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老张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面翻来翻去,翻了一会儿便给我们写下了一张地址的纸条。谷琛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这一张纸条,然后对我和陈伯说道:“走吧,这个村子距离我们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到了那个地方,回来的时候估计就不早了。”
老张开口说道:“嗯,这倒是,时间过去了也不是太久,接近三个月吧,她肯定是还在那个村子里面的。”
我们依次坐上了车,谷琛开车带我们来到去那个村子。一路上,我一边思考着一边看着天上的乌云,今天没有下雨,但是从这满天的乌云上就能够看的出来,不久之后还是一定会下雨的。
而这个村子里的路是比起直隶村来好的很多的,虽然有些坑坑洼洼的,但至少是柏油的。当我们下车之后,天色已经是黑暗了下来,天上的云朵灰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谷琛随意将车停在一个空地处,指了指前面的一家说道:“地址就写的是这里,我看到了妇女的名字叫做魏淑芬。”
我点了点头,跟着谷琛往前面走。
这家外面有个低矮的围墙,是用土坯墙围起来的,大概有一米五左右,从外面能够直接看到这户人家里面。这就是普通的一家农户人家,靠着围墙的一旁是几间小房子,另一侧则是堆着许多的秸秆。
在院子里面能够看到开辟出了一大块的地面来,种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有黄瓜,有豆角,有大白菜,还有西红柿葡萄等等。在西红柿的架子上面,能够看到上面有很多的红青交接的西红柿,而有的已经熟透了掉落在了地上,看起来很长时间没有打理了。
不过最近的雨下起来,倒是也不需要浇水了。
谷琛轻轻的推开了门,往里面走去。我们看去,院子里正屋的门是紧紧的关
着的,没有丝毫的声音。谷琛刚准备喊喊家里的人,这个时候就听到了里面的几声狗吠声音,然后就看到正屋屋门被打开,一个男人推门走了开来。
这是一个身材消瘦的男人,他的皮肤黑黝黝的,整个人光着膀子,看起来估计有三十多岁的样子。他一手抓着门,一只手伏在胸前,这是一种防护的姿势,他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啊?”
陈伯拿出了自己的证件,对着这个人说道:“我是镇子上的,这才来是询问一下两个多月之前魏淑芬的那个案子。”
男人听到了陈伯的话,微微的点了点头,看向了我们,然后将门打开,叹口气说道:“那你们进来,你们进来吧。”
这个男人说话的时候气息不稳,有些有气无力的感觉。他也没有招呼我们,而是自己率先返回了屋子里面。我们互相看了看,我对两个人说道:“这件事情过去了没有多长时间,我想这两个人应该还在失去了自己孩子的悲伤的气氛中。”
两个人也点了点头。
我们走进了屋子里,一进屋子里,就看到了在对着门的大床上躺到着一个人,这个人是个女人,从外貌上来去看,她披头散发,穿着一件很脏的衣服,她的身上裹着被子,而被子中还露出了一个狗的头来。
现在的天气还是比较闷热的,这条狗被裹在被子里,舌头伸出来“嘿嘿”的喘着气,看到了我们,这条狗又叫喊了几声。而这个女人听到了狗在吠叫,立马用一种很温柔的语气,一边摸着狗的头一边说道:“别怕别怕啊,别害怕,妈妈在这里呢。”
我们几个人面面相觑,互相看了看,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疑惑。
看起来这个女人就应该是魏淑芬了,这个魏淑芬看起来有些病态了。
我看向了坐在了床边的男人,这个男人也不说话,坐在旁边低
着头,也不抬头看着我们,似乎在等着我们开口询问。房间里面没有开灯,只能借着外面的黯淡的光来看。整个屋子里给我们一种压抑和别扭的感觉,这是一种没有生气,是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甚至是这条狗,此刻也趴在床上,伸着舌头却也不喊叫了。
谷琛轻微的摇了摇头,回头打开了灯。随着“啪”的一声,灯光亮了起来,黯淡的屋子里立刻明亮了起来。
陈伯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对这个男人说道:“你老婆什么情况?”
男人有些木讷,看的出来这个人平常是那种很老实的人,是不太擅长和人沟通的那一种。
听到了这里,男人才缓缓的说道:“我孩子没了之后,我老婆回来几天之后就这个样子了。找人看了医生,说精神方面出了问题,我家里没钱又看不起病。医生说回家养着也行,这种事情不一定说治疗就一定能治好,说不定过一段时间就好了,等那时间过去就行了。”
男人缓缓的轻轻的说着,他的两只手左手摸着右手,右手摸着左手,能看出他是不太想要面对我们讲这些事情的。
看样子这男人是不会招呼我们了,我们也不在意,也就随便坐了下来。
我问道:“你的意思是你老婆这样持续了很长时间了?”
男人说道:“回来没有几天就这样了。”
我又继续问道:“当时你老婆把孩子摔掉之后,当时的情况你能说一说么?”
男人看了看我,脸上有些不耐烦,似乎不愿意过多的去谈这件事情,但是看了看我,这个老实人还是拿出了一根烟点了起来,抽了几口,他还是开口对我们说道:“那个时候我在村子里种地,是一个医生给我打了电话。”
他一边抽着烟,一边说道:“我当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接到电话说我媳妇要
动手术,让我赶紧去专医院去看,医生当时已经开始急救了,我拿了所有的钱,让村里有车的人立马把我送到了城里。”
“然后那个时候我就去了医院。”男人猛地抽烟,手有些颤抖:“我去了医院之后,赶忙找到了负责的医生,然后医生告诉我现在的情况小孩子肯定是保不住了,让我签字做手术,再晚一点可能大人也保不住了。”
在电视剧上,我们总能够听到医生对孕妇的家属说,孩子和大人只能保住一个,你要保什么。但其实在做手术的过程中,这样的问题是绝对不会从一个正在做手术的医生的嘴里说出来的。对于这件事情,医生是在这种事情是有自己的考量的,对于风险的判断也是有考虑的,在基本的情况下,是要保大人的。
男人继续说道:“当时手术做了四个小时,我媳妇保住了,但是我孩子的确是死了。”
“后来呢?”我又问道:“之后你们没有去联系赔偿么?”
男人将烟蒂随手扔在了地上,用脚碾灭,说道:“找了,当时、找到了那个监控,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小孩子,我媳妇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小孩子就是当时踢她的那个小孩子。我们找到了他们的家长,当时把这件事情说了。”
“之后是怎么解决的。”我又问道。
男人苦笑了几声,缓缓的说道:“怎么解决的,赔了医药费之后,最后赔了三万元。”
听到了这个价钱,谷琛皱着眉头说道:“三万,一条人命就值三万?”
男人看了看谷琛,说道:“还能有多少钱,医药费不贵,算下来自费的有一两万,然后那个孩子的家陪了我们三万元,他们说还有什么营养费什么东西的。”
“之后就这个样子了?”谷琛皱起了眉头,站了起来。
男人说道:“就这样了,还能怎么样。”
“这是杀人,这是故意杀人。”谷琛的语气中带着慢慢的愤怒,说道:“故意杀人最后陪了三万元就没事了?”
男人缓缓的说道:“是啊,还能怎么办?那个小孩子才八岁的年纪,人家家里有钱,我们要是揪着不放,打官司的话,最后又费时间,然后可能得不到什么好结果,还不如就这样接受了好。”
“你孩子死了你就这样?怂!那是不是你孩子!”谷琛很是气愤。
我连忙拉了一下谷琛,谷琛这才停了下来。
男人听到了谷琛的话,脸上有些愠色,可瞬间就掩盖了下去。看到了这个表情,我很无奈的摇了摇头。男人只是一个在农村种地的普通的农民,他来镇子上的次数可能也是屈指可数,他心里在想什么,我是能够知道的。
作为一个没有钱没有权没有背景的老实巴交的农民,在面对一个财大气粗的一家人,他自然是会打怵害怕的。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在这些人的面前,又怎么能把腰杆挺起来呢?
或许他这一辈子想的很简单,自己种地养家,养活一个孩子,把他送上大学,平平安安安安稳稳的过完这一生,朝生夕死可能是他们最朴实的愿望了。可在这个关键的节骨眼上,发生了这种事情。
三万块钱一条命,当然不值得,可如果死磕到底,或许这三万元都得不到。这是一个活生生的摆在自己身边的问题,拿还是不拿,不是一句话,是在心里实实在在纠结万分之后才下了的决定,是带着自己孩子的鲜血的三万元。
“你知道……”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这个时候,床上的狗似乎是被热坏了,它猛的一下从床上蹿了下来,在地上乱跑了起来。而这个时候,就听床上的魏淑芬却是大喊大叫了起来,声音尖锐,那声音撕破了我们的耳膜,也撕破了这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