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学,更不用提对方过去还可以算得上是自己的女神。章耿自认没有多高贵,但也没有龌龊到要把别人的私事大肆宣扬的地步。他明明就只是在上楼之后和几个兄弟隐晦地提了一嘴,顶多……顶多因为他们的追问稍微添油加醋了一点点。却没想到,他周一刚一到校,就发现整个班里都铺天盖地地弥漫着“徐泠泠被包养”的传言。
可能是因为徐泠泠曾经好几次在学校晚会上表演节目,所以知名度不算低。等到章耿反应过来时,几乎整个学校的人都已经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徐泠泠了。
谁知道自己这么一小片雪花竟然会引发雪崩。
事已至此,章耿也没法站出来说这一切都不过是他的猜想,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在暗处用愧疚的眼神悄悄打量徐泠泠日益瘦削的背影。
他不是没想过要去和她道歉,可他要怎么开口呢?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又能改变得了什么呢?可少年的心气比天还高,他实在没法低头向自己心仪的女孩认错。他甚至阴暗地想过,不如干脆就此将昔日的女神拉进他所在的泥淖之中,干脆就用他来为她生命里小小的一段不快的经历冠名。
或者,她一直不站出来否认,是不是意味着……这传言其实也并没有错呢?
有关她的谣言是从他这里传播出去的,这大概就是他和她这辈子最接近的时刻了。
章耿在日复一日的负罪感中麻痹了自己的心智,想着等到毕业、等到上了高中,所有的闹剧自然会就此收场。等到一切都过去,等到他们都长大成人,或许他就会有足够的勇气站在她面前,认认真真地和她说一声对不起。
可他却没想到,雪花压垮了她的脊背,让她最后在冰凉的水泥地里开出了一片血色的花。
章耿痛哭流涕,像是被自己打动了一般,絮絮叨叨地诉说着自己曾经爱而不得的少年心事。
任冬苒却只觉得可笑,一个杀人凶手,竟然还觉得自己可怜?
她得了自己想要知道的真相,便没有耐心继续听他的一派胡言,阴森地笑了起来:“原来,就是你害死了我呀!那我可要,好、好、回、报、你一下呢!”话是这么说,可她其实并不知道除了吓人一点、自己还有什么攻击性。但她又实在不想就此轻易地放过章耿,便高高扬起化为实体的手,准备趁机好好扇他几个耳光。
章耿的一派深情被她打断,他看了眼早已面目全非的曾经的心上人,急急忙忙地补充道:“虽然这件事……是、是我做得不对,但真正把你逼死的人可、可不是我!对了,你不是一直有个好朋友,好像叫任……任什么的!你们不是一直形影不离吗!可自从那以后我就再没见到你们俩走在一起了……对!肯、肯定是那个女的的问题!你有事就找她去吧!”
居然还有脸诬陷她?任冬苒气极反笑,充满攻击性的话语却被突然开门下车的任秋时给打断。
车门重重地拍在了章耿的身上,让他直接撞在旁边的墙上。没有理会对方的哀嚎,任秋时面色不善,怒气冲冲地斥道:“大晚上的在这吵什么吵?干嘛一个劲地在这嘀嘀咕咕,搞的我女朋友都不敢下楼!还神神叨叨地说什么有鬼,这里明明就什么都没有!眼睛有问题就快点滚去治,别大晚上在外面发疯!”
任冬苒被自己哥哥难得一见的龇牙咧嘴给怔住,一时忘了自己正准备对章耿拳脚相加。
放在平时,章耿莫名其妙挨了一顿骂,高低也得骂回去两句,可现在他看到“徐泠泠”似乎正在愣神,便赶忙抓住机会、不顾身上的疼痛,趁机顺着任秋时的话,当真脚底抹油、绕过她匆匆跑走了。
章耿着急忙慌地跑了几十米,大着胆子向后一看,却看到——那个男人和那个女鬼,竟然抱在了一起!
原来他俩竟然是一伙的!
章耿看了眼女鬼脚下黑漆漆的一团影子,在心底狠狠地啐了一口,合着俩人拿他找乐子呢!他咬牙切齿地爆了句粗口,却见那个女鬼突然转头看向了他。
对方阴森森的眼眶断绝了他重新回去找场子的想法,连忙加快脚步跑得没影了。
任冬苒被任秋时不由分说地抱进怀中,猜测对方应该是不希望自己被章耿最后的胡言乱语打乱心绪。章耿的话的确应该是口不择言,但却也提醒了她:既然自己是徐泠泠那么重要的朋友,那么当时的她又在做什么呢?直觉告诉她,或许这才是有关徐泠泠死亡原因的真正线索。
任冬苒不希望哥哥为自己担忧,便暂时放下了脑海里理不清的线团,有些贪恋地环住任秋时的腰际,汲取着哥哥身上的温度。
任秋时在车上一直仔细倾听着二人的对话,一发觉不对劲便下意识站出来打断。可他的肢体动作好像有些太过从心了些……深夜小巷、成年男女,哪怕似乎罩着一层若有若无的兄妹关系……但他心底明晃晃涌动着那些腌臜情绪,根本骗不过自己。
他只能状似自然地分开这个拥抱,努力将尺度把控在亲情之内,咳嗽一声,熟练地扮演起一个负责任的兄长形象:“冬苒,你还好吧?”看着乖乖点头的妹妹,任秋时没忍住,克制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没事就好……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回家好好讨论一下吧?”
任冬苒跟着任秋时进了家门,脑子里盘旋着章耿的话。按照约定这个时候徐家母女俩应该正在团聚,她总不能不管不顾地直接冲去打扰二人难得的相见。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满身的红墨水,向哥哥表示自己先去换个衣服。任秋时闻言点点头,走进了厨房。
片刻后二人肩并肩坐在沙发上,任冬苒手中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牛奶。她低头搅动勺子,意外碰到了一个圆乎乎的荷包蛋,神色古怪地看向任秋时:“哥哥,这个不会也是我们家的独门手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