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到底是实际重要还是名声重要呢?
这个问题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但几乎所有的诸子百家都没有任何的犹豫,他们直接选择了“实际”,至于面子?皇帝想要面子那就给皇帝点面子呗?
毕竟好处自己都得到了,那么面子给皇帝怎么了?
谁不想要自己的学说被万人学习呢?
谁不想要自己的学说被官方正统承认,然后将其列为必须要学习的东西呢?
有些时候,在即将要消散的时候,人们总会开始选择最正确的选择。
这就是人。
太初元年的末尾,天子开始逐渐的设立官学,除却长安城之外,也有很多地方设置了官学。
官学中所教授的东西都是由朝廷与皇帝设立的,当地的官学也好,朝廷也好,都没有任何的权利改变,也正是因为如此,天下人开始纷纷进行了一场彻头彻尾的“百家研究”。
因为官学的设立十分“奇特”,这种规矩是他们之前完全没有见过的规矩。
想要进入官学,就必须是进行考核。
考核的内容是什么呢?
便是“策论”。
这种方式看似很像科举制,但其实不是,他更多的倾向于是一种“升学考试”,但是大汉的“官学”与后世的大学不同的一点是什么呢?
大汉的官学若是能够进去了,那么是会“包分配”的。
从官学中出来的学子很多能够直接进入到朝堂之中为官,这便是官学与私学最大的不同。
在过去的某一段时间内,就算是在高皇帝、甚至是文景皇帝时期,官学的地位都没有这么大,那个时候更加密布的其实是私学。
为什么?
其实就是因为当时的官学太少了。
当时的官学就只有“国子监”以及“咸阳学宫”,可大汉此时有多少人呢?
在元狩七年的时候,天下经过一次简单的人口普查。
秦朝的时候,人口有两千多万人。
而经历了秦末的战乱,人口就只剩下了一千五百多万人,无数的人流离失所。
高皇帝时期,天下初步的安定下来,人口却没有暴涨,反而是经历了一次简单的“衰退”。
很简单,因为人的年龄到了。
而等到了文景皇帝时期,人口便开始暴涨了,从一千来万直接翻倍到了四千多万,大汉也正是在这种人口的暴涨中开始鼎盛起来。
当文景皇帝时期过去,进入到了当今皇帝的时期,人口更是再次暴涨,直接到了六千多万人。
这一方面是因为武皇帝时期人们终于适应了和平安定的生活,另外一方面则是太平已久,文景皇帝的治理让这天下恢复了生机。
六千多万人啊。
只有两座官学。
那么其余的想要读书、想要识字的人怎么办呢?只能够去私学,而从春秋开始,从孔子开始,私学就开始鼎盛起来,私学的鼎盛象征着官学的没落。
但如今,在当今天子的指导之下,官学再次林立。
从内库、国库之中拨钱,从各地的那些大豪商手中“拿钱”,开始修建一座座官学,这些官学的出现,正是将“私学”再次打击到了。
毕竟,有官学可以上,谁愿意上私学呢?
如果说这个私学的老师是一個特别有名的人,就例外了。
比如陈氏中人的私学。
若是能够攀附上陈氏的人,那便是不上这个官学也没什么关系。
这一年中,除却官学的建立外,天子还做了另外一件让“孔家”有些不舒服的事情,事实上,除了孔家之外,其余的一些“儒家”子弟也十分不满。
或者说,不满的不是儒家的子弟,而是儒家的“代表”们。
因为天子推出了“董仲舒”这个人来篡取儒家的正统地位,可孔家和孟家等人有办法么?他们没有丝毫办法,他们无法拒绝天子,也无法改变天子的主意。
因为这个时候儒家的地位并没有那么高。
儒家的地位是从什么时候才开始高起来的?
是从汉武帝之后。
正是因为汉武帝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所以后世的儒家地位才会那么高,可那是因为董仲舒的地位,以及那个时代没有陈氏的存在。
哪怕是汉武帝,也无法在儒家逐渐充盈朝堂的时候,拒绝否定孔氏。
因为无论是什么人都无法在独尊儒术的时候,否定孔子,因为孔子是儒家的创始人,就算你不想尊敬他,你也无法否定他,否定他等于是否定了整个儒家。
现在不同。
第一,天子没有独尊儒术,第二有董仲舒、有陈氏的存在,孔氏的影响力没有之前那么大。
甚至董仲舒可以直接说自己是野路子儒家,也不会有一个儒家的“领导者”对董仲舒指指点点,甚至可以让他混不下去。
因为,孔氏自身难保。
董仲舒争夺儒家正统地位的过程十分顺利,甚至顺利到让董仲舒自己都有些不习惯,觉着自己是不是太过于容易就抢到了这个“正统地位”,这是不是孔家的陷阱。
他甚至前往未央宫中,找天子,请求天子派遣绣衣使者查看这件事情。
然后甚至找到了陈氏请求陈氏的人帮助自己,保护自己。
但最后绣衣使者给董仲舒的答案让董仲舒本人都有些不敢相信,孔氏为什么不针对董仲舒,甚至是不给董仲舒设置陷阱呢?
答案很简单。
因为孔氏没有这个能力了,当年孔氏的学生——贾谊还活着的时候,在梁王那里还有几分的面子,但是现在梁王自己都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贾谊还能够有什么面子?
孔氏还能够有什么面子?
因为孔氏当年支持梁王,所以先皇登基之后,就开始针对儒家和孔氏,而当今天子登基后虽然没有刻意的针对儒家和孔氏,但也没有给孔氏和儒家什么特权。
所以孔氏更加颓然。
所以孔氏更加没有本事。
所以董仲舒看着自己的双手,脸上带着茫然,所以自己这个野路子,是真的堂而皇之的成为了儒家的正统,儒家的代表么?
自己就这样成为了能够与当年诸子并立的一个代表?
董仲舒在院子里站着脸上带着茫然的神色,他回过头,低声喃喃自语:“我真的配么?”
站在他的身后不远处,陈秋、陈辟、甚至是一向漠然的陈无实脸上都闪过了些许的笑意,他们对视一眼,但都没有说什么。
陈氏的人不会对其他的人落井下石,但也不介意看一看别人的热闹。
或许是因为,看热闹是人刻进骨子里的基因吧。
太初元年的冬天很快的就到达了,在这一年里面发生了很多事情,大汉的朝堂甚至都发生了一些巨大的改变,这些巨大的改变有些甚至影响到了天下的格局。
这一年的冬天末年,孔氏挂上了白绫,据说是孔氏的家主去世了。
好像是因为短短的半年时间内,因为皇帝的支持,董仲舒就收到了不少的弟子,这些弟子中甚至有从孔氏的门墙中出去的,这让孔氏的那位老家主更加生气了。
然后就在某天怒急攻心直接病倒了,于是没有熬过这个冬天。
而这件事情、或者说从孔氏家主病逝开始,董仲舒的“儒家”和孔氏、孟子的“儒家”就成为了不死不休的敌人,他们在往后的数千年时间都在不断的争斗,不断的争夺儒家的正统地位。
有些时候是孔氏胜利了,有些时候是董氏胜利了。
在有陈氏干涉的这个时代,董仲舒的下场并没有很凄惨,反而是在儒家混的风生水起,也没有辞官这件事情,甚至在后来短暂的担任过一段时间的“京兆伊”。
只是政务和管理一座城池不是董仲舒的强项,所以后来董仲舒就自己跟天子辞官了,专心的在博士宫当自己的经学博士。
而这一个决定也为后来几百年后,董氏成为大汉中第二队列世家中最强大的世家这件事情做了一个铺垫。
至于第一队列?
第一队列永远只有两个。
或者说不是两个。
是一个,和另外一个类型。
大汉世家第一队列,其一“官渡陈氏”,其二“当世皇帝的外戚”。
为什么要强调当世这两个字?
因为只要换了一个皇帝,上一个皇帝的外戚很快的就会沦为第二队列,继而成为第三队列,若是遇到了一个好的下一代,或许能在第二队列、第三队列中挣扎一段时间。
能够一直停留在第一队列的,只有一个,那便是官渡陈氏。
这甚至已经成了一个“潜规则”。
在孔氏的当代家主死了之后,孔氏一反常态的开始进入到了“蛰伏”期,他们不介意自己被小瞧,但直接将曲阜孔氏关闭,闭门开始真正的研究起来“经义”。
不仅仅是孔氏的儒家、也不仅仅是孟子的儒学,他们也开始学习董仲舒的儒家,甚至是开始学习陈氏的“熔炼百家”以及政治学。
他们学习一切的东西,将这些东西全都融入自己的经义当中,之后丰富着孔氏的思想。
甚至孔氏的子弟们开始拼了命的学习,他们想要为自己的先祖争口气。
而天子得知这种消息也没有打击、反对孔氏,反而是表扬、赞赏了孔氏,天子深谙制衡之道。
也绝对不会再搞出来一个陈氏。
所以孔氏不能倒下,因为天子需要孔氏来制约董仲舒、甚至需要孔氏来制约陈氏,虽然孔氏打不过陈氏,但还是能够勉勉强强抵抗一两招的吧?
毕竟儒家和孔氏就像是打不死的小强一样。
而太初二年的到来,则更是让这种紧张的氛围加剧了,当然,悲伤的情绪也逐渐的侵扰大汉。
首先是开年的第一件事情。
出使西域的张骞丢失了音信,不知道为什么已经足足两个多月没有新的消息回来了,这是不正常的,也是不应该的。
天子甚至紧张的多次询问陈辟,询问这会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陈辟凭借着自己的专业知识解决了这个事情,然后陈氏暗中派遣了黑冰台以及铁鹰卫士的人暗中寻找张骞的踪迹,而与此同时天子也是派遣了绣衣使者。
开年的第二件事情,便是一个更加悲伤的事情。
太尉周亚夫去世了。
他挺过去了这那个难熬的冬天,但却没有能挺过去这个春天,这个春暖花开的时候,这个万物复苏的时候,他却是缓缓的睡了过去。
当周亚夫死了的时候,天子开始念叨起来周亚夫的功劳了,并且在他的坟墓之前大声的嚎啕而哭,像是死了一个自己的知己一样。
若是不知情的人看了一定不会猜到,这位正在大哭的天子与那棺木之中的人几乎是因为权力而争斗了一辈子,最后将这棺木中的人逐出了权力的中央。
当然,即便是有人看出来了,也不会有人敢将这件事情说出来的。
毕竟这可是天子,最小心眼的天子。
开年的第三件事情便平和了许多,那便是太子刘据已经可以开始学习了,而刘彻这一次没有选择让太子拜陈氏的某一位为师,因为陈无实已经够忙了。
而陈氏的其他人,除却陈辟、陈秋、以及陈去虏之外,还有谁能够有这个资格教授太子?
没了。
然则陈秋、陈辟的年岁已经太大了,他们没有精力去教授一个顽皮的孩子。
而且天子也担心,太子将这两个老家伙的骨头给折腾散架。
至于陈去虏?
那天子更加不放心了,担心陈去虏将太子教授的更加顽劣
毕竟陈去虏本人就是一个顽劣的代表,太子难道还用领兵么?太子当然不用领兵了!所以跟着一个莽夫学个屁!
刘彻本人对于自己第一个孩子还是很认真的,所以他精心挑选了好几个先生,让这些先生给太子上课的同时,让太子进入到官学当中。
官学由此更加有名。
毕竟皇帝都将自己的孩子放进去学习了,难道你的孩子比太子更加尊贵?
要死啊?
太初二年的时间过的更加迅速,一切都好像是按了加速键一样。
天上的陈野一直看着这一幕,也一直在观察着头顶那时间长河的波澜,他很想知道,接下来的故事,会如何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