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说系统里没有这两个人?”钟晨暮冲着手机另一头的女人吼道。
“是的,我们的系统里说没有,就是没有。”女人的话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
因为她是110的接警员,代表着权威。
她的脾气已经足够好,因为在这个对话之前,电话另一头的少年已经很啰嗦地问了不少问题。
只不过就是他的父母从早上离开家之后,半夜还没回家而已,24小时都没有到,他便如此着急。
理论上,失联72小时之后报失踪她才应该正式插手,但禁不住少年的软磨硬泡,便多与他聊了几句,可没想到,少年竟然不相信自己的话,还让她在公安系统里查询他父母的姓名和身份证号。
不查不知道,她发现这两个人竟然是少年虚构的。
她怒不可遏。
怎么能容忍这种占用宝贵警力的玩笑行为?!严格来说,这已经涉嫌违法了!
不过,她经验很丰富,知道如果少年真是纯心捉弄自己,必然留有后手,没准还录了音,如果自己当场发飙,虽然不至于会真落下什么把柄,但如果对方以此闹事,也是够闹心的。
所以,她依然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但语气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之意已经无比明显。
正常人应当识趣地挂掉电话了。
但对面的少年似乎并不识趣。
“怎么可能没有呢?我昨天还见过他们,他们把我生下来,给我上户口,把我培养大,现在你说,他们在你们的系统里不存在?如果他们不存在,那我是怎么来的呢?会不会是你们系统没有及时更新”
女人终于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这位同学,110专线是宝贵的警用资源,我们的系统也是最权威的,如果你再无理取闹,我们将会依法对你进行调查,尽管你还不到18岁”
可是,还未等她说完,对面的人就把电话挂了。
钟晨暮懊恼地将手机摔在床上。
作为一名大一学生,他刚刚上过法制基础课,对于110的运行机制也好奇地自学过。他知道,他的手机和定位肯定已经被警方完全掌握了。
如果他们要来找自己,就是分分钟之后的事情。
他在自己的小卧室里原地走来走去,恨不得警察上门来呢。
但过了半个多小时,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时候,他终于感到一丝倦意,上下眼皮开始打架。
“要不先睡一觉,或许明早起床的时候,他们就回家了?”
第二天早晨,什么都没有发生。
屋子里依然很安静,安静得可以听见他自己呼吸的声音。
钟晨暮再次拨通了110,这次换了一个接警员,但答案与几个小时之前并无二致。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他依旧不敢怠慢,还是赶在9点前到了图书馆。
整整一天,他都六神无主,无心工作,好在过来借阅的读者并不算多,而那个大姐似乎心情也还不错,没有怎么为难他或者给他派活。
日子就这样又过了一天,到第三天的半夜,掐指一算过了72小时,钟晨暮再也受不了了,再次拨通110。
这次的接警员相比之前的两个倒是更有耐心,态度也要平和许多,但到最后也只能表示:“你的报失踪我们已经收到,也会去组织警力寻找,但是,我们没法去寻找系统里不存在的人。”
结束通话之后,钟晨暮感到浑身都丧失了力量,整个人瘫软在床上。
前两天,他将自己的气撒在接警员身上,现在人家接受了自己的报失踪,并表态会去找寻,但最后那句话事实上宣告这件事的不可执行。
他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但是现在怎么办呢?
他突然感到侥幸,自己目前还能通过打工挣点钱,如果父母真的不幸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他也不至于会饿死。
在疑惑、焦虑和困顿当中,钟晨暮度过了剩余的半个晚上。
晨光熹微之时,他觉得自己似乎曾经睡着过,又仿佛一分钟都没有入眠,昏昏沉沉的厉害。
他做了一个决定,要靠自己的力量去寻找父母,用他自己所能想到的任何方式。
在去往图书馆的路上,他一直在晃动的公交车里思考,要如何开展自己的搜寻计划。
他相信110接警员不至于骗他,可是,他又认为,公安体系内那个庞大的人口数据库始终是一个封闭的集合,而他的父母信息很有可能只是恰好不在其中罢了。
这种概率可能非常小,但并不是没有。
相比数据库,他更相信自己直观的感受和记忆。
尽管他总觉得自己的记忆也不是全部。
而当他走进自己已经出入过无数次的阅览室门口时,脑海中的绿色数字发生了变化。
从那个晚上的“100”变成了“101”。
钟晨暮既激动又遗憾。
激动的是,他感到自己那个晚上面对镜子所做的那番推断和自问自答当中所提炼出来的思路无疑是一个正确的方向。
只要他迎难而上,脑海中二进制的数值就会增加。
只不过,增加的幅度有点慢,二进制的“101”只相当于日常生活中十进制的“5”而已。
一只手掌就数得过来。
“只有五个点,够干什么呀”
正沉浸在自己世界当中时,他的后背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
钟晨暮有些微微恼怒地回头一看,首先看见的便是一双浅蓝色的眼眸,然后是密密麻麻的胡茬与蓬松的金发。
“皮尔斯教授!”他忍不住脱口而出:“你有几天没来了。”
皮尔斯微笑着点了点头:“小钟,你竟然还记得我,很好,很好来,我们进去说话。”
“好。”
此刻阅览室里一个人都没有,那个聒噪的大姐也还没到,周遭十分安静,很像几天前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情形。
这时候,那种被围观的感觉再次掠过钟晨暮的脑海。
他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头,并且四处张望着。
“怎么了?”皮尔斯淡淡地问道。
“没什么”钟晨暮连忙摇头。
皮尔斯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钟晨暮,一句话都没有说,一直看得钟晨暮感到尴尬时,才用一种十分具有压迫感的口吻问道:“上次我问你的那个问题,你找到答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