意中撞见了丁婧,当时她从公园里的玫瑰园方向跑出来,脸白得像纸,我觉得奇怪,还顺着她跑出来的方向往里面瞧了瞧,没看见有人出来,再然后,你就来了,我就没顾上细究。可是这件事……我直到现在还觉得费解,总在想,丁婧当时在公园里见到了什么呢?”
听到公园这两个字,江成屹皱眉:“会不会她当时撞破邓蔓和周老师在公园约会,被吓到了——”
没说完,马上自我否定:“不对,丁婧家里搜出的那几张光盘上面写着2009年4月,我们那次约会是在高考完的6月,那个时候丁婧不但早就知道邓蔓和周志成的事,还以此作为把柄威胁邓蔓——”
“而且当时丁婧的样子太慌张了。”陆嫣努力回想当时的画面,“像见了鬼似的,以她的性格,如果撞见邓蔓和周老师的事,只会幸灾乐祸,不至于吓成那样。”
见鬼……
江成屹揽住陆嫣的肩膀:“中心公园只有一条小径通往里面的玫瑰园和人工湖,丁婧走了以后,你有没有看到有人从里面出来?”
陆嫣摇头:“她一走你就来了,然后你就给我穿鞋,我的注意力全在你身上,根本没往旁边看。嗯,我就记得当时过去了好些女孩子,因为她们都在看你,我有点不高兴,就扫了一眼过去,但也没细看。”
江成屹紧紧盯着她:“你好好想想,当时那些人里,有你觉得眼熟的吗?”
陆嫣见他慎重,点点头,慢慢静下心,竭力回想当时的事,想了半天,记忆始终如蒙了一层白雾,惟有位于正前方的江成屹是明晰的,他那晚出奇的帅气,她的心思全在他身上,根本舍不得移不开眼睛。
鼻端有着蔷薇的香气,耳边有女孩子们嘻嘻哈哈的声音,她偏头看过去,就见一群女孩子从身边走过。
都是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阳光开朗,见到帅哥会行注目礼,可是每一个人看上去都非常正常……完全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她越看越觉得没有可疑之处,摇摇头便要睁开眼,可就在这时候,视野左侧忽然出现一个人,毫无预兆地跟在了那群女孩子身后,当时天色有些昏暗了,那女人穿着一条连衣裙,颜色记不清了,就记得是大波浪头,做着少妇打扮,古怪的是,那女人虽然身量苗条,小腿肌肉却很发达,步子迈得很大很快,无端有种违和感。
正因如此,她才会时隔多年,还对那女人有些印象。相比这个女人,其他人的面目早变得模糊不清了。
这还不够,最怪的是,那女人明明一直低着头,在路过江成屹身后时,却抬头飞速朝她看过来。
当时江成屹正给她穿鞋,虽说只是一错眼的功夫,那女人像认出江成屹似的,那一眼的含义非常复杂,说不清是嫉恨还是冷漠。
可惜那人戴着一次性口罩,她没能看清那女人的脸。
她的心猛跳了一下,抓住江成屹的胳膊:“我想起那次,有个女人古里古怪的,步子迈得很大,有点像男人,而且我觉得她好像认出了你,因为她看到你给我穿鞋,好像非常生气,可是她很快就转过脸去了,之后再也没回过头,你起身后也注意到了那女人,我本来以为你会跟那人打招呼,但你明显不像认识对方的样子,我就以为我看错了,可是……那个人说不上来哪个地方不对劲,我就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江成屹声音沉下去:“那人认识我?”
陆嫣有些迟疑:“我不大肯定。而且我也不确定丁婧之前那么害怕是不是跟这个女人有关,但是我们在那里待了十几分钟,我再也没见到其他人出来。如果是这个女人吓到了丁婧,她打扮上普普通通的,为什么会让丁婧那么害怕呢?”
“如果丁婧以为自己见到了死人呢?”
陆嫣怔住。
江成屹沉默了很久,点点头说:“之前刘雨洁在我眼皮子底下被袭击,我曾经认为凶手是有意挑衅,但因为怕影响喻博士的判断,我没把我的主观想法告诉他,可是现在我没办法摆脱一种直觉,我总觉得凶手很有可能就是我们七中的人。”
第二天一早,江成屹刚洗漱完,就忙着打电话:“您好,我是重案组的江成屹,是这样,昨天我们组里的老秦传了一份名单过去,麻烦您帮我们筛查一下,看这些人中,有没有曾就读于七中的,还有周志成的直系亲属那边,能不能尽快催一下结果。”
陆嫣帮他找出外套和衬衣,到厨房做早饭。
两人还在吃呢,江成屹电话就响了。
“好,麻烦传过来。”
陆嫣凑过去一看,是条信息。
“江队你好,第一、已向周志成父母确认,周志成在就业前一直在本地读书生活,未有恋爱经历,无子女。2、现场宾客中曾就读于七中者名单如下……”
陆嫣坐到江成屹边上,仔细一扫,名单上人很多,除了三班和六班同学,还有文鹏、禹柏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