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声说完那段话之后,音响中传出了打火机的声音,应该是这人点了一支烟。
随后,那个声音又道:“谍,徒协反,间也,今谓之细作。卧底,也称为细作,自古便有,通常为刺探敌方情报所设。东汉末年,曹操已设“校事”一职,专管情报刺探,麾下细作无数。十六国时期,终于诞生了一支不效忠于任何势力,打着“替天刑罚”旗号的细作组织,因为传说这支组织中所有成员都是孤儿,又因为其成员总是在孤立无援的环境中孤军奋战,又被称为——孤军。”
这个人说完之后,音响中传来另外一个沙哑的声音,听起来应该就是那个戴面具的冥耳。
冥耳道:“这个我知道,你不用告诉我。”
那声音也不管冥耳说什么,继续道:“孤军在异道十二门派之中位列开棺人、缝千尸和地相之后,为异道第四大门派,也是最神秘,势力最庞大的组织。传闻,自十六国以来,各朝各代上至朝廷衙门,下至江湖异道,都被孤军所渗透,就连现在东南亚华人城的,都被孤军所渗透了,这个组织简直是无孔不入。”
冥耳又道:“这个我也知道,你说你的故事吧。”
那声音只是“嗯”了一声,便开始讲述那个——
1944年5月,东南亚原始丛林中。
傍晚,两名穿着残破军装的男子抬着一副担架艰难地走在丛林之中。
担架前方的男子四十来岁模样,满脸胡渣,腰间除了一支手枪之外,还别着一个颜色雪白的罗盘;而担架后方那名年轻士兵不过二十岁出头,除了背着一支美制1卡宾枪之外,还有一个巨大的背包。
两人所抬担架上的男孩儿只有十六岁,他浑身大部分位置都包扎着绷带,可即便是这样,鲜血依然从绷带中渗出,顺着担架流淌在地上,在三人经过的路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士兵驻足,看着前方的男子道:“长官,康安看样子要不行了。”
男子抬眼看着密林深处,又扭头来看着担架上的男孩儿,俯身问道:“康安,你怎么样了?”
趁
着男子俯身询问的时候,士兵掏出一柄小刀在旁边的树上做了一个标记。
沿途,士兵已经做了无数这样的标记,而他做这样的标记并不是为了避免迷路,而是为了让尾随他们而来的同伴能够精准地找到他们,从而在他的配合下,将那名男孩儿夺走。
“长官?”士兵做好标记后,又问,“我们已经逃出来有些日子了,这是准备去哪儿?”
男子看着担架上昏迷不醒的男孩儿道:“我也不知道,但眼下最重要的是找一座旧坟,一座有棺材的旧坟。”
刚说完,男子又抬眼看着士兵道:“丰瑞,你记住,从今往后,你再也不能叫我长官了,我们也不再是军人,你可以叫我全名山振平,或者叫我山哥。”
丰瑞缓缓点头,他原本就是这个名为山振平的勤务兵。不过在半个月之前,山振平突然间在深夜领着丰瑞和他的侄子关康安逃离军营,而关康安就是现在担架上浑身是血的那名男孩儿。
在他们逃离的那一晚,关康安就已经突然病倒,若不是为了多一个人抬担架,恐怕山振平也不会带上丰瑞。
丰瑞当然愿意跟着山振平一起离开,他之所成为山振平的勤务兵,其目的就是为了牢牢盯紧山振平和关康安两人。
因为瑞丰的身份就是一名孤军,而他要紧盯着山振平和关康安的原因在于,山振平的身份是异道十二门派中缝千尸的叛逃者,而关康安则是缝千尸传说中唯一一个成为不灭的奇人。
何为不灭?顾名思义,就是不生不灭,换言之,也就是一个永远都不会死的人。
天底下存在这种人吗?
据孤军的情报,关康安是清朝嘉庆年间的人,已经活了两百余年。
“继续走吧。”山振平抬起担架,“我们脚下有路,就代表有人,路上脚印杂多,就代表周围肯定有村落,既然有村落,就必定有坟。”
可山振平心里也清楚,这里已不是中国,就算有坟,这里的人也未必会将死后的人装入棺材之中掩埋。
可眼下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
丰瑞试探着问:
“山哥,为什么要找一座有棺材的坟啊?你是觉得康安不行了,所以要……”
“不是!”山振平立即否认,“有些事你不懂,将来如果有机会,我会告诉你的。”
两人抬着担架继续前进,又走了约莫一个小时后,如山振平所推测的一样,脚下的路果然通往一个村庄,可来到那个村庄跟前的时候,两人却看到村口两侧都摆着各种姿态不一的泥塑。
那些泥塑很是粗糙,分不出性别来,只能隐约判断出,有些泥塑是坐着的,有些是站着的,总之看起来十分怪异,也不像是路标,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村庄内的房屋就建在密林之中,每一座屋子都围绕着一颗大树修建,而树就从屋顶正中央冒出,巨大的树冠遮挡住了天空,导致整个村子几乎无法被阳光直射,所以特别的阴暗潮湿。
丰瑞站在村口,环视四周,没有看到半个人。
山振平迟疑了下继续前进:“走,进去看看。”
两人朝着村中走去,来到一间屋子门口的时候,山振平放下担架,上前敲门:“你好,有人吗?我们是路过的,想讨口水喝。”
屋内没人应声,山振平只得离开,刚准备去抬担架的时候,却看到对面的屋子门口也摆着一个泥塑,泥塑是坐在楼梯上的,维持着坐下俯身的姿态。
再放眼望去,整个村落中都摆着类似的泥塑,也都有着不同的姿态,看身材高矮,有些应该是孩子。
就在山振平和丰瑞两人有些茫然的时候,突然间,树枝折断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两人下意识看过去,看到一个老态龙钟,皮肤颜色如泥土一般的老头儿走了出来,站在那用他那双几乎发白的双眼看着他们。
山振平立即道:“你好,老人家,我们是路过的。”
老头儿就站在那,直勾勾地看着他们,也不回答。
丰瑞低声道:“山哥,看那老头儿的眼睛像是个瞎子。”
山振平回道:“就算是瞎子,也不是聋子吧?”
丰瑞又道:“这里又不是国内,万一他听不懂中国话呢?”
山振平意识到丰瑞所说的有道理,慢慢上前后,伸手在老头儿眼前晃了晃。
山振平的手刚晃了一圈,老头儿却突然间伸手将他的手腕抓住,同时用一口流利的汉语说道:“你这样做显得自己很没礼节。”
山振平一怔,立即道:“抱歉,我以为您看不见。”
老头儿道:“我眼神是不怎么好使,但我能听见,你们是路过的,来讨口水喝的,对吧?”
山振平立即道:“对。”
老头儿缓缓点头道:“跟我来。”
就在此时,丰瑞却指着不远处道:“那里不就有一口井吗?”
老头儿却道:“那是死水,不能喝,死水是给死人喝的。”
丰瑞听得皱眉,这是什么意思?死水给死人喝?井水不是地下水吗?地下水也是活水啊?
山振平示意丰瑞不要多嘴,抬起担架后跟着老头儿朝着村落深处走去。
往深处走的时候,两人才发现,这个所谓的村落其实很大,和之前看到的一样,每间屋子都围着一颗大树而建,有些大,有些小,却没有牲口棚,也没有人生活留下的半点痕迹,不过却有不少姿态不一的泥塑。
走了一阵后,山振平看着前方步伐缓慢的老头儿问:“老人家,我们这是去哪儿?”
老头儿则是简单的回答:“去找活水,我说了,这里都是死水,死水是给死人喝的。”
山振平又问:“您所说的活水指的是?”
老头儿道:“溪水。”
“哦。”山振平点点头,不再问什么。
又走了几十米之后,老头儿领两人走进一片灌木之中,穿过灌木,来到一条小溪跟前。
老头儿站在小溪边道:“喝吧,这里的水你们可以喝。”
山振平放下担架,和丰瑞一起趴在小溪旁喝了个饱,然后又将身上的水壶装满,转身给担架上的关康安喂了点。
丰瑞给关康安喂水的时候,山振平注意到老头儿的嘴唇都干裂了,于是问:“老人家,您也渴了吧?”
老头儿坐在旁边的一块石头上,缓缓道:“
活水是给活人喝的。”
这句话让山振平和丰瑞为之一愣,这什么意思?他不是活人吗?
老头儿此时却笑了:“我不是死人,但也不是活人,我也活不了多久了,所以,我不用喝水,你们喝吧。”
老头儿的话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一样,听得人浑身难受。
山振平看向四周,寻思了一下问:“老人家,我想问问,周围哪儿有坟地?”
老头儿缓缓扭过头来,用那双白色的眼睛看着山振平:“你为什么要问坟地?”
山振平借口道:“我这侄子看样子是不行了,我准备找坟地安葬他,这样等以后我再回来的时候,也便于寻找,就地安葬的话,我怕以后就找不到了。”
老头儿闻言却是道:“你们喝完水快走吧。”
山振平不甘心:“老人家,这周围没有坟地吗?”
老头儿也不说话,只是起身离开,往村落的方向走去。
老头儿走之后,丰瑞压低声音问:“山哥,为什么要找坟地啊?你真的要埋了康安吗?康安还活着啊,我们应该去给他找大夫。”
山振平也不说话,只是蹲在担架旁边,用手缓缓解开关康安右脚的绷带。
绷带解开之后,丰瑞才发现关康安右脚上的肉已经几乎腐烂,有些地方的肉都已经掉光了,连其中的骨头都清晰可见。
丰瑞傻眼,明明前几天还好端端的,只是不知道为何皮肤开裂流血而已,短短几天时间,怎么会变成这样?
当然,除了这一点之外,丰瑞还想,关康安既然是不灭,一个传说中的不死之人,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难道说,组织的情报是假的?关康安并不是所谓的不灭?
丰瑞也不相信,这个世间存在一个活了两百来年,模样却依然如十六岁孩子般的人,在他给山振平当勤务兵的这两年内,他也没有发现关康安有什么异常,看起来就像是个十六岁的孩子。
山振平抬眼看着丰瑞问:“你觉得,康安现在这副模样,找大夫有用吗?”
丰瑞立即问:“那为什么要找有棺材的旧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