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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滨人的求生欲(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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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滨,港口黑手党标志性的黑色大楼,午休时间到了,阿蒂尔兰波再次拒绝首领无理的加班要求,顶着老头自以为藏得很好的险恶目光,轻轻咳嗽两声,咽下喉管泛出的血腥味,裹紧大衣懒懒转身离去。

兰波认为自己的脾气够好了,明明前天说好他是来港黑养伤摸鱼的,短短三天,那老头不止一次提出合同外的要求,自己单纯口头拒绝,严守“心高气傲的稀有异能者”这一人设,而不是顺从本心当场剁掉他的头,首领先生还有什么不满足呢?如果几十年的黑手党生涯养得对方不知天高地厚真敢表示不满,大可去瞧瞧其他外国人在横滨是怎么干的。诸多战胜国肆意趴在战败国的大动脉上划分租界,横滨是东京的咽喉,自然不会被轻轻放过,从此这个国家是死是活,全看大洋彼岸议员老爷们的心思。阿蒂尔兰波自认算不上“洋老爷”,他?他只是一个在横滨街头游荡、试图寻回记忆的普通人罢了。

当然,他或许也没有那么普通。

“在黑手党养伤摸鱼”,一个重伤未愈、毫无依靠的外地人敢提出这种要求,就是有倒逼黑手党高层捏着鼻子也必须同意的底气。那底气不是在首领面前展示的、可以利用空间异能悄悄转移物资的独特功能,毕竟这种能力港黑不是没有下位替代品,实在不行多花点心思走走灰色渠道,总有办法可以应对。兰波的傲慢并非来自如此鸡肋的工具性,逐渐被衰老逼疯的首领也不可能吃这套,那个傲慢的老头之所以宁愿避开众人独自在办公室跳脚也不敢倾泻被拒绝的怒火,不过是隐隐感觉这个由他亲自招揽的人才拥有即便与整个港口黑手党敌对,也能全身而退的武力值。比起首领用经验跟求生欲堆砌出来的直觉,异能者天然清楚自己异能的极限,兰波也不例外,他信任自己的异能“彩画集”,他清楚,横滨,不,或许是整个日本,没有人够格成为他的对手,这才是他跳脸拒绝首领的底气。

兰波紧了紧围巾,走出电梯,慢吞吞踩上底楼大厅铺设的地毯。看守鞠躬行礼,殷勤堆笑拉开大门,留有一头黑色长发的苍白青年双手插兜,离开黑与恶凝结的肿瘤,融入不远处欢笑热闹的日常。

他真的能融进去吗?

横滨作为租界有很多外国人,作为港口城市也与国外交流频繁,所以圣诞节的氛围格外浓厚。港黑大楼坐落于横滨最繁华的街区,走出普通人默契维持的那条看不见的里世界隔离带,圣诞歌响彻街头巷尾,小孩追逐打闹,年轻人喜笑颜开,中年人阖家团圆,老人舒展皱纹,似乎所有不开心的人都在这个特别的日子消失了,只有兰波,兰波不在乎街上的热闹,天太冷了,他自顾自打了个哆嗦搓搓手,逆着人群朝可以通往擂钵街的大桥走去。

兰波是去年横滨大爆炸的受害者之一,纵使往日的记忆随着铺天盖地的黑焰悉数泯灭,他其实在醒来的第一时间就从随身物品上认出了自己的名字,“阿蒂尔兰波”。日本人不认识法语,将那串优美的字母误读成“兰堂”,兰波便顺势隐瞒了自己的真实姓名,以“兰堂”的代号在横滨四处漂泊。经过一年的流浪休养,他发现自己身手矫健,精通多国语言,熟悉诸多间谍与反间谍技巧,加上刻入灵魂的对法兰西的自豪,过往身份似乎不难猜测。他一直没有打听到有什么法国人在日本失踪,不过如果猜想是真的,自己曾是间谍,那打听不到反而才是正常的吧?

横滨是美租界,没关系,兰波知道法租界在哪里,这是这个国家公之于众的信息,但是他,很奇怪,不想去。真奇怪啊,他坚信自己忠于祖国,然而那天看到那片因爆炸形成的擂钵街后,兰波就丢了魂,再也没想过跟祖国联络的事。

一切都是为了安全,重伤未愈,自己为什么会遇袭失忆还不清楚,怎么能不明不白直愣愣跑去租界求助呢?

兰波知道,这是借口。

他想留在擂钵街找人,一个非常重要的人,一个绝对不可以向同胞询问对方近况的人……那个人到底是谁?他们之间又发生了什么?

兰波知道,这才是自己不肯离开横滨的真正原因。

青年的伤没有好全,走了那么长一段路不免有些疲惫。他停在桥头眺望对岸的擂钵街,圣诞暖风吹不到擂钵街,这片被所有政府要员刻意遗忘的废墟实际上并不冷清,生死之争从未停歇,那是无主之地拼死保留的最后一点灰暗余烬。无家可归的人收集垃圾,搭建起简陋的庇护所,为一点点果腹的食物搏命厮杀。真可笑,擂钵街与桥那边的国际化现代大都市共享同一个名字“横滨”,然而几乎所有人都忘了这个事实。大桥两岸的人仿佛生来就是是企鹅与北极熊,是沙漠和雨林,是天上的云与地上的泥,各有各永不交汇的生存轨迹,喜怒哀乐全然不同,明明,他们只是隔了一座桥。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擂钵街就是横滨的一部分,兰波拖着病体也能每天在擂钵街与大都市走个来回。病弱苍白的黑发美人幽灵般日日在贫民窟徘徊,擂钵街的每一个角落兰波都了然于胸,却始终没有找到某个魂牵梦萦的身影。不过今天,与擂钵街相连的灰暗大桥竟然多了些亮丽活泼的色彩。

“好重啊……阿尔,我们该去哪里找呀?”

赭发男孩身穿恐龙雨衣背对兰波,间谍先生光是通过声音都能想象那孩子此刻的表情该有多么迷茫。兰波根据目标衣着作出判断,这是外地普通人家的孩子,估计是听到风言风语跑来探险的,因为当地居民绝对不会主动靠近擂钵街。

青年没有出声提醒,他讨厌在海边说话,冷风将顺着喉管一路侵蚀骨髓肌肉,一旦受到刺激开始咳嗽,身上那些始终没有完全愈合的伤便会隐隐作痛,所以他只是抱起双臂静静倚着栏杆休息,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前面那俩孩子聊天。

对,有两个孩子。

恐龙雨衣身边还有一个小黄鸭雨衣,那个叫“阿尔”的孩子单手抱着做工精良的布娃娃,另一只手则放在前面似乎正搂着什么。小金毛仰头凝视擂钵街边上高耸入云的焦黑骸塞,没过几秒他便开口了,语调格外平静:“不知道诶,附近好像都炸光了,要不我们上那个高塔试试。”

“好哦。”

眼看小朋友们说完话就迈开小短腿要去骸塞,兰波的目光在那头暖金色短发上停顿片刻,终究还是开口了。

“不要靠近擂钵街。”

“呀!有人!”

赭发小鬼机敏一些,被吓了一跳立马转身回望。兰波这才发现他怀里居然抱着一条大鱼,鱼还穿着一套合身的青黑毛衣,有气无力地扑腾着,嘴巴不断张合。

这鱼、啧,不重要,重要的是孩子的眼睛,刚好是赭发蓝眼啊,兰波抬手用力揉揉额角,呼吸逐渐急促。

“请放心,我有备用方案,我们会很安全的。”

小金毛的反应要慢上半拍,甚至解释完了才想起要转过来瞅瞅是谁叫住的他们,兰波也因此看清了这个男孩的长相。幼崽的脸还有一点婴儿肥,除了发色,眉眼轮廓也是兰波熟悉的模样;尤其那双眼,孩子气的蓝色狗狗眼,多么温暖的眼型,居然因为主人骨子里挥之不去的清冷,平白透出几分非人的淡漠。

“保罗……”兰波呢喃。

赭发男孩注意到漂亮大哥哥脸色惨白,满脸担忧,刚张开嘴想说点什么,大鱼趁他分心奋力一跃,冷不丁滑脱了手。男孩短促惊叫一声,金发小孩的眼神瞬间犀利,指尖亮起红色的光。

“抱歉,兰波,但是我想拯救自己,拯救另一个自己。”

金光一闪,兰波施展异能打开泛着红光的重力子弹,保罗魏尔伦那双如天空透亮的蓝眼睛褪去往日的温情顺从,他举枪直指兰波,语气是兰波从未见过的坚定。

啊,兰波想起来了,就是那个深夜,就是在擂钵街,就是因为眼前这个赭发蓝眼的男孩,他们决裂,他没能挽回保罗,他……他杀了他。

“所以呢。”阿尔格尔重新绑好鱼,难得有些迷茫,“这个(他望着那头迷惑人的长发稍稍斟酌了一下),这个大哥哥怎么晕了啊。”

“不知道诶……”

中原中也接过大鱼,他牢牢抱住阿尔的“备用方案”,神情恍惚。

昨天过得很精彩,可是让中也说,今天的精彩程度也不遑多让。中也原本乖乖坐在宠物诊所吸,先是被阿尔急火火冲进来拉上新干线,两人一路疾行到横滨,在车站从亚历山大先生嘴里掏出毛线球,又去市场买来大鱼,直到噔噔噔跑上桥阿尔才告诉他要去擂钵街找实验室。中原中也从有记忆起就被大家保护得很好,他还是第一次来到爆炸现场,脚下是隔绝蛮荒与都市的大桥,鼻尖萦绕气味古怪的风,眼前是满目破败疮痍,小朋友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叔叔们口中含糊带过的大爆炸是何等绝望的灾难,而这些都是他引起的……

中也抱着大鱼默默蹲下自闭,呜,鱼头好腥,更自闭了。阿尔格尔来之前可没想过还会出现这种问题,赶紧蹲样慢慢洗脑、呸,是顺好毛,中也好不容易重新振作,他俩正要向黑塔进发,一个漂亮哥哥突然冒出来叫住他们,然后没说上几句又两眼一闭晕倒没反应了。

“大哥哥是生病了吗?”中原中也围着青年急得直打转,“还是说受伤了呢?”

“管他呢,总之,我们先叫救护车!”

阿尔格尔兴奋极了、等等,你在兴奋什么啊?阿尔当然兴奋啦,他昨天才做了好事被大家夸夸耶?小朋友正在兴头上,想来今天做完好事一定也会被夸夸吧?阿尔喜欢夸夸!小魔法师沾沾自喜,他又一次用行动证明了自己去年的学费没白交,瞧瞧看见病人都知道叫救护车了!比起去年成步堂叔叔突发高烧,阿尔格尔直接快进到含泪烧水准备物尽其用下锅开饭的操作,这进步简直叫人喜极而泣。

只见阿尔格尔反手用异能抽取毛线把亚历山大先生绑在背上,游刃有余地捏住羊毛球摸出手机拨打急救号码。电话是通了,可对面一听病人在前往擂钵街的大桥上就直接假装信号不好挂断了电话。横滨人的求生欲把俩东京小孩整懵了,没人教过他们该怎么应付这种情况啊?阿尔格尔不死心多试了几次,依旧一辆救护车都叫不来。

中原中也化身小青蛙气圆了脸:“我们把大哥哥挪到桥那边去!市区他们总能来了吧?!”

大哥哥晕倒前是有挣扎的,挣扎的结果就是他没有一头栽倒毁容,而是优雅地靠在大桥栏杆上慢慢滑下去仰躺,突出一个面无血色,冷汗连连。看着病人虚弱的模样,想到急救电话挂断后的忙音,中也如何能不急?阿尔格尔也清楚,把人带下桥好像是目前唯一的解决办法,但他们该怎么带过去呢?

大哥哥高高瘦瘦,穿得又很厚,阿尔要拿毛线球,一个人单手指定拖不动,更别提双手抱鱼的中也,估计只能喊个“加油”;把东西放下来吧,御剑叔叔千叮咛万嘱咐说擂钵街非常危险,这些东西阿尔格尔不敢放太远,担心遇到意外来不及拿,唉,要是能多长一双手就好了……咦?手的话暂且不提,这里不是有个现成的人什么东西都没拿吗?

“中也。”

“嗯?”

“我可真是个小天才啊。”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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