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九年隆冬季节的某日深夜,江北省泰京市东部的东湾码头上空传来了一声划破夜空的枪响声。
随即,一个黑影在一片高高耸立的礁石上向前逃也似的狂奔着,紧接着,这个黑影身后又接连响起了四声枪响。
错杂的枪声过后,这个黑影突然向着礁石下汹涌奔流的泰江一跃而下。
片刻后,在那黑影跃下泰江的位置追来了三个人,这三人中为首的是一个身穿灰色条纹西服,一头短长发,下巴上留着一撮整齐短胡须的男人。
此时,夜幕下奔涌的泰江上传来一声声轮船的汽笛声,为首男人窄瘦的脸上一双愤恨的眸子看向脚下汹涌的江水,同时抬起手中握着的手枪冲着翻涌的江水清光了弹匣中的子弹。
农历二零二四年三月初七。
位于江北省泰京市红锣区一条市值百亿的商圈红咤街上在这天正举办着一年一度热闹非凡的鬼庙会。
住在这红咤街上的居民很是奇特,他们历来不信任何神佛宗教,但却只拜一个鬼,这个鬼名为赤咤鬼。
关于这赤咤鬼的来历已无法溯其根源,只是住在这里的人习惯在每年的农历三月初七这天为这个鬼王举办隆重的庙会庆典以此来求得它的庇佑。据长居住在这里的老人讲,在百年前某年的三月初七这天便是这个赤咤鬼的诞辰。
赤咤鬼的鬼庙坐落在这条一公里长的红咤街尽头,在这座二十平方阴暗的古庙中,这个有着两米高张嘴獠牙青脸赤发,用一整块巨石打造的赤咤鬼在这里已不知存在了多少年。
此刻,在红咤街的街头,一位身着浅棕色朴素装的男人正站在这条无比繁华街道的始点向着街道深处眺望着。
在人潮人海的红咤街街头,此人此刻犹如一个屹立在交叉河流中央的磐石一般。
这个身高一米七三,身穿浅棕色朴素装的男人名为吴昊,此人便是面前这条市值百亿的红咤街地产商业的幕后老板和总投资人,是泰京市上流人士中人人惧怕的鬼王。
鬼王的称号源自他的生月生日和那赤咤鬼的诞辰是同一天,在十几年前,他便在此地的黑白两道中有了鬼王的骇人称号。
此时,已是五十二岁年纪的吴昊用囧囧目光看向面前热闹非凡的红咤街,看着眼前这个同自己一样今非昔比的红咤街,他此刻思绪再次飘到了二十五年前那个令他难忘的冬至夜晚。
那一天是他答应自己青梅竹马的女朋友俞莎父亲俞现玺在一个月内凑齐二十万前来提亲的日子。
那天晚上,本是有意为难吴昊的俞现玺在抬眼看见自家寂静的院内后,心中已是料定他不会过来。
正当俞现玺沾沾自喜时,寂黑的院内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吴昊提着一个手提箱一脸胸有成竹的踏进了俞现玺的堂屋内。
手提箱摆在了俞现玺面前一张四方桌上,箱子盖被打开,里面一摞摞蓝色的百元钞票映入在俞现玺的眼帘。
俞现玺先是一愕,接着很快脸上浮现出一副轻浮的微笑。
火柴与磷片纸的划声响起,炙热的火光将俞现玺嘴里噙着的一支烟点燃,这火光同时也映在了站在一旁吴昊那清瘦稚嫩的脸上。
片刻后,俞现玺吐出一缕烟雾,幽幽开口道。
“阿昊啊,把这钱拿回去吧。”
吴昊听后立即急切的追问道:“为什么啊俞叔,你不是答应我只要我拿出二十万出来就同意我和莎莎的婚事吗?”
俞现玺坐在椅子上,双眼看向别处,嘴里又吐出一缕烟雾。
“我看不上的不止这二十万,我不是在卖女儿。”
吴昊追问道:“还需要我做什么?您现在就可以提条件!”
这时,俞现玺双眼闪过一丝凌厉,他抬头看向吴昊说道。
“我想要你有泰康健一样的父母,你有吗?”
听到这话,吴昊此刻的内心犹如一声闷雷炸起,同时,他的头也不自觉的低了下来。
俞现玺接着说道:“阿昊啊,这结婚不是随随便便就结的,劝和有钱人结婚是锦上添花,是好心,劝和穷人结婚就是避坑落井,把人往火坑里推。”
“我知道你和莎莎小时候关系好,从小一起长大,但那都是朋友关系,如果你想继续和莎莎做朋友,俞叔我可是一点不会拦着的。”
吴昊听后说道:“我们之间有很深的感情,我也很爱她,我觉得这一点应该比任何贵重的彩礼都要贵重。”
俞现玺又吐出一口烟雾,冷哼了一声说道。
“二十多岁的年纪了,也不小了,眼睛得要往实际的东西上看一看,另外再说你这二十万,是怎么来的?是借的还是贷的?还用还吗?”
“这是我自己挣的!”,吴昊毅然的回答道。
俞现玺听后冷笑了一下说道:“你靠做什么能在这短短一个月时间挣这些钱?”
“你要是早有这本事,还需要每天起早贪黑的经营你那家麻辣粉店吗?”
吴昊刚要张开口,便马上又再次闭上,像是有种把不能说出口的话再次咽回了肚中。
他低着头决然的说道:“以后,我可以靠自己的努力让莎莎幸福!”
俞现玺冷冷的说道:“努力?呵呵,像你们这二十多岁的年纪,只靠自己能努力出个什么?你难道想让莎莎跟你在那个二十多平的小吃店里幸苦一辈子?”
吴昊听后立即说道:“不会的,我以后一定会将门店做大,未来的规划我都想好了,以后肯定会让我们的生活有殷实的保障!”
“行了,行了,叔叔我也不是没有年轻过,年轻的时夸夸海口正常,但是慢慢上了年纪就会发现自己其实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人,和大多数自己年轻时看不上的普通人是一样的。”
“有的人出生都是很多人忙碌一辈子的无法走到的高点,就像小健。”
“不要跟我谈那些凤毛麟角白手起家的成功人士,你吴昊一辈子也成为不了那样的人,你们家祖坟上都没长那根草!”
“说的再直白一些,莎莎长的漂亮惹人爱,是因为她遗传了她的妈妈,她毕业后能顺利在附近的实验中学任教音乐老师获得一个不辛苦的铁饭碗职业也是我这个做爸爸的为她创造的环境,这些哪个不是做父母在决定的,还大言不惭的说靠自己。”
“而你呐阿昊,你除了继承了你爸爸的瘦小个头,还有他留给你那永远翻不了身的穷苦,你还有什么?”。
“原谅我说话直白了些,为了我这唯一女儿的以后幸福,我不想说漂亮话,只能实话实说。”
听着俞现玺的这一番番话,吴昊脸色暗淡着说道:“您已经决定将莎莎嫁给泰康健了吗?”
俞现玺吐出一口烟雾,说道:“没错,这小健工作单位好,模样也俊,和莎莎站在一起,整条红咤街上的人见了都说般配,而且他父母都是大官,我很中意他,你口中说的幸福,我看只有小建能给到。”
这时,一个模样美丽,身材高挑的女孩从屋内走了出来,此刻在她俊俏秀丽的脸上一双黯淡的双眸却是像窗外被霜雪打过的花儿一般。
吴昊看到女孩的出现,立即带着期望的神情看向她说道:“莎莎,就现在我要你说句真心话,你选择泰康健还是选择我?”
良久后,女孩缓缓开口道:“三天前,我已经答应康健的求婚了。”
此话一出,吴昊瞪着不可置信的双眼看着面前的她。
而此时,一旁坐着的俞现玺也转头看向俞莎,眼神中透露出惊愕不已的神情,那模样好像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但是马上他惊愕的眼神便被惊喜所替代。
俞现玺站起身满意的说道:“好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情你们自己说清楚吧,我先出去了。”
说罢,俞现玺便背着双手迈着轻快的步伐向着外面走去。
吴昊目不转睛的看着俞莎有些憔悴的脸庞缓缓问道:“你刚才说的是真的?”
片刻的寂静后,屋内响起俞莎轻柔平淡的声音。
“是真的,你没听错,我已经决定和泰康健结婚了。”
吴昊强忍着此刻溃决的内心继续说道:“为什么?”
俞莎继续用平淡的语气说道:“没有为什么,你走吧,一会康健接我出去,别让他误会了,我去化妆了。”
说罢,俞莎便转身进到了她的房间内,此时这堂屋内只剩下吴昊孤零零的站在那里。
后来,吴昊记不起当时他是怎么从俞莎家走出的,只是记得当时红咤街的风很大,夜很黑,脚下的路很是漫长,他一个人提着手提箱从红咤街的街尾孤零零的走到了街头,像是用完了一辈子气力。
回忆的隧道从过去回到现在,已是五十二岁,身价百亿的吴昊站在高楼耸立,繁花似锦的红咤街头,脸上挂着一副平静祥和的神情。
这时,一辆黑色的帕萨特轿车停在了吴昊站着的不远处,接着从车上走下了一位两鬓斑白,身穿黑色行政夹克有着一米七八身高的中年男人下来。
此人名叫许为,现任江北省扫黑除恶指导组组长,现年五十三岁,曾经小时候与吴昊一样住在红咤街上。
吴昊看见来人后,立刻笑着迎了上去。
二人在互相寒暄了一番后,便一同向着红咤街上走去。
许为看着眼前的红咤街唏嘘道:“已有二十多年没来过这里了,没想到曾经那个淹荠燎菜,污七八糟的红咤街已经是这样一番天地,这可全是你吴大老板的功劳啊”。
吴昊呵呵笑道:“是时代选择了我而已,为民请命嘛”。
许为笑着说道:“在曾经那个社会高速发展的时期,许多胆子大一些的人只要随便抓住其中一个机会,一下便能彻头彻尾的改变自己”。
吴昊淡淡笑道:“那种机会虽说只是抓住一次,但他们双手却是努力的抓在了长满荆棘的藤条上,如果松开双手,脚下又是万丈悬崖,所以即使再痛,再难,他们也会拼了命的抓住它”。
“吴老板的这话真是耐人寻味啊”。许为带着笑容说道。
吴昊淡淡笑道:“呵呵,这完全是本人在创业初期的心悟,可是和任何违法乱纪,涉黑涉腐的事情完全不沾边哟”。
说罢,二人便一同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时,许为手臂向前一摆,说道:“我们一起去红咤街的尽头,去拜访一下那座赤咤鬼庙吧”。
说罢,二人便向前漫步走去。
此时的红咤街上正有不少将自己装扮成各种耳熟能详妖魔鬼怪样子的青年少女,一眼看去,让人不免觉得此处像是正在庆祝西方人的万圣节一般。
二人正向前走着,许为徐徐说道:“我现在很想一个人。”
“是莎莎吧”,吴昊接着说的。
许为叹了口气说道:“终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此刻,吴昊的双眼已涌起星星泪光,他话锋一转问道:“这次在泰京市工作还顺利吗?听朋友说,现在泰京市的不少干部都已经落马了,你们的工作也应该差不多到了收尾的时刻了吧。”
许为笑道:“你终于开口和我谈这个了。”
吴昊笑道:“我随便聊聊,你要不想说,我可绝不勉强呦。”
许为淡淡笑道:“我也正想和你说一下这个问题,目前我们已经掌握了解了不少关于泰京市工作干部的腐败证据,其中,不少证据都指向了市委书记泰康建。”
听到泰康健三字,吴昊双眼掠过一丝不被察觉的凌冽,似一道拔出剑鞘的寒光闪过。
转瞬间,吴昊便恢复到了一副淡然模样,他笑着开口问道:“怎么?他也做了违法乱纪的事情了?”
许为笑着回答道:“何止违法乱纪,对于调查我这个老同学,因避嫌我特意向组织上申请了几天假期,所以今天才有空来看你。”
吴昊带着埋怨的口气说道:“你早应该来看我了,第一天来了泰京市就应该先调查他,然后就休假过来找我。”
许为笑了笑说道:“不过,在这段期间,我倒听说了泰京市一些有意思的传闻,他们说在泰京市大大小小的黑恶势力都被称作为鬼,大大小小的公职干部都被称作为魔,而这泰康建就是这泰京市的魔王,是这里一切大大小小魔头的领导者,但是,他们说在这泰京市地下还有一个领导着一众鬼的鬼王,据说这位鬼王才是泰京市背后的主宰,就连这个魔王也要听这鬼王的调遣安排。”
吴昊听后,随即手臂一摆,笑道:“你这都在哪里听的幼稚传闻,还魔王,鬼王的,哈哈”
许为笑了笑说道:“这次的扫黑工作不比以往,以往我们都是从涉黑人员下手一层层找到最后的保护伞,而泰京市这次扫黑工作却是颠倒过来的,就目前来看,似乎这鬼王才是背后的根本。”
听完许为的这句话,吴昊用淡然的目光看向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神情透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紧接着,许为又说道:“你知道泰勇吗?听说这泰勇,罗强,方燕这三人吗,听说他们曾经可是泰京市有名的大人物,有着泰京市三雄的骇人称谓。”
吴昊从容的说道:“怎么好端端说起他们来了,他们不是早就死了吗。”
许为继续说道:“是啊,我听别人说自从这个泰勇死后,那个鬼王才开始崭露头角,逐渐统一了泰京市的地下王国。”
听到这话,吴昊的双眸中依然透着一股泰然自若的神情,同时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不被旁人察觉的微笑。
随后,许为又说道:“阿昊,可以跟我讲一讲你的奋斗史吗,我当成功教材讲给我的同事们听。”
吴昊听后笑了笑说道:“有什么好讲的啊,不过都是运气好罢了。”
话罢,吴昊的脑海中便浮现出了二十五年前的一幕幕。
鬼王吴昊的故事始于一九九九年的冬季,那一年,电子市场上还未出现小巧的icrosd存储卡。
那个时候,要不是因为年轻的吴昊在红咤街的赤咤鬼庙中惊遇一截断手,他因一时贪念昧下这只断手上的机械手表,那么他的人生或许是另一种写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