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明顺非常自责,如果他不接那一根断了的零线,或许就不会发生这事,电缆的绝缘出现问题,这是非常严肃的事情,如果排查不到原因,整根电缆都有可能废掉。
热缩管已经冷凝完毕,现在如果再拆开,相当于返工,耗费时间不说,还会有更大的不确定性,马明顺非常珍惜来上海外高桥造船有限公司这份电气部门的工作,当初经过了两轮笔试,三轮面试,层层选拔,才得到这个心仪的岗位。
马明顺为此也是准备了很长的时间,他喜欢电气设备,喜欢电气相关的工作,更喜欢邮轮,他非常喜欢上海这座城市,觉得他属于这座城市,对于黄浦江有着一种特殊的情结,是那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每次来到外滩,马明顺感觉,他跟上海这个城市,连接得更近了,似乎连接他和上海这座城市灵魂,之间的桥梁,就是黄浦江的水。
马明顺的家,在北方的一个三线小城市,很小的时候,马明顺就立下志向,无论如何也要离开家乡,去北上广深这样的城市立足,之所以离开家乡并不是因为对家乡的不眷恋,而是去更广阔的天地寻找机会。
高考之时,马明顺因为感冒,其中一科数学,没有考好,导致总分数不够高,没能报考上海的大学,他只能去广州读书,后来在上海一所大学读了研究生。
“何工,我犯错误了。”马明顺自责,这种情况确实比较意外,为什么偏偏那根零线,会接地呢,一定是他在接线的时候,不小心让零线的铜丝,碰到了地线这是唯一最合理的解释。
电缆线盘的那一头,在木轮盘上,那是出厂时候的绝缘处理。
如果说造成接地,最可能的部分,是他刚接电缆可能造成误伤。
马明顺回想起来,开始的时候比较紧张,还真的有几刀,割到了地线的绝缘层,地线的透明绝缘层,相比较于零线和火线要薄很多,很容易割破。
“没有那么严重,我再测一下。”何馨也感觉这个故障现象非常奇怪,维修电路。往往是通过现象看本质,再找到原因。
现在的现象表明,零线接地,零线的接线是马明顺做的,何馨担心马明顺把零线接在了地线上,这种小概率的错误,新手真的很容易犯。
当年何馨,把高压胶布的颜色都缠错了,这是很严肃,也很危险的事情,相序的顺序,必须保持高度统一,一个大故障,往往都是小失误,或者是小粗心导致。
何馨这一次没用充电摇表,手摇摇表也没有用,直接用了指针万用表,测量零线和地线之间的电阻,刚一开始测试,零线和地线之间的阻值,仅仅只有三十欧,相当于是虚接状态。
何馨皱起了眉头,这还真是奇怪。
在接电路之前她测试过,完全符合要求,相线和相线以及地线之间的电阻都是无穷大,怎么马明顺接完之后,零线就接地了?
看着指针万用表的指针,有了数值的变化,马明顺也高兴不起来,怎么忽然之间就有了数值呢?
“又不接地了。”何馨观察着指针万用表的指针回到了无穷大,这证明零线和地线之间的阻值完好。
这种情况,只是初步判断,指针万用表里,放着的是电池,很有可能是电池电量不足,不能测量准确,需要用摇表才行。
何馨拿起了手摇摇表,亲自上阵,将红色和黑色两个镊子放电之后,交换了位置,加在了零线和地线之上,均匀地摇动摇表的手柄。
这个时候,测试的阻值,依旧是无穷大,过了大概有一分钟的时间,何馨再测量,阻值又几乎变成零,相当于是零线和地线是一根线。
“何工,这个到底是什么情况,怎么如此复杂,一会是无穷大,一会是零?”马明顺额头的汗珠更多了,现在整个人,都是蒙圈状态,这么长一根电缆,怎么排查故障。
“要不,把处理完的电缆接头,再拆开看一看?”马明顺不敢做主,征求何馨的意见,这是最简单直接,稳妥的办法,如果电缆的接头,没有问题,那就排除掉,再去找其他的原因。
“不能那么做,电缆接头,如果返工的话,那问题非常严重,连接的部分,要切除重做,电缆的损伤更大,后期对于密封防水和绝缘达到要求的难度更大,这也是为什么,放电缆的时候都有很长的余量,尽量中间没有做接头的原因,电缆中间做接头,那是无奈中的办法,轮胎爆胎之后进行补胎,损坏的地方,毕竟是安全隐患,长期以往,可能最先发生意外故障的,就是有安全隐患的地方。”
何馨稍微思考一下,电阻一会是零,一会是无穷大,这种间歇性的故障,造成的原因会有哪些?
现在仅仅是电缆,并没有连接负载,也没有通电,应该比较好排查。
电缆的一端,很容易看清楚,缠绕在圆形木轮上,电缆的另外一端,现在是什么状态呢。
“挂上牌子,咱们去电缆另外一端,看一看。”何馨打算去电缆的源头查找一下原因,下游的水浑浊了,治理下游,往往治标不治本,要去上游找问题。
马明顺在地上挂了一个,注意安全请勿乱动的施工牌,这也是在提醒周围的施工队和来往人员,这个地方正在施工,要特别注意。
“拿上指针万用表。”
何馨扶了扶戴在头上的安全帽,尽管烈日当头,密不透风,非常炎热,但是为了安全施工,安全帽是必须时刻戴在头上。
整艘大型邮轮上面,交叉施工的人特别多,说不准那会飞出一个铁屑,或者是掉下来一个扳手,施工安全,除了要做技术交底,提前沟通协作之外,最基本的是戴好安全帽,安全用电,防火等,最简单基本的事情做好,才能达到更高的要求。
何馨背着手走在前面,很有领导风范,马明顺跟在何馨身后,整理指针万用表的两根红黑表笔线,额头上的汗更多了,马明顺解开安全帽带子,擦了擦头上的汗水。
“戴上安全帽。”何馨用眼角的余光,发现马明顺的举动之后,立刻告诫他。
马明顺现在心虚,毕竟是犯了错误的人,乖乖地又把安全帽戴上。
“何工,要不,还是把我连接的零线,都给我拆开看一看吧。”马明顺对自己真的是没什么信心,本来还觉得,自己干得不错,第一次就在直接领导面前,马失前蹄,失手了。
何馨安慰马明顺说,“先不要怀疑自己,你想想,如果断了的零线,你真的跟地线接在一起,它的阻值,不可能是零和无穷大之间切换,更不会出现虚接的情况,电缆的另外一头,还在木原轮上,另外一头应该是连接智能输电站,难道你没想过,是电缆的另外一个接头,跟船体发生接触?”
“这都很正常,没有造成什么恶劣的影响,也没有直接间接经济损失,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来改正错误,工作就是在错误中一步步成长起来,你看到我现在好像还不错,我实习的时候,犯的错误比你多,高压绝缘胶布的颜色和相电我都能不对应,你能相信。”
马明顺还是不踏实,总感觉自己接线的时候手不利索,但愿在电缆连接智能变电站的这一边,能发现问题的根源。
马明顺也想起来自己,刚一开始到工地实习的经历,他犯的错误其实也很可笑,当时工地有一台污水泵,要排污水,清理基坑。
马明顺干的工作非常简单,就是给这台污水泵接通电源,送电之后,现场的施工人,启动污水泵,把污水抽干。
也觉得这件事情没什么,把三相电,分别接在相电的三个端子上,另外另一根是地线接这个污水泵的外壳,另外的一端接在端子牌的地线端口,这相当于是保护接地,如果污水泵漏电的话,不至于把人电伤,漏电保护断路器会快速断电。
感觉自己干得非常好,还严格按照 abc三相电的颜色,对应污水泵引出来的电源线的三个颜色接上去,当时也是感觉飘得不行,学了那么多知识,还有硕士论文,都是最高评价,有两篇论文发在了核心期刊,马明顺也是小有名气。
可污水泵电源接完之后,问题出现了,这个污水泵基本上不怎么出水,出水量非常小,马明顺坚定的认为,这个污水泵应该是坏了,因为它的接线没有问题,马明顺还用万用表测量了每相电路的对地电压,都是二百三十伏左右,在合理的数值范围之内。
三相电之间的相间电压,都在三百九十伏左右,可以说三相电,也非常平衡。
施工人却不认同马明顺的说法。
这个污水泵,他们昨天还用得好好的,出水量非常大,还是新采购回来的新货,还没有超过一个星期,坏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马明顺拗不过他们,那就简单地测量一下,又把接好的线拆下来,测量相间和相对的电阻,发现污水泵似乎真的没坏,没有发生短路和断路现象。
当时马明顺是实习生,也没有人管他,加上他又是一个研究生,接一个污水泵,应该没什么问题,后来马明顺研究了半天,也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学了很多专业的知识,甚至是三相电不平衡造成的零点漂移,用那个复杂的公式,计算零点漂移的电压是多少,都信手拈来,现在却根本解决不了,这污水泵为什么不出水的问题。
理论归理论,实际归实际。
工地还等着用,基坑排完水之后,接下来还要进行暗挖工程,地坑无法排水,接下来的工序都没办法按照既定的施工时间进行。
无奈之下,马明顺用对讲机,给他的运行组班长告诉了现场的情况,过了五分钟左右,来了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电工,已经大四十多岁。
马明顺把情况跟老电工一说,老电工走到配电箱,把三根电源线随意调换了两根接线端子,快速地接好拧紧之后接通电源,污水泵启动之后嗡嗡直响,基坑的污水快速被排出来。
当时马明顺对这个老电工非常佩服,怎么就更换了两根线的接线顺序,污水泵就好了呢。
老电工跟马明顺说,三相电就是如此,遇到这种情况,类似于电机的正反转,电机正转之时,他的功率输出比较大,出水量也比较大。
如果相序接反了,会导致电机反转,那出水量自然就小,解决这种问题的办法也非常简单,把电源线随便选两个转换顺序就能解决,至于其中的逻辑原因,老电工也说不清楚。
当时马明顺有点被震惊到,据说这个老电工只是中专毕业,十八岁就开始当电工,已经干了二十多年,场地经验非常之丰富,是这个工厂技术非常好的老电工。
马明顺后来想了想,原理也非常简单,就是相序错误造成电机反转,功率降低,在实际工作中,有一个设备叫相序测试器,能很好地解决这个问题。
“我毕业去一个工地实习,为了一个污水泵不出水,捣鼓了半天,我完全是用理论性的思维的思考问题,后来来了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电工,随便调整一下接线顺序,电机反转变正转,问题就解决了。”
马明顺毫不掩饰自己曾经犯过的错误,这种错误也说不上低级,用理论一点的话来说,是高精度知识的盲区,可能相关的知识已经烂熟于心,但应用到实践的时候,所学的知识,跟眼前的实际,并不能有机联系在一起。
“这很正常,多么复杂的电路图,我相信你都能看懂,甚至能找出图的错误,如果现在我让你接一个最简单的双控开关,你可能都不会。”何馨微笑着看着马明顺,“我觉得现在有些技工学校,真的非常有必要,在高中时候进行分流,确实应该培养一些技术精湛的高精端实用型人才,搞学术研究和具体的工作之间,往往是间接的关系。”
马明顺不好意思的咧嘴一笑,他还真的不会接两个开关,能同时控制一个灯的双控开关,“跟着何工,我是不是能少走几年弯路?”
“那也都是不至于。”走在前面的何馨,看到了那根电缆被切断的线头,五根铜芯线芯,其中有几根用绝缘胶布包裹着,线芯头密密麻麻地靠在一起,而那根零线的线头包裹的绝缘胶布已经不翼而飞。
何馨之所以判断,是他走进了发现零线的绝缘层上,有胶布遗留的痕迹。
零线的线头跟配电柜的箱体,基本上是挨着的状态,这也就相当于零线接地,设备设施的金属外壳跟地线是一个等电位。
再看绑着这根粗电缆的扎带,并不是非常牢固,导致这根电缆上下摇晃,用脚在电缆上踩一下的时候,电缆下坠,裸露的零线线芯会跟配电箱,箱体接触,造成零线与地线相接,扎带的反作用力会慢慢地让零线的线头与配电箱箱体分离。
“原因在这。”何馨把包着的线头胶带缠开,她并没有说线头缠绕绝缘胶布的错误,线头的绝缘胶带,肯定是马明顺处理的,“从这个线头,测量相间和相对的电阻,特别是零线和地线的电阻,如果确定没问题,把这五根线头,用绝缘胶带分别包好,一定要包结实,再把线头岔开,不要挨得这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