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店街属于江东区核心商圈,不远处就有一个迷你派出所维护日常治安。有人腿脚利落,跑去叫来巡警维持秩序,面包店外迅速拉起警戒线,这种性质恶劣的案件片警处理不了,必须向上汇报,等待总部增援。人们里三圈外三圈地围着,商店街人多,摩擦也多,偷盗争执时有发生,以前还出过几起命案,然而没一起是大白天在闹市区直接动刀杀人的,不管是出于后怕还是兴奋,众人一致推断凶手敢这么做脑子多少有点不正常。抱团好啊,要是疯子杀掉一个还觉得不满足呢?与大家聚在一起心里姑且能有些安慰,这要是落单遇上犯人,啧啧啧……
别说普通人有自己独到的理解,连总部接线员听到案件详情都懵了一下。暗杀阴影笼罩在日本司法体系的头顶,昨天又一个高层暴毙,警方差不多所有能动的人手全部或主动或被动地投入到某项看不到前路的工作中。至于是什么工作,只是寻找一位不知年龄、不知性别、不知外貌且不知真实姓名的外国生命体而已啦。哇,真是好具体、好清新脱俗的通缉令啊,诸多参与者不免发自内心夸上一句:异能特务科,你们可真【日本各地俗语】是【亲切问候对方家属的高级词汇】啊!
咳,扯远了,总之现在这案子又是什么情况,恐怖袭击,报复社会,还是邪教教唆?警局领导拉响警报,阴谋论在脑子里疯狂刷屏,任何一种可能都将成为轰动整个国家的大案!立即集结剩下的精英警员赶往现场!
然而阿尔格尔的动作只会更快,等刑警们抵达面包店展开调查,他早带大家熟门熟路去派出所提供一手情报啦。两个目睹犯罪瞬间的小孩子主动前来提供线索,这本来是好事,派出所却因此陷入了难堪的境地。出于某种不可对民众声张的原因(磨牙),警方人手紧缺,没有可亲的女警,没有和蔼的老警察,本部派来的全是五大三粗、因为常年与命案打交道而面目凶恶的硬汉刑警。众硬汉愁眉苦脸,蹲在墙角互相打量,瞅来瞅去居然只有永远精神饱满的青年警部番轰三比较适合应付小孩——指不会把孩子吓哭的那种适合。
“就你吧,老大,你擅长这个。”警察们推脱敷衍道,“为了正义。”
番刑警果然又一次顺利被下属拿捏,眼睛一亮,振臂高呼“哦哦!jtice!”之类的话,脚下踩着名为正义的火光,大荒星陨般浩浩荡荡冲进会议室。其他警察默默用监控关注事态发展,发现那俩孩子意外地很吃这套。面瘫金毛完全忘了自己还抓着弟弟的手,噔噔站上椅子举起布偶跟老大一起大喊“jtice”,赭发小孩也不发呆了,被金毛连拖带拉跪坐在椅子上稀里糊涂喊口号,喊着喊着觉着有趣,咯咯笑了起来,同行的小姑娘为这段表演热情鼓掌,兴之所至还甩开披风来了场魔术秀,引得会议室内外阵阵喝彩。
临时监护人兰波:。
兰波没有辜负间谍机构数十年来的培训,至少面上瞧着还是那个苍白柔弱却阴郁帅气的有为青年,任谁都看不出他的内心在崩溃尖叫“你们在做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就这职业素养,非常值得培训老师感动到潸然泪下。间谍先生险些用脚趾抠出一座埃菲尔铁塔,此时此刻,他完全忘了堂堂正正走进警察局时的微妙心情,只想真诚地问一句:这会议室我是非待不可吗?感觉他们的精神状态完全不需要安慰和陪伴,我的存在好像很多余呢。
青年放下美贯塞自己手里的哔哔鲁芭魔术秀宣传单,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过于欢快的氛围瞬间凝固,像是被捕食者盯上的食草动物,又像是直面大家长的顽皮小孩,三只幼崽与番刑警(?)乖巧缩回座位,一本正经做起笔录。
“我认识被捅的那个叔叔。”阿尔格尔第一个发言,正色道,“他叫信田叔叔,租了我家三楼302号办公室,开的是给大家送钱的公司。”
诶?真的有人会给自家孩子取名叫“叔叔”吗,还有给人送钱的公司又是什么鬼啊???
“信田正义,金融公司社长,从事民间放贷业务。”
兰波做出订正,并眼疾手快按住伸长脖子试图拿人家会议桌磨牙的小狗——这货也是个不省心的——他冲满脸感激的番刑警淡然点头,表示请放心,自己很熟悉翻译工作。
“阿尔刚注意到面包店出事我就回头了,我、我从窗户看到卖好吃可颂的面包阿姨拿着刀。”中原中也因为情况特殊,向来是大家的重点保护对象,从来没有直面过这么暴力血腥的画面,如今是又震撼又生气,同时还有些困惑,“她身上好多血啊,刀上也有血。”
那种牛角面包不叫“a”,是“croissant”啦,兰波习惯性默默纠正孩子的口音。
“有一点很奇怪诶。”阿尔格尔屠宰老手劳德抱着布偶,满眼天真地晃晃脚,“信田叔叔完全没有反抗,阿姨又不是只捅了一刀,光我看见的就有好几刀呢,他连挥手阻挡的动作都没有,明明听说他当过拳击手的来着。”
杀人蟹死前还知道有气无力甩甩钳子反抗呢,虽然没用就是了,嘻嘻。
“叔叔被绑住了吗?”美贯懵懂询问。
中也壮着胆子仔细回忆一番,摇摇头:“没有哦?他背靠窗户慢慢滑下去的,我看得很清楚,身上没有绳子。”
而且经过初步检测,死者体内也没有使用过药物的痕迹,牙琉检事推门进来,顺便在心里补充。
牙琉响也的老搭档眉月大庵最近被调去国际组了,检察官先生没有急着选固定搭档,呵,不如说因为异能特务科的“大胆设想”,几乎半个检察局还有警力都被拖去瞎折腾,剩下的人都是谁有空找谁合作,没那么多讲究,毕竟连觉都睡不了还玩什么精神洁癖或者党争啊?不配好吧!牙琉不挑的,只要分到手上的警察别拖后腿、别动歪心思就成。
牙琉检事接到这个案子,偶然发现小天使在证人名单上便第一时间赶了过来。阿尔格尔过于雷厉风行的性格多多少少给这位检察官留下了心理阴影(划掉)深刻印象,虽说警察因为工作关系,慢慢都会知道异能者的存在,不过异能特务科那个吹弹可破的保密协议还是要礼貌性遵守一下的,以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牙琉赶走监控室的众人,只留下番刑警,他不认识对方,但知道番刑警曾在某起着名异能犯罪中有不错的表现。万一,牙琉响也是说万一,这又是一个“雷雨天用异能遛螃蟹”的故事呢?
还好这次不牵涉异能,也不带一点螃蟹,有兰堂先生辅助校正信息,笔录做得飞快;与此同时抓人也抓得飞快,面包店老板雨宫麻美那身沾满血的白色厨师服实在过于显眼,商店街那个人口密度,路人又不瞎,等阿尔一群人走出派出所,她已经被捕到案了。一切顺利到有些不可思议,不,或许不止是因为顺利才让人觉得奇怪吧,就像中原中也在回家路上嘟囔的那样:“面包阿姨为什么会杀人呢,她不是那样的人呀?”
阿尔格尔也觉得奇怪,每次他眼巴巴趴在柜台上问有没有可颂的时候,如果卖光了,那位阿姨和她唯一的儿子都会背着其他客人悄悄塞一块小甜饼给阿尔,不让他失望而归。对珍惜食物的海岛孩子来说,这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善举!圣诞节前那个红脸蛞蝓哥哥之所以会绑架大姐姐,是因为蛞蝓喜欢十几个串在一起聚众生宝宝,不巧这种行为在人类世界似乎很变态(你这什么逻辑啊?!),阿尔自顾自想着,那面包阿姨呢?她也跟某种阿尔不认识的动物很像吗?
美贯对此发表锐评:“人做坏事不是因为长得像动物啦!不过……”
心灵魔法师挠挠脸颊,犹豫着说:“不过我觉得,阿姨被抓到后其实很开心哦?”
“咦。”
“真的!她好像整个人一下子就轻松了呢!”
“既然是美贯说的……那面包阿姨是因为伤害别人觉得愧疚吗?”
孩子们在前面讨论得热火朝天,不甘寂寞“嘤嘤”叫着凑热闹,兰波单手夹狗走在最后面,暗自感叹这小姑娘的观察力确实敏锐。间谍先生没去过现场,没看到尸体,更没目击所谓“杀人的瞬间”,那只是一种曾帮助他完成诸多危险任务的直觉。兰波站在警局门口,越过层层叠叠的警察望向那个强行假装阴郁的女人的瞬间,他就知道这个人没有杀人,因为她身上没有杀害同类会留下的特殊气息。
不过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寒风凛冽,兰波轻拍狗头,不许它啃自己的围巾。他十四岁因为一腔热血加入情报部,十五岁按照安排假死狱中,在阴谋诡计中摸爬滚打十二年,几乎被勾心斗角浸入了味。曾经在意的正义不重要了,曾经坚持的真相也能割舍,作为专业的异能谍报官,一切都可以让步,什么冤假错案杀人放火,兰波都可以视而不见,甚至会主动推上一把,就为了更加彻底地隐藏身份,确保任务的完成。当初那个赤诚的法国少年早已消失,就像父母朋友的面容,兰波都快不记得他们长什么样了……
“我要带这个孩子去没有人认识我们的乡下生活。”亲友抱着中原,目光坚定。
兰波不敢继续想下去,闷闷地呼出一口气,抬手揉揉太阳穴。中原中也见状立刻塞给他一把薄荷糖,阿尔格尔慢半拍从亚历山大先生嘴里拔出热水壶,美贯从魔术斗篷里变出暖宝宝——很好,今天也是被小朋友们照顾的一天呢——兰波笑纳大家的好意,却还是全身紧绷,手脚放在哪里都觉得不对劲,十分不自在,毕竟像现在这样单纯地坐在听审席上围观审判,而不是因为莫须有的罪名站在对他来说还是相当新奇的体验。
没错,就在案发的第二天,一家四口留下在家尽情用沙发腿磨牙(沙发:等等!!!),整整齐齐来到法院的三号法庭旁听庭审。牙琉响也不愧是得到阿尔极力赞美的年轻检察官,昨天晚上美贯上网搜索哪种幼犬磨牙棒最好,在本地论坛发现当天下午发生的案件已经抓到了嫌犯,令大家伙意外又似乎没那么意外的是,被提起公诉的并非面包阿姨,而是一个劳德兄弟不曾在案发现场见过的中年大叔。其实真相早有预兆,昨晚临近黄昏的时候,办公楼下突然来了很多警车,番刑警还特意上来问阿尔格尔这个小房东拿了被害者信田公司大门的备用钥匙,忙活好久才带队离开的。
案件确实应该另有隐情,可当初阿尔亲眼目击面包阿姨捅人又是怎么回事呢?
阿尔一边把扯下的纽扣给缝回中也外套,一边发出好奇的声音:“庭审在什么时候呀,我想看。”
美贯点进新闻“是明天诶?”
“我也想看!”中原中也暂停教育淘气小狗,积极举手,“美贯帮我们申请旁听资格吧!”
“好哒!”
明天同一时刻,隔壁二号法庭有更加劲爆的案件,据说是出生政治世家的模范丈夫杀害了新婚妻子,吸引走大量关注,后知后觉的小朋友们抢庭审名额还算顺利,如今还剩下最后一个问题,按照规定,三个未成年至少要有一名监护人带着才能进去听审,所以……幼崽们再次敲开间谍先生的门,兰波沉默片刻,应下邀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