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惗悚然一惊,挣扎着想站起来跑,却发现自己的腿完全不听使唤,挪动之下只觉得钻心地疼。
他低头一看,腿上湿漉漉一片,伸手一摸,才发现左腿上有一道巨大的豁口,再看右腿,已经是变了形。
司惗这才恍然间想起,先前被人撞翻在地时,他确是感觉到腿上有异样。但当时断腕之痛无以复加,一时叫他无暇旁顾,便也没发觉。此时反应过来,才觉疼痛难当。
看着晏清提枪走进,巨大的痛苦反而冲淡了他心中的恐惧。
咬牙蹭着城墙靠坐起来,司惗仰头望着血人一样的晏清,由心的恐惧褪去后,他反倒笑出了声:“哈哈哈,你果然信不得!”
晏清垂眼,视线淡淡地自他面上扫过,情绪没有丝毫起伏。
“呵,将军可真是好演技。”
司惗咬牙讥笑着嘲讽,“一月相处,我当你真那般重情重义,可以为了你娘的安全,不顾自己的前程生死。原也是个一心为己,罔顾他人生死的。”
晏清什么都没说,甚至连一个多余的视线都没再给司惗。
倒是她身后的晏家军听闻司惗的话后,又惊又怒。
“竖子怎敢?!”
一人怒喝着冲到司惗面前,沙包大的拳头就朝着司惗当头砸去。
“杨乃!”
纵司惗先前诸番冷嘲热讽都没变过脸色的晏清,忽地顿步叫住杨乃。
“将军!”
杨乃举着拳头愤愤不平,“让我打死这龟孙儿,为夫人报仇!”
晏清星眸黑沉如水,只那么看着就让杨乃心里打鼓,沙包大的拳头前像是有无形的阻力,一口牙咬碎了都落不下去!
“哼!先留你这龟孙儿一命!”
杨乃拳头晃了三次,硬是没敢砸下去,终是气愤地冷哼一声,一甩手放过了司惗。
但仍觉得心中一口郁气不舒坦,抬脚就踹在司惗伤腿上。
司惗吃痛,但却咬牙忍着,嘲讽地笑着挑衅晏清:“孬种!”
“你个龟孙儿还来劲儿了是吧?!看你爷爷不打的你满地找牙!”
本被晏清制止后转身打算去打扫战场的杨乃一听司惗这话,直觉这人骂自己,骂骂咧咧地就转身打算就算是拼着晏清的命令不听回头挨军棍儿,也要狠狠教训司惗一番。
谁知刚一转身,就见晏清一枪杆子就抽在司惗脸上。
司惗脑袋一歪,口中牙混着血喷出来,当即昏死过去。
杨乃撸袖子的动作一僵,愣愣地看着司惗的惨状,没觉得痛快,反觉得心底发毛。
正百感交集之时,杨乃就看见晏清看了过来,淡着张脸,没有情绪,艳丽混着英气的面庞上染着深色的血污,倒是有一股别样的魅惑。
但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深不见底,古井无波的神色,霎时打破人心底所有的妄念,战战兢兢不敢直视她容颜。
杨乃这会儿见晏清这样看过来,背上冷汗直往外冒。
在晏清手下多年,他很清楚此时的晏清招惹不得!否则轻则军棍,重则滚蛋!
杨乃自问不想退役前被灰溜溜赶回乡去,立马端正了态度,却听晏清道:“把人绑了看起来,别弄死了。”
“得令!”
杨乃毕恭毕敬一声吼,也不知从哪儿拽出来的绳子,扯着司惗就是一顿五花大绑,下手是一点儿不顾及这是个伤患。
反正将军说了,不死就成。就冲这龟孙儿做的事儿,扒了他的皮都不为过!
刚处理了司惗,打扫了战场,晏清正打算去同温哲翰协商之后的事,却听身后宫道传来“踢踢踏踏”纷乱的脚步声。
晏清撇头瞧过去。
一个小太监着急忙慌地朝着朱雀门跑来,身后追着四五个甲胄齐全的羽林军。
寒光在昏暗的火盆的映照下一闪而灭。
晏清身随枪走,刹那间就到了小太监身前,长枪如龙,直朝着小太监杀过去。
本就是在逃命的小太监,眼看着就要到朱雀门了,却见一人突然杀过来,顿时惊呼一声,本能地后退。
谁知这情急之下的一退,先前急忙着向前奔逃的脚却没能跟上反应,小太监顿时被绊倒在地。
长枪霎时到了眼前,小太监惊叫着闭上了眼,却听风从耳边过,有滚烫的东西滴落在脸上。
小太监偷眼一望,就见长枪从他耳边穿过,粘哒哒的血顺着枪杆子流下来,滴了他一脸。
一抬头,是一双死人般冷沉的眸子在盯着他。
小太监大脑一片空白,还没缓过神来,就见他以为的死人眼忽然一转,盯向了他身后。
“啊!”
小太监吓得失声尖叫,以手为脚,连滚带爬地自枪杆子下爬出来,靠着宫墙远远地看着那恶鬼持枪杀向了先前追杀他的人。
小太监喘着气,愣愣地看着,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摸着墙晃晃悠悠地爬起来,趁着“恶鬼”和追兵厮杀的空档,跌跌撞撞地朝着朱雀门跑。
然而跑了没两步,就迎头撞上了什么东西,当时就跌了个跟头,一屁股结结实实摔地上,钻心的痛直叫他头脑发懵。
“喂!那些人做甚追你?”
头顶一阵闷雷般的声响滚过,小太监被吓了一跳,哆哆嗦嗦一抬头,就见一披发黑脸的壮汉站在自己面前,满头满脸都是血,身上的铠甲还有血顺着战裙“嘀嗒嘀嗒”往下滚。
“鬼……鬼啊!”
小太监又是一声惊叫,滚地爬着就想跑,却一手按滑,“啪叽”一声仰躺着朝后摔去。
“砰咚”一声闷响,没有磕地的那种痛,但也晕乎,更有粘腻的水糊了一后脑勺,顺着头发滑进脖子里,让人一阵恶心。
小太监抬手一摸,借着昏暗的光一瞧,满手的血,顿时惊恐地甩手,满地乱爬,却又是接连几个跟头。
惊慌中抬头一瞧,小太监才发现宫道中临近朱雀门的地方,横七竖八躺的不是城墙上撤下来的伤员,而是遍地尸体!
道上,墙上,全都是血!
“呕!”
小太监捂着嘴干呕,却忘了自己手上全都是血,顿时被血腥味熏了个透顶,胃里翻江倒海地闹腾。
然而还不等他将胃里仅剩的酸水都倒出来,一只手却拎着他的后脖领把他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