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母亲说的对,我不该活在这世上,我是个祸害,让身边的人遭受原本不应遭受的苦难。
颖果自幼体弱多病,病魔缠身已成家常便饭。
而我虽贵为沈家嫡女,但在沈家却毫无地位可言,一切事务皆由不得自己做主。
无奈之下,唯有仰仗鹰杰带我外出寻觅中药材,以稍稍减轻颖果承受的痛苦。
记得那个寒风凛冽的冬日,正值我八岁生辰之际。
鹰杰受命前往都城外的深山采药。此去山高路远,来回少说也要一日光景。
然而,就在鹰杰离去不久,颖果竟突然昏厥倒地,且高烧不止。
眼见她的气息愈发微弱,生命垂危,我心如刀绞,焦虑万分。
走投无路之际,只得向母亲求助。
于是,我双膝跪地于母亲院中,耳畔却传来屋内阵阵欢声笑语。
那一刻,我恍然明白,原来这才是属于她们的世界,而我始终只是个局外人罢了。
待婢女通传过后,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有余,李嬷嬷方才缓缓步出房间。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冷言冷语道。
“区区一介卑微婢女,竟然劳动小姐这般忧心挂念,实在不成体统!
夫人说了,府医们亦需欢度佳节,请小姐自行离去吧。”
望着李嬷嬷那副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模样,我紧紧咬住嘴唇。
任凭那轻微的痛楚袭来,不断告诫自己切勿冲动反抗。
强压下心头怒火,我默默忍受着这一切。
动了动僵硬的身子,膝行到李嬷嬷面前,抓住她的衣摆,苦苦哀求,求她救救颖果。
李嬷嬷脸上挂着讥讽的笑容,侧身躲开,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玲珑的瓷瓶。
“小姐啊,您可别为难老奴了,老奴真的就只剩这一颗退烧药了……
哎呀,瞧老奴这双鞋,不知怎的就弄脏了,还得麻烦小姐您帮我擦拭一下呢。”
她一边假惺惺地说着,一边还故意把自己的鞋子往前伸了伸。
我乃沈家嫡女,出身将门,即便如今深陷困境,但那股与生俱来的傲气依然深深扎根在我心中。
然而,一想到病榻上奄奄一息、命悬一线的颖果,所谓的骨气似乎变得毫无意义可言。
我默默地取出一方手帕,正准备伸手去擦时,李嬷嬷却突然向后退了一步。
“哎哟,小姐啊,您这手帕金贵着呢,老奴可消受不起啊!
还是请小姐亲自用手帮我把鞋子擦干净吧。”
我紧紧咬住嘴唇,一股血腥味瞬间弥漫在口腔之中。
但最终,我还是伸出了手,强忍着屈辱感替李嬷嬷擦掉了鞋子上的污渍。
看着李嬷嬷心满意足的笑容,以及她手中那个即将被打开的小瓷瓶,我暗暗告诉自己:再忍一忍,只要能救颖果……
就在这时,李嬷嬷打开了瓷瓶的瓶盖,正打算倒出里面的药丸。
谁知她的手竟然猛地一抖,那粒珍贵的药丸径直掉落到了地上。
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拿时,突然感到一阵剧痛袭来——李嬷嬷竟然不偏不倚地踩在了我的手上!
“哎哟哟,小姐,真是对不起呀!我刚才没有看到脚下呢。”
李嬷嬷嘴上虽然这样说着道歉的话语,但她的脚却丝毫没有挪开的意思,反而愈发用力地踩着我的手。
瞬间,我手上冻疮被硬生生踩裂开来,鲜血如泉涌般流淌而出,很快就在地上汇聚成了一滩触目惊心的血水。
然而,面对这惨状,李嬷嬷不仅没有丝毫怜悯之心,反而露出一丝得意洋洋的笑容。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语气嘲讽地说道:“小姐啊,别怪奴婢多嘴,如今您可不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
俗话说得好,‘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呐!哈哈……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强忍着钻心刺骨的疼痛,我艰难地弯下腰,拾起掉落在地上的药丸。
此时此刻,双腿早已被寒冷侵蚀得失去知觉,变得僵硬而又麻木不堪。
我只能一瘸一拐、步履蹒跚地回到偏僻的房间里。
赶紧把药丸喂进颖果的口中,守在一旁焦急地注视着她。
终于,看着颖果的体温慢慢降下来,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后,我心中悬着的那块大石头才算落了地。
回想起那天所经历的一切,尤其是那群奴才们趾高气扬、丑陋不堪的嘴脸。
一股强烈的愤怒与不甘涌上心头。
对权力的渴望犹如一颗种子,深深地埋进了我的心底,默默等待着合适的时机破土而出、茁壮成长。
自那之后不久,或许是因为我当时的举动引起了某些人的关注。
我发现自己和身边的鹰杰以及颖果开始不断遭受各种各样的刁难与折磨。
由于我沈家的嫡女身份摆在那儿,那些恶仆们倒还不敢直接对我动手动脚。
但对于鹰杰和颖果来说,他们可就没有这么多顾忌了。
于是乎,各种欺凌与虐待纷纷降临到他俩头上……
鹰杰和颖果自那以后,身上没有一处好地方,府上的重活累活都交由我们三个去做。
有时,那些人竟如同恶魔一般,用绳索死死地绑住鹰杰和颖果,逼迫我如狗一般去和野狗争抢食物,以供他们消遣取乐。
他们将在贵人那里受到的愤懑和怨恨,统统发泄在我这个沈家嫡女、柳将军外孙女的身上,只因为我身负这所谓的尊崇身份。
真是可笑至极!
我从未享受过作为沈家嫡女应有的锦衣玉食。
反而因为这个身份,连累鹰杰和颖果与我一同遭受恶仆的百般欺凌和蹂躏。
还有我那母亲……唉,不提也罢。
几年来,我如仓鼠一般,偷偷积攒了一些出席宴会所佩戴的金银首饰。
这些财富,虽不足以让我大富大贵,但也足够支撑我在外做一些小生意了。
由于鹰杰和颖果的卖身契已被我撕毁,他们如今已是自由之身。
于是,我让他们将部分首饰变卖成银钱,在外做起了一些规模不大的生意。
而我自己,则必须如囚徒一般,留在沈家。
因为我深知,若是我胆敢离开,凭借沈家的权势,我和鹰杰、颖果都将插翅难逃。
五年过后,我们的生意已经由布衣店铺发展到酒楼、药铺,势力遍布都城。
其中鹰杰的功劳最大,我不过是出了一些钱财。
多年相处,我和鹰杰暗生情愫,互许终生。
我想念鹰杰,可生意繁忙,鹰杰只能很长时间才能到沈家看望我一回。
有次偷偷在沈家后门约会时,恰巧被李嬷嬷碰见。
我不知所措,鹰杰将我护在身后,与李嬷嬷谈话。
李嬷嬷面相忠厚老实,迷惑了我和鹰杰,让我们放下心。
但第二日,母亲和父亲便来到偏房,要将我和鹰杰抓住治罪。
鹰杰想带我离开沈家,但我还想着我是父亲母亲女儿,他们不会将我怎样,便让鹰杰先走。
鹰杰和我说话时耽误了时间,我们被人团团围住。
鹰杰想带我冲出去,可寡不敌众,最终筋疲力竭被抓住。
母亲狠心地命人将鹰杰活活打死。
我痛哭流涕,声嘶力竭地向父亲求情,甚至以死相逼。
父亲勃然大怒,令人将鹰杰在我面前处以凌迟极刑。
我被李嬷嬷紧紧按住,眼睁睁地看着鹰杰的血肉被一刀刀割下。
他最爱的白衣染满鲜血,仿佛一朵盛开的血花,而他却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喊叫。
我哭得撕心裂肺,跪在父亲母亲面前,拼命磕头,额头鲜血淋漓,可他们却视若无睹。
鹰杰的面色苍白如纸,脸上青筋凸起。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对我微笑,看着我的举动,泪水如泉涌般流出,轻轻地摇摇头。
“小姐,不要再求他们了。”
“小姐,对不起,鹰杰违背了誓言,以后不能再陪伴您了。”
“阿烟,我心悦你。”
“阿烟,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快乐地活下去……”
我瘫坐在地上,心如刀绞,眼睁睁地看着鹰杰说完最后一句话,便没了气息。
我多想冲过去扶起他,用尽全力挣扎着。
父亲走过来,用力扇了我一耳光。
让人将鹰杰的尸身烧毁,拂袖而去。
母亲如鬼魅般走到我面前,蹲下身来,轻声笑着,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魔。
她用力抬起我的下巴,如铁钳般的手,让我不得不亲眼目睹鹰杰的尸身被烧成灰烬。
她甚至残忍地吩咐旁人将鹰杰的骨灰清扫得一干二净,仿佛要抹去他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丝痕迹。
我绝望地喊叫着,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无法阻止任何事情。
我被李嬷嬷紧紧地摁着,生怕我会做出什么伤害母亲的事情。
我质问母亲,为何要对我如此残忍,我可是她的亲生女儿啊!为何要这样对待我?
母亲笑了,那笑容如寒冰般刺骨,她说。
“你真是个小可怜虫,到现在还不明白吗?我可不是你的母亲,你的母亲早已死去。”
她看着我那失魂落魄、绝望的模样,笑得更加畅快,那笑声回荡在空气中,如利刃般刺痛着我的耳膜。
随后,我被囚禁在偏房,三天滴水未进,饥饿和绝望如影随形。
颖果得到消息,进府找我,看到我的样子心酸不已。
那时的我仿佛失了魂,眼中没有生气。
她陪着我,坐在房中。
不知为何,李嬷嬷带人突然闯入我的房间,手中端着一碗汤药。
颖果为了保护我,被李嬷嬷按住将那碗汤药灌下。
之后李嬷嬷叫人将颖果扔出府外。
我浑身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人动作,我恨极了自己软弱无能。
颖果被扔出府外后,回了我们势力保护的地方,得到了救治,却失去了生育能力。
后来,我为了让沈家放松警惕,在沈夫人面前装乖卖巧,做尽了一切没有尊严的事情。
我和颖果暗中取得了联系,让颖果偷偷调查关于我的身世并暗中搜集沈家犯罪的证据。
经多方查探,原来,我是现在沈夫人嫡亲姐姐的女儿。
当初我的母亲难产而亡,沈父和她在母亲怀孕期间两情相悦。
恰好我外祖一家不愿放弃沈家的姻亲,也不想因二女侍一夫坏了名声,便让她李代桃僵。
将我的母亲以我沈夫人嫡亲妹妹的身份下葬。
沈夫人一直记恨我母亲先嫁于沈父,害她不能正大光明嫁入沈家,所以才对我厌恶不已
当我还未想到如何报复沈家时,封后圣旨便到了沈家。
我感觉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可却查不出头绪。
后来沈父去我的药铺找人买药,买一种能让人失去记忆的药。
我巧施妙计,顺水推舟,使他们误以为自己的计谋无懈可击。
沈父身旁的门客多数是我精心布置的,我令他们不断给沈父灌输思想,让他的野心如燎原之火,愈燃愈烈。
果不其然,他们如我所料,自投罗网。
最后,沈家遭灭门之灾,所有伤害过鹰杰和颖果的人皆已伏法。
沈父与沈夫人就困在我为他们特制的幽暗牢笼中,了此残生吧。
鹰杰所受之苦,他们需以千倍百倍来偿还。
然而,即便他们受尽十八般酷刑,又能怎样呢?
我双手沾满鲜血,罪恶缠身,已非鹰杰口中的阿烟。
自此,我愿青灯古佛相伴,了却残生。
此生难了痴情结,纵然身披袈裟侍诸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