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坚对于独孤信的地方是很有依据的,毕竟当年司马懿也是这般。
年迈而又活力,硬生生的熬走了曹操、曹丕、曹叡三代人,直到最后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然后准备窃取大魏的皇权,准备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虽然司马懿最后没有成功,但这却并不说明独孤信不会成功。
因为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当年的大魏之所以没有被篡权,是因为有陈氏帮助——而如今大隋、或者说杨氏能够得到陈氏的帮助么?
杨坚觉着这是一个不可以赌的事情,因为成功的概率太低了。
他自觉没有什么可以让陈氏看得上后帮助自己的。
所以杨坚决定自食其力,自己将这些事情在临死之前给处理掉——否则一个拥有独孤氏血脉的继承者、一个年迈而又活力、且手握大权的独孤氏族人,一个身处于后宫之后,却聪慧异常的皇后。
这样的配置,很难说未来的大隋是否还姓“杨”。
太尉府
独孤信坐在那里,像是一座枯萎的老树。
根深叶茂却即将病死。
此时,他的身边坐着独孤氏的诸多“助力”。
他的外孙——李渊。
独孤氏的几个重要门生——占据了三十六卿地位中的几个,以及在外为郡守、刺史等官位之人的子嗣家眷。
其余的倒是没有什么了。
他将一切摆放在明面上,是因为独孤信今日要做一件大事。
一件足以影响到独孤氏未来发展的大事。
独孤剑坐在独孤信的身边,眼睛中带着些许泪水,他整个人被一种悲伤的氛围环绕着,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想要做什么事情。
他无法阻止,不能阻止、当然了,内心中隐隐约约也有一些不想阻止。
独孤信活的时间太长了,长到了一种让人害怕恐惧的地步。
身为独孤氏的下一任家主,他也同样想要把持“权力”,而不是在家像是个孙子一样听从别人的指挥。
远处銮驾的声音响起,独孤信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他深深的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旁的独孤剑等人,而后幽幽的叹了口气。
长叹了这口气之后他走向独孤府的门口,迎接那一位“陛下”。
“老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自从万岁帝改了赞呼之词后,杨坚也觉着这个赞呼之词不错,所以干脆也直接用了这个词。
见到自家岳丈跪伏在地上口呼万岁,杨坚连忙上前,脸上带着和蔼之色:“岳丈大人何须如此?这不是折煞朕么?”
此次前来独孤氏府邸,杨坚想要做的就是不留后患的事情。
也正是因此,所以他一定会在小事上彰显出自己的仁德。
独孤信心中一沉,明白杨坚心中已经暗自做出了决定,他不由得庆幸起来,在杨坚还没有开始行动之前,自己就做出了属于独孤氏的决定。
如此一来,杨坚或许会给独孤氏留一条“生路”。
院落中
自从独孤信开始有意识的隐居家中后,独孤氏府邸内的一部分装饰就成了这种山林之间的“隐士”样子,此时杨坚、李渊、独孤信等人全都坐在这独孤信最喜欢的院落中。
独孤信沉声道:“陛下亲自来看望老臣,老臣惶恐。”
“只是也正好,老臣有一些家务事想要请陛下见证,不知可否?”
家务事?
杨坚有些好奇的看着独孤信:“不知是何事?”
独孤信长叹一声,将近些年来家中的“争斗”慢慢说来。
“老臣长子独孤剑、次子独孤志二人,为了老臣挣下来的这一份家业争斗不休,乃至于血亲相残。”
“这些年来,家中的许多事情我并非不知情,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年纪大了实在是不想要看到这些争执。”
独孤信闭上眼睛,一股子悲怆的情感从他的身上渲染出来,他幽幽的叹着气。
这种情绪感染了杨坚,他同样为这个事情困扰着。
他拍了拍独孤信的胳膊,脸上带着哀愁的神色:“自古以来,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啊。”
“岳丈准备如何处理?”
独孤信笑了笑,他明白杨坚在想什么,但这一次杨坚想错了,他并没有想要掺和到晋王和太子之间的争夺里面去,甚至没有打算给杨坚一些“参考”。
他只是说道:“陛下,老臣的这份家业并不算大,想来想去,不如依照当年中山靖王的处理方式,依照当初的“推恩令”之规划去做。”
“分家吧。”
独孤剑听到这话急了,毕竟如果不分家所有的家产都是他的,而如果分家,不管独孤信准备给独孤志多少东西,那都是从他的“财产”中分割的啊!
“父亲!”
他还没说话,独孤信便摆了摆手,看着杨坚说道:“此次陛下来的也是巧,不如陛下便做一个见证可好?”
杨坚坐在那里听了这话微微一怔,继而反应过来独孤信到底想要做什么了。
他沉默的叹了口气,心中对独孤氏的那些“杀意”消失了不少:“岳丈这是何苦?”
独孤信摆手:“只是想在活着的时候,将这家务事处理好罢了。”
杨坚颔首,言语中带着些同意:“那朕便为太尉做这样一个见证吧。”
他的意思也很明显,他同意了“独孤氏”的央求。
决定给独孤氏一条生路。
独孤信猛的松了口气,其实他并不确定这样子做能否为独孤氏找回一条生路,他不过是从杨坚之前分裂李氏的行为中找到了些许灵感,而后想要赌一把,赌一把杨坚尚且还顾念一丝情谊。
他赌的并非是杨坚对独孤氏的情谊,而是杨坚对自己两个孩子的情谊。
如今的大隋,虽然其余妃子也有皇子留存,但都尚且年幼,而杨坚的身体却一日日的差了下来,这种情况下,就算杨坚不顾念对独孤氏的情谊,也要考虑一下之后的继任者。
新帝的母家是一个罪族,这样的行为合适么?
独孤信并不喜欢赌博,大多数时候的赌博都是有很有把握的时候才会做的。
一如此时。
他回过头来,无视了独孤剑的神色变换,神色寻常的交代着自己的“分家”决策,将所“划分”的一应事物全都交代下来。
而随着他的交代,独孤剑的神色更加难看了。
在这个决策当中绝大部分的财产、权势都分配成了一部分,而另外一部分则是老宅、以及老宅中的书籍。且这些书籍选择另外一份的人也可以进行抄录。
独孤氏的老宅在关东地区,相较于京都的繁华来说,老宅以及藏书阁更相当于是一种意义象征。
意义象征和实际的繁华来说,独孤剑其实更加喜欢实际的繁华与权势。
他无法判断自己的父亲到底将哪一份“家产”给予自己,因为根据他之前的判断来说,他的父亲最喜欢的是他的弟弟,而不是他。
独孤剑沉默着。
杨坚坐在一旁,眼睛中倒是闪过一抹趣味的神色,他看着面前的两人,而又偏过头看向了独孤信。
此时的他真的相信了,这只是独孤信想要给独孤氏找一个退路的手段了。
独孤信轻咳一声,神情不变。
“你们两兄弟各自选择一份也就是了。”
“老大身为嫡长,先选择吧。”
他扭过头,看向身旁的杨坚:“有陛下在此作证,若是你们二人的选择相同,便将那一份东西一分为二,你们两个各自继承,而另外的那一份东西则是交给陛下管辖。”
“而后充入国库就是了。”
独孤剑、独孤志站在那里,神色中都带着考虑以及思量,独孤志最先结束思索,他站在那里,显然是已经有了答案。
独孤剑同样如此。
他先开口,假惺惺的说道:“二弟不喜欢京中繁华,反倒是一直喜欢关东的事务,总是惦记着离开京都回到老家去。”
“既然如此,我这个做大哥的也不好和弟弟抢。”
独孤剑同样明白第二份家产所代表着的意义,他看着独孤志说道:“自今日起,二弟便是关东独孤氏的继承者了,我便在京都之中,另开一府独孤氏便好。”
“当然了。”
他假装大度的说道:“若是二弟也喜欢京中繁华,便将头一份家产一分为二就是了。”
独孤志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开口道:“父亲,我选择第二份家产。”
“我本就不爱京中繁华热闹,相较于热闹反而是更喜欢关东的宁静与祥和,第二份家产中也有些许产业,足够我一家老小生活了。”
两人都做出了自己的抉择之后,独孤信也缓缓的松了口气,他看着杨坚说道:“既如此,那便是这般的分割了。”
他笑了一声:“有陛下见证,此事不可更改。”
说完之后,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声,这一次,他的嘴角带着些许的鲜血。
独孤信捂着自己的胸口,脸上带着无奈的神色。
“陛下,我这肺痨之症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无法挽回了,本来今日是想要见一见陛下请陛下允许我告老的,没成想倒是劳烦陛下为老臣见证了分家之事。”
他的嘴角鲜血慢慢滴落到地上,一双眼眸已经充斥了些许的痛苦。
独孤信强行忍耐着那些痛苦,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像是“自然病死”的样子,他握住杨坚的手,眉宇中带着几分哀愁:“我能撑到今日,已经实属不易。”
“老臣病逝后,还望陛下善待独孤氏。”
杨坚的眼眸中带着震惊,他实在是没有想到独孤信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他的脸上震惊中带着些茫然,而茫然的深处则是藏着一抹悄然露出的“惊喜”,杨坚没有想到,自己日日夜夜担忧的两件大事之一,就这么被解决了。
“岳丈放心。”
杨坚紧紧的握住了独孤信的手,他的眼眸中带着纯粹的肃穆:“岳丈放心便是了,朕以大隋皇帝的名义向你保证。”
他没有说保证什么,而独孤信也没有追问后面的话,两人像是心照不宣一样,静静的对视着。
他们都明白这件事情最后的归宿。
开皇十八年,春夏。
大隋太尉独孤信因肺痨不治,病逝于太尉府中。
御书房
杨坚按着自己的额头,而麾下的黑衣卫则是已然准备好了今日的重要“信息”。
他翻阅着面前的奏疏神色微微皱起:“查清楚为何仲长孙有意反叛了么?”
杨坚心中总有些许不安,他怀疑辽东的形势并没有那么好。
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仲长孙好好的郡守、封疆大吏不做,反而是想要当一个反贼,但近些时日他在辽东诸郡的走动消息却被黑衣卫探知到了。
黑衣卫首领半跪在地上,声音中带着些严肃:“陛下,仲长孙之事尚且未曾查明,但他前些日子去见了辽东西郡郡守李世民,二人在府内相谈半刻钟后,仲长孙便离开了。”
李世民?
杨坚微微一愣,继而皱眉。
李世民会背叛自己么?
他不知道。
但所有的事情都要提前做好准备,唯有提前做好准备,才可以应对一切忽然发生的事情。
而也正是在此时,一直侍奉在杨坚身边的一位常侍走了过来,神色严肃。
“陛下,有人手持您当年赐予的“令牌”恳请入宫,来人身上凌乱,自称是辽东西郡郡守李世民手下的人,有重要的事情要面见陛下。”
李世民?
杨坚挑眉,有些事情好似就是这么巧。
方才说起来这位李二郎,这位李二郎的人便到了:“去让他们进来吧。”
李三、程咬金、秦琼三人跪伏在地上,神色中带着恭敬。
“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坚微微摆手:“二郎令你们来有何事?”
“这小子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德行,如今派遣你们找我,定然是有重要的事情。”
李三这会从怀中拿出一个洗干净了的油布包,而后举过头顶。
“陛下,公子所言之事,尽在其中,请陛下观看。”
一旁的常侍连忙接过油布包,检查过后又将一书、一信递给了杨坚。
杨坚一眼便认出了这本书上四个大字的字迹是张安年所书。
他放下书,拿起信件仔细看了几眼后,顿时长笑一声,心中郁结更是消散。
“哈哈哈哈哈好!”
“二郎立下泼天大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