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谁听到侯万的这番话,都会认为他是在说笑。
尉迟然并不是不相信,而是不敢相信,不敢相信他某段时间如此痛恨的侯万,竟然就是自己的同族,还是那个除了初夏之外,一直在暗中保护自己的人,也是这一代的蝉。
侯万紧盯着尉迟然的双眼:“有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坏消息是,我们三个人的身份河洛早就知道了。”
尉迟然现在连吃惊的反应都做不出来了,只是问:“那么好消息呢?”
侯万道:“好消息是河洛应该并不是孤军的最高层,他并没有将我们的身份上报,而是留下我们,为他卖命,他应该是有其他的目的。”
尉迟然问:“目的是什么?”
侯万摇头:“我也不知道。”
此时,尉迟然脑中的方寻忆也听到了侯万的话,他震惊无比,可当他看向猎隼的时候,发现猎隼竟然在笑。
纯血缝千尸利用了孤军的反渗透,将他们的人带到孤军内部来,试图生根发芽,但最终还是被发现了,从战略意义上来说,实际上他们的任务已经彻底失败,等同于全军覆没。
之所以他们还可以苟延残喘,完全是因为河洛的私心。
尉迟然咽了口唾沫道:“你等等。”
尉迟然在心里道:“怎么会这样?”
方寻忆道:“是呀,怎么会这样?”
猎隼却道:“尉迟然,你和初夏真的反应太迟钝了,我早就发现了。”
尉迟然立即问:“你是怎么发现的?”
猎隼道:“首先,侯万将我的资料告诉给你和初夏,这原本就不符合他的做事方法,因为你们不够权限知道,之所以告诉你们,就是因为他担心你们吃亏,其次,从我插手你们的案子以来,我就察觉到侯万在保护你,当然表面上他是在利用你,但这
个世界上的利用都是不包含感情的,可侯万的利用夹杂着复杂的感情。”
去腾拿岛之前,在鬼母号上,尉迟然做简报的时候,猎隼故意和他产生过冲突,那时候,猎隼就在试探尉迟然对侯万的重要性,如果仅仅只是因为任务,因为孤军的任务,侯万不可能有那种反应。
猎隼又道:“我们在腾拿岛上准备起航的时候,我曾经说,如果我现在要杀了你,现在一定会有人跳出来制止我。记得吗?”
尉迟然当然记得,他至今都疑惑,为什么猎隼要这么做,原来是因为侯万。
猎隼笑道:“侯万也好,初夏也罢,虽然都是孤军训练长大的,但始终是纯血缝千尸一族派来的人,他们会被发现的原因太简单了。”
方寻忆问:“什么意思?”
猎隼道:“每一名孤军被训练出来,都是为了执行任务。所以,他们是没有人生目标的,可以说除了任务之外,其他的日子都是盲目的,他们的行为举止也很单调,就连平时的爱好那也是装出来的,就如我以前一样,我常说,我很无聊,为什么无聊?就是因为没有目标。”
用浅显易懂的话来讲,孤军的门徒就像是机器人,而机器人和人之间的区别是什么?机器人是被设定了程序,只能按照程序去做,而人则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目的,甚至有时候会做始料未及的事情,有些是惊喜,而有些则是人为创造的意外。
侯万和初夏的行为就太不像孤军了,而有点像是在刻意模仿孤军的人。
猎隼继续解释:“即便他们是被孤军培养长大的,可侯万身边有纯血缝千尸的人,而初夏身边也有,这些人在侯万和初夏被训练的同时,也在惊醒他们,提醒他们的身份,这样做会让他们很矛盾,让他们自然而然去抵触孤军的洗脑,但为了自己的任务,同时也在模仿
着周遭其他孤军的行为,将自己的心态也伪装成为麻木不仁。”
孤军这类人,如机器人一样,被设定进了某个人的程序,几乎可以做到模仿这个人的行为举止,人类一般情况下无法判断他是不是机器人,反过来,如果一个人要伪装成一个机器人,甚至还要混进一群机器人之中,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尉迟然再次看向眼前的侯万:“我不明白,为什么是我?”
侯万道:“我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我想初夏也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除非我们找到默兔。”
尉迟然问:“我们的任务到底是什么?”
侯万道:“我和初夏的任务都是保护你,让你在孤军的环境内成长,并且强大起来,然后伺机夺回属于我们的七魄胆,当然,夺回七魄胆,那是后话,现在首先是保护你,锻炼你,让你变得强大,其余的事情要等找到默兔再说。”
尉迟然道:“原来一开始执行的所谓牺牲计划,都是连环套,你利用了这个连环套,让我去杀掉假默兔?”
侯万苦笑道:“对,现在想起来,这等于是作茧自缚,我们早就被发现了,还以为自己利用的所谓司马缝千尸一族的身份完美无瑕。”
尉迟然问:“这么说,只有你知道真正默兔的位置?”
侯万道:“对,只有我知道,当初为了保险起见,故意将真假混在一起,初夏所知道的只是一部分,而且其中有假,而我最后的保险,在上一代蝉死去之后,就将所有的事情告诉给了我,也将默兔的身份告诉给我了。”
尉迟然问:“默兔是谁?”
侯万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告诉你。”
尉迟然问:“那你总得告诉我,我父母是怎么死的?是不是我养父杀的?我养父又是不是初夏杀的?为什么要这样?”
侯万显
得很苦恼:“你父母的确是你养父汪伦所杀的,他的确是孤军,而杀死你养父的命令,也是河洛向我下达,我命令初夏去做的。”
尉迟然只是摇头,他很痛苦,他从小就生活在一个谎言之中,更是成长在一个谎言之中,虽然他没有在海之家长大,但又有什么区别?
侯万道:“我知道你很痛苦,我和初夏完全可以理解你的痛苦,上一代的蝉和穿山甲,乃至于你父母,也都能理解。”
尉迟然皱眉:“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我要去背负这些责任?”
侯万问:“你怕死吗?”
尉迟然一愣,实话实说:“怕,但又不怕,我很矛盾。”
侯万问:“为什么?”
尉迟然道:“这一切没开始之前,我的确很疑惑,但我也知道自己就想当一个小警察,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事情发生之后,勾起了我的回忆,我才确定要去查清楚父母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直到发现我养父是孤军,是他们杀了我父母之后,我就开始迷茫了,之后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好像是自己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然后顽强的去实现,我突然有点理解猎隼。”
侯万抱住尉迟然的脑袋:“看着我的眼睛,尉迟然,看着我。”
尉迟然看着侯万的双眼。
侯万缓缓道:“记住我们的使命和目标。”
尉迟然道:“但是,我真的没有使命感,就算我去做,我去找七魄胆,然后呢?我总认为这一切与我没有任何关系,我的生活不应该是这样。”
侯万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那就是没有受过训练的尉迟然,脑子中没有一个目标,虽然他聪明,但他始终是个平凡的人。他在成长的过程中,没有被其他人灌输自己和初夏一样的思想,因为抚养他长大的汪伦不会那么做。
这个难题又抛给了
侯万和初夏,侯万很早就担心过这件事,所以,他想了一个最简单的法子,那就是短时间内,让尉迟然对初夏产生感情,以男女之间的感情为基础,灌输他这类的思想。
可是,尉迟然似乎就像一块石头,他似乎对男女感情也不感兴趣。
侯万想过,难道是尉迟然对初夏这类的女人不感兴趣?于是,他又将计就计,利用河洛的命令找来了殷宛梦。
哪怕是他知道殷宛梦是河洛的人,他也得这么做,他甚至希望殷宛梦可以从感情上伤害尉迟然,刺激他,将这种伤害和刺激转换成为动力。
可最终还是失败了,侯万只看到了一个想做平凡人的尉迟然。
对呀,为什么是尉迟然呢?为什么纯血一族就要选择尉迟然作为他们的核心呢?
侯万松开尉迟然,他没有放弃,他觉得尉迟然只是没有惊醒过来而已,没有发现自己肩负的使命,需要用什么来刺激他一下。
可具体怎么刺激,侯万也不知道,如今他能想到的办法都没有用。
此刻,尉迟然脑中的猎隼道:尉迟然,你迟早也会变得和我一样,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不过那并不是什么坏事,我有我的痛苦,也有我独特的快乐,你知道吗?你拥有能力的同时,却没有牵绊,就可以去做任何自己突发奇想的事情。
方寻忆虽然不同意猎隼的话,但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猎隼道:我给你的建议只有两点,要不现在马上去死,要不继续锻炼自己,让自己强大起来,也许在这个过程之中,你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目标,到那时候,强大的你面对任何人,都有权力说不。
猎隼的话倒是给尉迟然注射了一针强心剂,他看着眼前的侯万默默点头。
侯万却很麻木地看着尉迟然,他甚至不知道尉迟然为什么忽然间要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