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语有云, 天上不会掉馅饼。
俗语又有云, 无事献殷勤, 非奸即盗。
姜渊自幼父母双亡, 被叔叔婶母当成拖油瓶拉扯大, 对这两句话深以为是。
刨根问底往前追溯,姜渊的祖上很风光,乃是太丨祖皇帝亲封的铁帽子王永安王。
不过姜渊运气不好,他们家这一支不是姜家的嫡枝, 和现任永安王姜辰也是早就出了五服了。
虽然是永安王府的旁枝, 可父母尚在的时候, 姜渊过的也算是富家小少爷的日子。但在姜渊四岁那年,他父亲出意外死了,第二年母亲又病故了, 家里的生活就开始急转直下了。
姜渊遇到的最大问题并不是叔叔婶母苛待他, 或许他们有过那样的想法, 但他们并没有那么做。
比起姜渊精明能干的父亲和持家有道的母亲, 他的叔叔婶母可以说是反义词, 各种意义上的。
到底是从王府分出来的,而姜家历代的人丁又不算特别兴旺, 因而就是血缘关系再远, 和永安王府也不至于彻底断了关系。
有道是背靠大树好乘凉, 姜家的家业传到姜渊父亲手里时,还算是比较可观的。
但是姜渊的叔叔太能折腾了,他的婶母又太能花钱了, 不过几年工夫,就把产业败个精光。
姜渊脑子不笨,无奈父母去得早,叔叔婶母又教得不好,虽然不像两个表弟那么不像话,可要重整家业,他绝对是没有那个本事的。
由于家里没钱,姜渊到了十八岁还没娶上媳妇,想要和叔叔婶母分开过日子的愿望也迟迟不能实现。
眼看周围同龄的小伙伴都成亲了当爹了,姜渊有点坐不住了,他再拿不出聘礼,柳家三姑娘就要许给别人了。
柳家提出的一千两银子的聘礼不算低,可配上柳三姑娘三千两银子的嫁妆,那就非常合理了。
姜渊肯定是拿不出这笔银子的,因为在他还不懂事的年龄,他的叔叔婶母把他母亲留下的嫁妆都给败光了。
姜渊不想柳三姑娘嫁给别人,他准备进京找人借钱给他娶媳妇。
姜渊要找的不是别人,正是永安王姜辰,按辈分算,他应该管姜辰叫伯父。
到底是很多年没有联系了,这也是姜渊一直想不通的地方,叔叔混得那么惨,为什么不去向永安王府求助,难道是放不下面子,这可不符合叔叔婶母的性格。
就在姜渊努力攒路费的时候,天上掉了个馅饼下来,直接砸到了他的头上。
这个馅饼太大了,分量还很重,砸得姜渊头晕眼花,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在姜渊原来的设想里,他是要找永安王卖惨的,毕竟姜家的旁枝不算多,就是关系远点,只要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动姜辰借点银子给他娶媳妇,应该还是有希望的。
现在可倒好,他什么惨都不用卖了,皇帝下了道旨,把他过继给永安王当儿子了。
换成其他人,这个时候必然是欣喜若狂的,给永安王当儿子,这可是烧八辈子的高香都不一定求得来的好事。要知道,永安王可是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过继给他,子孙后代什么都不愁了。
偏偏姜渊这个人忧患意识比较重,他本能地感觉到,这未必就是什么好事。
什么时候需要过继儿子,当然是没有儿子的情况下,但是姜渊记得很清楚,永安王是有儿子的,年纪跟他差不多,名字也跟他有点像,是个又活泼又可爱的小娃娃。
大家都是一个老祖宗的后人,倘若永安王府的世子出了什么意外,姜渊不可能完全不知情。可要是世子没出事,永安王过继儿子做什么,姜渊满脑子都是问号,挤得脑袋都要爆炸了。
皇帝做事不需要给人解释,神佑皇帝派人给姜渊传了旨就算完事了。
至于永安王和安康长公主,人家好端端的嫡长子,再是名正言顺不过了,愣是被皇帝抓住机会给撸掉了世子的位置,心里郁闷还来不及,哪有工夫在意嗣子的人选,爱谁谁,他们无所谓。
通常来讲,凡是传旨报喜的,接旨的人都有重赏,去姜家传旨那位内侍,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谁知姜家人不走寻常路,人家接了旨就顾着欣喜若狂去了,谁也没想起来打赏这件事。
轻轻咳嗽了声作为提醒,见姜家人还是没有表示的意思,传旨的内侍冷冷哼了声,让姜渊尽快赶到渝京,就面无表情地转身走了,什么注意事项都没给他提点。
姜渊默然地点了点头,又看了眼高兴地不知道姓啥的叔叔一家人,满脸愁云密布。
其实姜渊是想到了打赏这个事的,但是他没银子,整个姜家都没银子,实在是囊中羞涩无能为力。
更要命的是,向来灵敏的直觉告诉姜渊,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不好吃,搞不好就会噎住了。
好容易说服了想要跟他进京的叔叔婶母和堂弟,听到风声的柳家给姜渊送来了五百两银子的程仪。
姜渊没有拒绝,道了谢就收下了银子,心情非常地苦涩和复杂。他很清楚,无论此行是否顺利,他要想娶到柳三姑娘都是不可能了,而他根本没有拒绝的资格。
姜家现在住的黄鱼镇距离渝京七百里,步行要大半个月才能进京,坐马车就只要几日了。
可就是这短短日的行程,姜渊遇到好几拨来找他的人,个个来历成谜神秘兮兮,还见面就要求合作。
姜渊摸不清楚状况,什么都不敢答应,也不敢回绝,只能模棱两可地应付过去。
还没进京就是这样,日后到了渝京,局面只有更复杂的,他真的有命可以活到继承王位的那一天吗,姜渊抹了把额上的汗水,笑得一脸无奈,给人当棋子的滋味真不好受。
尤其他还不知道,布局的人到底想做什么,而自己又会因此付出怎样的代价。
开国以来,以皇城正门朱雀门对着的朱雀大街为界线,渝京城形成了西富东贵的格局。皇室宗亲,世家贵族,朝廷高官的府邸,全都集中于此。尚冠里位于东城北部,紧靠皇城,乃是黄金地段的黄金地段,有资格住在这里的,除了开国的四王八公,便是能够留京的皇子皇女,以及军功封侯的新晋贵族。
姜渊漫不经心的表情在进入尚冠里以后逐渐消失了,他发现自己的心跳不由自主加速了。
等下见到永安王和安康长公主,他该怎么表现,才会让他们不会太讨厌自己呢?
就在姜渊胡思乱想的时候,马车停下了,停在了永安王府的门口。
差不多同一时刻,一匹浑身雪白四蹄乌黑的骏马飞驰而来,在马车的旁边停下了。
姜渊收拾好了心情,给了车夫赏银,面色从容地下了车。
他用眼角的余光扫了眼马背上衣裳华丽的少年,朝着王府的正门走去。
“这人谁呀?孤身前来直接叫门,也不像是递过帖子的……”姜源一边嘀嘀咕咕地念着,一边翻身下了马,尾随姜渊的步伐而行。
正门没有打开,旁边的侧门开了道缝,有个门房上的人不是很耐烦地探出头来。
“世、世子……”那人磕磕绊绊地叫道。这是怎么回事,明明今日府上没人拜访,怎么有人会敲正门,世子殿下平日进出多走角门,侧门都很少的,他嫌麻烦。
姜渊闻言有些纳闷,皇帝是下了旨把他过继给永安王当世子,可王府的人应该不认识他吧。
然后他就听到身后有个清朗的声音传来:“打开正门,让他进去。”
姜渊猛然回头,意识到自己表错情了,人家门房叫的,是他们认识的世子。
门房目瞪口呆,这个貌不惊人穿着也很普通的年轻人到底是什么人。要知道,永安王府的正门是不会随便开的,不是正式日子,也不是身份高到极点,根本没有那个资格。
见门房上的人没有反应,姜源又道:“你们没有听到我的话吗?”
门房不敢再纳闷了,赶紧去开正门,管他是什么人,门是世子爷让开的,他们听话就是了。
由于姜源的出现,姜渊顺利从正门进入了永安王府,可两人之间的气氛却显得特别尴尬。
沉默地走了一段,姜源突然偏头问道:“你叫什么?从哪里来的?”姜家的旁枝太少了,姜源大部分都有所耳闻,可是眼前这个年轻人,他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叫姜渊,今年十八岁,家住黄鱼镇。”亲眼看到姜源,姜渊心中的不安更深了,永安王府的世子好好的,皇帝为什么要换人,是姜源犯了什么错吗,可他都能自由走动,看起来也不太像。
“这么巧?我们的名字挺像的,也挺配套,不过我好像没有见过你。”皇帝舅舅从哪里挖来的这个姜渊,他想要做什么,这家伙以后会不会把永安王府带到沟里去,姜源的脑子根本停不下来。
姜渊抿唇一笑,淡然道:“我们以前见过的,十四年前,你可能不记得了。”
“是么?我没印象了。”姜源不甚在意地摇了摇头。十四年前他三岁,姜渊四岁,两个人的记忆可能差了这么多吗,然后他又问道:“那我们后来怎么没有见过?”
“我父母过世了,我跟着叔叔婶母长大的,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和王府没有联系。”
姜源愣了愣,不动声色换了个话题:“我们上次见面的时候做什么了?打架么?”竟然是个孤儿,皇帝选人的标准好奇怪,他有点看不懂了,这个人很好拿捏吗,还是他有什么很明显的把柄?
“我记的也不是很清楚了,好像是你想让我留下来陪你玩,我不愿意,你就拉着我的手不放,还在我的手腕上咬了口,咬得特别深,牙印现在还在呢。”姜渊说着挽起了袖子。
姜源闻言傻眼了,他压根儿就不记得,自己还有这样的黑历史,简直是没脸见人了。
姜源无语地望了望天,决定装作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他若无其事地对姜渊道:“我已经派人告诉祖母你来了,她待会儿可能要见你,有什么话你可以问她,我就先回去了。”
“你不住在这里?”姜源没给姜渊安排住处,而是把他扔在了一处花厅。
姜源摇头道:“我其实就是路过的,我平日住在我娘那边。”永安王府和安康长公主府毗邻而居,姜源在两边都有院子,爱住哪边就住哪边,不过赐婚的旨意下了,他就搬到公主府去了。
姜渊满头雾水,只觉得前途一片坎坷,他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这种感觉很不好。
随着姜源婚期的临近,长公主府的喜色已经很浓了,尤其是姜源自己的院子,入目皆是红色。
见此情形,姜源一度产生了怀疑,自己到底是嫁还是娶,他娘会不会搞反了。
姜源知道安康长公主不会高兴姜渊的到来,可是人都已经到了,他还是要知会她一声。
安康长公主的回应比姜源想象中要平静,她没有起伏地说了三个字:“知道了。”
“你不打算见见他?”姜源略有些好奇地问道。
“见什么见,难道还要我亲自欢迎他?”安康长公主眉眼一挑,满不在乎地道。
姜源想想也是,日后开了宗祠上了族谱封了世子,姜渊总要拜见安康长公主的,现在见不见,倒也无所谓。
转眼间,姜渊来到永安王府半个月了,除了进门第一天见到了姜源和永安王太妃,第二天见到了偷偷过来瞄他的金乡县主,再没见过家里任何主人。
根据姜渊打听到的小道消息,永安王夫妇也不是故意忽视他,而是他们现在比较忙,暂时没空理他。
皇帝塞了嗣子过来,安康长公主捏着鼻子认了,可她回头也说了,姜源年底就要嫁了,她要先忙他的婚事,认嗣子立世子的事,过了年再说吧,反正也不差这会儿。
皇帝的目的在于给永安王府换个听话的继承人,他对细节问题并不是很在意。
于是姜渊就被人晾起来了,每天丨衣食无忧,比他在家的时候过得精致多了,就是没人搭理他。永安王太妃倒是给姜渊传了话,说他有空可以出去转转,也算是熟悉下环境。
但是姜渊哪敢到处乱跑,他还没进京就被人盯上了,这个时候跑出去,不被人生吞活剥了才怪。
姜渊自认为才智平平,眼下地皮都还没有踩熟,他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就在姜渊百无聊赖的时候,姜源主动找上他了,说是带他出门逛逛。
姜渊不假思索就同意了,虽然他不清楚姜源的目的是什么,可是他的直觉告诉他,姜源是不会把他卖了的。
然而很快,姜渊就后悔自己的轻信了,要是再给他一次机会,打死他也不会和姜源出门的。
姜源有个比他小三岁的未婚夫,这也是导致他丢了世子位的直接原因。姜渊最初听到这个说法,下巴差点都要吓掉了,原来姜源这么痴情,外表真是看不出来。
但是看到姜源和君律在一起闪瞎人的表现,主动躲到旁边的姜渊什么也不怀疑了。
“他叫姜渊?你们的名字怎么这么像?”君律微微蹙眉,感觉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何止很像,还真的很有渊源呢。”姜源说着朝姜渊招了招手,“过来,给他看看你的手腕。”
“这是你咬的?”君律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三岁孩子的牙口能有这么好吗。
“当然,我娘可以证明。”虽然有点丢人,可姜源事后还是去向安康长公主求证了,他和姜源小时候是不是真的见过。安康长公主说是,还说姜源咬过姜渊,咬得人家小孩哇哇大哭。
君律用同情的眼神看了眼姜渊,挽起袖子伸出胳膊道:“阿源,我也要个‘镯子’。
这回轮到姜源舌头打结了:“什、什么意思?你想让、让我也给你咬一个?”
君律用力点了点头,他觉得那个“镯子”还挺好看的,也想在手挽上弄一个。
姜渊别过头去,一脸不忍直视的表情,他到底是哪根筋不对了,才会跟这两个人出门的,真是太失策了,眼睛都要被他们给闪瞎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们,作者菌回来了,今天开始恢复日更,我要尽快要小包子上笼,o( ̄ヘ ̄o )[握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