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尔伦的车数年如一日开得平稳,然而阿尔格尔不再是当年上车就睡觉的小朋友了。
学校,补习班(现在不用上啦诶嘿嘿),与好友们聚会玩闹,哪一个不需要消耗大把时间呢?阿尔只觉得越是长大,和家里人相处的机会就越少。
肯定会难过吧,成天牵上中也懵懵懂懂跟着长辈转悠的时光何其无忧无虑,却一去不复返。阿蒂尔、魏尔伦脸上的细纹,保罗、兰波发间的霜雪,宠物山羊红酒、马卡龙永远合上双眼,两只鸭子垂垂老矣羽毛脱落,光阴啊,大概就是这样迷人又叫人惆怅的东西。
不过大家都在努力习惯新的相处模式哦,阿尔格尔也不例外。他现在坐车只要别玩手机,已经完全不会犯困啦!
小金毛横七竖八霸占后排座位,积极分享在学校遇到的趣事——虽然家长们听完并没有乐起来——阿尔格尔鼓掌热烈祝贺阿蒂尔成功培育出淡紫色的玫瑰,手贱捏捏的尾巴,怂恿魏尔伦既然休假都对动物园里的雨伞巴丹鹦鹉念念不忘这么喜欢,咱家又有条件,干脆买一个来养嘛。
魏尔伦、魏尔伦狠狠心动了一下。
不知跟遗传有没有关系,他的母亲安妮女士长年饲养一对小型虎皮鹦鹉,变着法投喂各种水果坚果,乐此不疲教小笨鸟们说话,很是娇惯宠爱。魏尔伦真爱熊猫,但是对鹦鹉这种机灵美丽的生灵也颇有点一眼万年的意思,这种意思在饲养员同事邀请他摸了一把大鹦鹉以后愈发按捺不住。
和小虎皮不同,魏尔伦最喜欢的雨伞巴丹鹦鹉又名白凤头鹦鹉,身长近半米,体重一斤左右,头上的羽冠是凤头鹦鹉中最大的。那雪白的羽冠犹如一把洁白无瑕的大伞,精致的喙和闪烁的黑眼睛像时时在笑。大鸟分外美丽,性情分外友好,羽粉也特别多,特别容易患抑郁症。
“工作太忙,等我退休再养吧。”魏尔伦偶尔也会感叹,自己居然能有一天感觉上班也好,退休也好,各有各的盼头,“那种鹦鹉非常需要陪伴,我想养的鹦鹉,总不能最后成为亲友的负担。”
阿蒂尔其实不介意呢,阿尔、中也都养过了(?),鹦鹉能有多麻烦。不过养宠物就是享受付出心力以后,小动物全心全意信赖自己的过程啊,确实不适合他大包大揽。
魏尔伦起初还在犹豫,日本男性目前的退休年龄是六十五岁,鹦鹉仔细养能活五六十年,如果……这不纯纯给两个弟弟增加负担吗?阿蒂尔劝他别那么快放弃,难得这么喜欢,至少找个时间问问孩子们的想法。
阿尔格尔表示家里有一个被世人誉为“吟游诗人”的检察官,以后添一个养鹦鹉的民俗学家超酷的好吗?准了!
我就说孩子们会支持你吧,黑发男人笑眯眯道:“听说笼养的大鹦鹉经常焦虑吵闹,放出去又要逃跑。刚好家里有个大花园,理论上从孵蛋开始一步步培养感情不会轻易飞走,这样鹦鹉也不必成天关笼子里那么拘束。”
“诶?还能直接买蛋吗?”
阿尔格尔抱起往前挪了挪屁股,小狗昏昏欲睡,爪爪。
手指轻快敲打方向盘,魏尔伦聊起鹦鹉那叫一个滔滔不绝:“可以啊,野生的雨伞巴丹鹦鹉不多见,但是目前人工繁育这一块做的蛮不错,属于比较便宜的品种,上野动物园现在那对雨伞巴丹就是找可靠商人买的鸟蛋。”
熊猫乐园的提议惨遭全票否决,鹦鹉乐园有可能获得支持,他自然要提前做足准备用来说服家人同意,没想到这些功夫用不上……更开心了怎么回事。
阿尔格尔听得津津有味,轿车平稳驶上山坡。因为要避开出事码头,魏尔伦换了一条路绕行,经过自由轩的时候,阿蒂尔发现底楼店铺居然还亮着灯。五十余岁的老板夫妇精力大不如前,基本每天下午六点准时关门谢客。灯亮着,自由轩的停车场停着一辆眼熟的越野车,那么只有一个答案。
织田君来看他们了呀,阿蒂尔撑着下巴想。
织田作之助能靠写作养家之后,他收养的几个孩子也慢慢大了,有心事了。继续分开寄养在别人家总归不太妥当,作家辞去兰堂先生提供的工作,从吉田家搬出去,另找一处房屋领回小朋友们,只雇佣一名保姆协助家务。
曾经的少年杀手写小说,写剧本,改编电视剧电影的钱足够他反哺照顾吉田夫妇,遇到年节还会带礼物上门探望兰堂先生,日子那叫一个有模有样,大伙看着倍感欣慰。
“老板他们在检查店铺炉炤有没有关好吧,织田君打算这个假期带老板和孩子们出去兜兜风,换个心情。”余光注意到亲友的眼神,魏尔伦不无同情地吐槽起倒霉笔友,经过多年锻炼,魏尔伦依旧不爱写作,不过品鉴能力完全在线,是以两人始终保持频繁的邮件往来,“他那二儿子幸介估计是叛逆期到了,天天被老师叫家长,连带着另外两个小家伙优跟真嗣都有点蠢蠢欲动的意思。”
阿尔格尔晃晃脚,同情不已:“幸介也到这个年纪了啊,啧啧,还是我和中也乖哦,叛逆期都超级省心。”
魏尔伦礼貌附和,阿蒂尔但笑不语。温柔的家长不会在孩子洋洋得意的时候残忍打破他的臆想,告诉他织田作之助经常向大劳德讨教应付倒霉孩子的经验。
你俩那是叛逆期省心吗,你们明明一直处在叛逆期,就没停过!
“汪!”
忽然抽了一下腿,小金毛没来得及琢磨忽然安静的空气,连忙低头摸摸龇牙的狗狗。她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好生气哦。
阿尔格尔轻轻抱起毛团子:“我们到家咯?”
人们放下渔具走出车库,好哇,外面晚风一吹,小狗唰一下睁开眼睛。鳄鱼呢,鳄鱼呢,白色恶魔杀气腾腾找了一大圈,熟悉的环境叫她猛地清醒过来:家里没有鳄鱼?好耶!
善良摇粒绒吐出舌头,快快乐乐挨个舔舔主人。阿蒂尔取下手套方便她发挥,魏尔伦开门按亮玄关的灯,阿尔格尔低头利落踩住鞋子后套,站着换上拖鞋。
“电影电影~”
说好要看电影哒,小金毛乐颠颠顶着一脑袋小狗跑进客厅,随手丢下单肩包,专心找亚历山大先生讨要零食饮料。
黑毛反锁大门好笑逗他:“这么开心呀?”
“嗯嗯!我们仨、对不起,我们四个好久没有一起看电影啦!”
大金毛接过亲友外套挂在衣帽架上,骄傲挺胸:“我选了一部很火的电影!”
“哇!”
“期待!”
魏尔伦精心挑选的《拿破仑》,怎么说呢,确实没有辜负阿尔的期待,那天晚上的戏可精彩啦——指电影外的戏——他按住试图劝架的,吭哧吭哧怒嚼爆米花直呼下饭,就是稍微付出了一点代价,屁股被踹了一脚,习惯了,问题不大。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阿蒂尔气呼呼送完晚安吻,关门睡觉去了。阿尔格尔夹住狗狗,贴贴委屈巴巴抱着枕头站书房门口的魏尔伦脸颊:“晚安。”
“晚安。”
魏尔伦摸摸弟弟脑壳,不好说是故意还是无意,力度比较平时略大。
阿尔格尔顶着一头乱毛淡定举起小狗,魏尔伦一定是不小心的,他超爱我哒,怎么会存心报复呢?
没有让你在这种地方盲目自信啊喂,导师小姐无语蹭蹭金毛大主人的掌心。
自信阿尔蹦蹦跳跳回房睡觉,快睡快睡,明早开始要忙起来啦!大家说好会来帮忙布置魔法阵,不过他依旧要挨个过目认真检查法阵节点,呼,非常好夜晚,使我的心暖暖!
这个夜晚好吗,或许吧。
中岛敦接起国木田前辈的电话,得知谷崎前辈利用幻术系异能细雪引诱大货车撞开组合袭击者,成功解救他的妹妹直美小姐与社长秘书春野小姐,给她们争取到时间逃上火车,组合的人也被提前通知的武警逮捕。少年捂住腹部,紧张过度几近皱成一团的胃终于缓缓舒展。
“不要放松警惕,敦。”芥川龙之介拿出手机看看时间,银的表演结束了,这个念头仓促划过兄长的脑海,夜色寒凉,他估算出普通社员抵达这一站的时间,裹紧大衣提醒好友,“警察困不了组合的人太久。”
“……嗯,我知道。”
火车站灯光幽暗,敦第一次参与这样生死攸关的大型任务,习惯性想握住腕上的小青蛙儿童手表汲取安全感。手摸了个空,他一愣,突然想起前天把表送给了正式脱离港黑的小镜花。
自从加入武装侦探社,社长的异能“人上人不造”足够帮他控制力量,到后期每隔三小时要吃一块电池的异能遏制手表便完成了它的任务。手表带给他正常的生活,敦不舍,但依旧懂事地把表送回院长老师的手里,拜托老师替他向匿名的表主人转达感激以及租借太久异能道具的歉意。
院长老师却在不久后亲自赶到横滨又把表送了回来,告诉敦,手表的主人希望这只表可以见证他接下来要走的路。这是一份纯粹的祝福,敦自是感激收下。后来十四岁的少女杀手小镜花不堪忍受所谓杀人的才能,敦又把表交给了她,帮助暂时没能加入侦探社的小姑娘遏制不受她控制的异能。
将这份祝福传递下去,这就是他为自己选择的道路吧。仔细想想,老师们的祝福同样非常纯粹,他们一直都希望他能够安稳地活下去,敦知道。
敦恐惧幼时的毒打,出来上班独自承担柴米油盐所有花销以后,也逐渐能够理解老师当时的难处。敦想听他们的话,去过能吃饱饭的平凡生活,不过孤儿院的孩子没法拥有太多宝物,表是一个,芥川兄妹是一个。
他们是光,纯粹的光。
是记恨至今不肯退出噩梦的真切痛苦,还是感激老师付出常人无法想象的心力保护特殊的自己,思考这个问题几乎把少年青涩的灵魂劈成两半。唯有手表和芥川们,敦不必纠结。他们带敦走进一个前所未有的美好世界,这里有关切,有陪伴,有走出地牢的自由,所以敦的回应也特别简单纯粹。
“别害怕。”龙之介垂眸,自嘲现在说这种话有什么意思呢,敦本不必加入武侦,卷入这次危机。
敦用力握住挚友冰凉的手,惨白着脸安慰:“我不怕。”
火车很慢,不过再慢,也有抵达站台的时候。敦抖抖耳朵,异能月下虎卓越的听觉捕捉到熟悉的脚步声。
后面。
少年拍拍好友,龙之介转身,两人并肩往五号车厢跑去。
春野小姐和直美小姐走出车厢,身上沾有些微草叶泥土,见到前来接应的社员忍不住放松微笑。万幸听取了乱步先生的建议,尽管她们很是疑心“真有人会对没有异能的事务员下手吗”,秉持着对侦探社外置大脑的信任,去到郊外的温泉旅馆避难没泡温泉,没换衣服,一身干练的冬季裤裙套装让女孩们在逃跑途中免受皮肉伤害。
四人汇合,马不停蹄赶往避难所。
组合全力抓捕高等级异能者的行动持续了整整一周,异能特务科碍于菲兹杰拉德财团用外交手段施加的压力毫无作为。港口黑手党借由龙头抗争一跃成为租界城市势力最强的黑手党之一,于情于理都无法忍受异能成员被强掳带上白鲸飞艇的屈辱,发起猛烈回击。武装侦探社人手稀少,后退一步为众多前来求助的异能者设立庇护所。
既然敌人摆明态度要拿普通人开刀,逼迫武侦交出遮掩众人踪迹的特殊异能者小栗虫太郎,那么原计划必须改变。
港黑首领森鸥外垂首摆弄国际象棋,漫不经心地想:“他们会同意合作的,这是最优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