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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慈孝寺。
白马寺要做一场盛大的法会,顺带邀请了慈孝寺主持去观礼,回来之后,主持圆空大师便回了禅房。想起法会之盛况,圆空大师心如刀绞,这本该是属于慈孝寺的啊!
圆空大师闭门不出,直至夜幕降临仍兀自坐在房中。夜色笼罩整个慈孝寺,四周都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响。
圆空大师和衣而卧,偏又忐忑难眠,正要起身念念佛经静静心,却听幽幽琴声从不远处的禅院传来。
琴声幽沉,如茫茫江水,无波无澜,明月当空,澄江似练,好一片幽茫景象。
圆空大师不是懂琴之人,却将琴声之意听得真切,心中不由跳出几分思量:这弹琴之人技艺许是不算超群,但胸中必然有大智慧,否则绝不可能弹出这般意境。
仔细听来,这琴声竟与他此时心境极为切合!
圆空大师满腹怅然,不由走出禅房,仰头看着天上的圆月。又是一年将过,慈孝寺的香火一日不如一日,他眼前真与那琴声似的,天也茫茫,地也茫茫,寻不着前路。
正想着,那琴声突然异峰突起,宛如百潮齐生。
月色犹在,江水犹在,却与方才的幽茫不再相同。
倏然间,浪起涛涌,犹如千军万马趁着月夜渡江而来,惊起四野飞禽。一时浪也汹汹,马也嘶嘶,禽鸟振翅而飞,划破幽寂夜空。
圆空大师再也无法安立原地。
他快步走出自己所居住的禅院,喝令其他人都退回禅房之中,自己径直前往琴声所在之处。
那里,住着一位贵人。
这一回,圆空大师没有丝毫犹豫。他赌了今上对慈孝寺的观感,已经赌了师叔留下的药,到了这一刻,他还有什么好犹豫?
自从白马寺先一步得了今上青眼,慈孝寺就注定没了出路。在京城这种地方,天子的喜好就是一切——慈孝寺日益惨淡的香火就是最好的证明。
达官贵人的亲眷就算要等个几天,也宁愿等白马寺的一间禅房,而不会转往慈孝寺这边。
圆空大师迈入“贵人”的禅院。
已是深冬,禅院中的花木都只剩光秃秃的枝桠,只有两株梅树还开着花,稍稍点缀了这冷清的禅院,不至于让它显得过于寥落。
禅院之中有一处小亭,有一人身披裘衣坐在那里,姿容绝佳,气度出尘。
他的手还按在琴弦之上,仿佛还有余韵萦绕在他指尖。
这如画般的一幕落入圆空大师眼中,却只看到另一样东西:这位贵人身上紫气更甚,那缠绕在他眉间的黑气却正在消退!
有人替这位贵人解了灾!
圆空大师心中惊骇不已。什么人运道这般强盛,居然能替这位贵人解灾?惊骇过后,圆空大师眼里光芒大盛。
眼前这位贵人命中有三灾六劫,十余年熬过来,先是父亲暴毙,应了火灾;几年后又逢母亲改嫁,应了水灾;再到不久前的命悬一线,应了风灾;至此,三灾算是过完了。余下的六劫只是应三灾而生,若能早作提防,未必不能险中求生——险中求胜!
圆空大师念了声“阿弥陀佛”,上前坐到了“贵人”对面。紫气扑面,让圆空大师心中郁气全消。
有的,只剩对将来的期望。
年关将近,颜舜华越发忙碌。
李卓然沉默寡言,不是经营店铺的好人选,颜舜华观察了一段时间,将那机灵的伙计拔为掌柜。
伙计叫赵平,有个弟弟叫赵凡,很平凡的两个名字,搁在寻常百姓家却透出了点不凡的味道。要知道百姓家里起名,大多会像沈家那样,最年长的叫大郎,排行第二的叫二郎,接着就是三郎、四郎、五郎,赵平、赵凡这样的,已经算是有人为他们悉心取名了。
赵平为人机灵,善于应变;赵凡却木讷少言,若不是他有个会来事的哥哥,谁都不会注意到他。
赵凡不善言辞,在算术方面却十分了得,食坊的账目经他一整理,马上变得清楚明白,连颜舜华都能轻松看懂。
稍一打听,颜舜华知道自己捡到宝了。
这两兄弟虽然出身寒微,却曾有幸得比邻而居的秀才教导,识得不少字,算术也略通一二。
若不是深知没有家世、没人举荐,寒门子弟不可能有出头之路,他们说不定会一心钻研学问,以盼日后能出人头地。
眼下的话,他们母亲病重,需要钱来治病——出人头地什么的,还是别去想了。
颜舜华知道赵平与赵凡的情况后没说什么,只将食坊交给赵平去打理,账务则由赵凡掌着。
食坊厚道的价钱、方便的吃法招来了不少客人,不过才一个多月,盈利已经相当可观,说出去恐怕会吓别人一跳。
赵平和赵凡当然不会说出去。赵平主动找上颜舜华:“我觉得在北边可以多开一间。我们不开,别人也会开的。”
颜舜华说:“钱够么?”
赵平点头。他指的钱够当然不是买铺位,而是租铺位,过了春天,天气转热,这生意可能就不好做了。
眼下店中收留的孤儿已有近二十人,人手过多,难免有人偷懒耍滑,不好弄,还不如分两家,多赚一把。
至于过完春天该怎么弄,赵平相信颜舜华是有主意的。
赵平将自己的分析和手里能动用的钱的数目说出来。
颜舜华说:“那就开。”她笑眯眯,“这事交给你去办。”
赵平没觉得意外。他会挑这个头,自然是有心表现自己。
得了这句话,赵平马上行动起来。年底了,城里的租金都涨了一番,不过赵平耐性好,嘴巴又巧,硬是让他以极低的价格租下了店铺。过不了多久,另一家食坊就悄无声息地开了起来。
这边食坊闷声赚钱,丰和楼管事那边一时也没注意上,等第二家食坊开了,他们才察觉有这么个小小的“对手”。
派人去一刺探,管事哭笑不得,去见沈老太爷时提了一句:“姑娘手下的人可真厉害。”
沈老太爷自然也知道李卓然蹭着丰和楼的方便购入食材的事,叫来管着这事的人一问,才知道李卓然要的量很大,几乎超了丰和楼十来倍!
这不仅是一天的数,接连大半个月都是这样!
这当然和丰和楼的精益求精有关,经营到丰和楼这种程度,早已不再追求量了。
可饶是如此,这样大的量还是叫人吃惊!若不是靠着丰和楼这边的便利,食材恐怕会供应不上了。
沈老太爷思及李卓然的脾气,怎么都不信这是李卓然张罗出来的。他左思右想,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直接叫来李卓然,开门见山地问:“那两间食坊是你开的?”
李卓然坦然地说:“不是。”
李卓然的嘴巴撬不开,沈老太爷只能谆谆善诱:“你把它给了你母亲?”
李卓然说:“不是。”
沈老太爷:“……”
沈老太爷和李卓然打交道的次数不少,知道和李卓然绕弯子是行不通的,唯有直接问:“那是谁出的主意?”
李卓然只是犹豫片刻,便照实回答:“是姑娘。”
沈老太爷吃了一惊:“晚晚?”
自己这外孙女有多聪慧,沈老太爷自然是知道的。他虽不管事务也不与人往来,心里却还是为此而自豪的——但是即使他这外孙女再聪慧,也不能悄悄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啊!
转念一想,“悄悄”的应该不是他外孙女,而是眼前这个不爱说话的李卓然。
这事他之所以不知道,是因为他根本没想着过问——如今这一问,这小子不就照实说了吗?
真是个闷葫芦!
沈老太爷随口问:“晚晚怎么想到这个?”
“姑娘说,‘我们抢抢丰和楼的生意,看看姥爷会不会生气’。”李卓然面色没有丝毫变化,语气也平静无波,仿佛真的只是在复述颜舜华的话。
沈老太爷:“……”
总觉得这小子眼里头藏着笑!这小子什么时候学会笑了?
一定是错觉!
沈老太爷摆摆手,让李卓然自己去忙活。
李卓然将别庄的事安排好,回城去找颜舜华。沈老太爷的感觉并不是错觉,他心情确实很不错。姑娘说过,他应该多笑笑,他照做了,觉得挺有趣。当然,他更想尽快将这事告诉颜舜华。
姑娘笑起来才叫好看。
李卓然默默想着,悄无声息地转到颜舜华的院落。结果里头却没人,只有李嬷嬷在。见到这位养母,李卓然乖乖问好:“娘。”
李嬷嬷见李卓然来了,心里自然高兴,免不了又拉着李卓然说了许多话。知子莫若母,李卓然一直“嗯嗯嗯”地应着,李嬷嬷也察觉了他的心不在焉。她叹了口气:“姑娘在花园那边招待客人。”
李卓然转身去了花园。
李嬷嬷看着儿子消失的背影,出神许久,回过神后再次叹了一口气。她入过宫,也去过大户人家当差,什么人都见过,哪会不明白儿子那种专注的眼神代表着什么?
只是她不能点破。
点破又能怎么样?
劝?
她这儿子是能听劝的人吗?
李卓然当然不是听劝的人。只不过在走到花园那边时,李卓然蓦然收回了脚步,站在回廊处望着花园里的姑娘们。
姑娘们在玩投壶,颜舜华没有下场,但是不少姑娘都围拢在她身边。都是年纪和颜舜华差不多的小女孩,衣着亮丽,发饰鲜艳,都像花儿一样美丽。不用走近,李卓然也看得出她们很高兴。
在沈大郎高升之前这是没有的事,她们姑娘一直是一个人玩,顶多是带上他或者珠圆、玉润。
李卓然目光瞬也不瞬,定定地看着被人围在中-央的颜舜华。
都是因为沈大郎高升。
这些小姑娘,还有其他的客人,都是因为沈大郎高升才上门来的。李卓然年纪尚小,纵使比同龄人要早熟,也只能隐隐约约得出这样的结论。
同时他也看了出来,他们姑娘很高兴。
高升?
大将军?
这些离李卓然都有点遥远,远得让他生出了难得的迷茫。他抿了抿唇,目光回到了花园那边。
看到这一轮起身的那个小姑娘后,李卓然目光一凝。
这小姑娘,对他们姑娘有敌意!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依然如此粗长!
晚晚的后宫开始壮大起来了(不对
谢谢大家的营养液(づ ̄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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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宠冠六宫》/春溪笛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