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姜源的想法才是符合大多数人思维的正常想法, 大衍皇朝立国三百多年, 明君庸君都有,数量大致相当, 可暴君和昏君却是几乎没有, 仅有的也被拨乱反正了,没有造成太坏的影响。
从中宗皇帝废帝自立算起,大衍皇朝的综合国力更是一路狂飙向前,冲上了强盛的最高峰。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 高峰过后必然就是低谷。成祖皇帝是堪比太丨祖皇帝的盛世明君,后世之君不如他实属正常。可从成祖皇帝到睿宗皇帝到先帝再到今上, 一代不如一代,这就有点不妙了。
更要命的是,君律非常清楚地知道,作为神佑皇帝的继承人,卫盈比起他爹更加不如。
然而姜源是不知道这些的, 满朝文武也不知道, 他们对皇朝的未来,始终抱有期待。
“小朋友, 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还是……”姜源迟疑了下, 终究还是问道:“你在操心君家的站队问题?”可无论是昭阳王府,还是琅琊君家,不是一向都是走的纯臣路线,哪里需要站队。
君律原就不是想要从姜源口中得到答案, 他就是看不清未来的路,一时陷入了迷茫,又不知道该如何排解,今日见到姜源,顺便就问他了,只图说出来心里舒服,不是非要问个究竟不可。
此时见到姜源把话题岔开了,君律也不纠正,还顺势问他道:“你觉得我能站谁?”
姜源略略蹙眉,似乎很好奇君律的想法从何而来:“你开玩笑的还是认真的?”
“你就当我是认真的好了。”已经成年的四位皇子,君律真的是一个都不想支持。
姜源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不疾不徐地道:“鹬蚌争斗不休,就看哪位小表弟是渔翁了。”
君律闻言一愣,随即问道:“你更看好下面的小皇子?”原先他也这样想过,可是小皇子们真的太小了,到前世神佑皇帝驾崩的时候,卫盈年纪最大的弟弟十一皇子也还不到十三岁。
十三岁太小了,除非是天纵奇才,否则绝不可能让神佑皇帝更放心。偏偏在君律的印象中,十一皇子素来没有什么才名,而且他的出身也不高,母亲就是个五品的贵姬,真的是毫无竞争力。
十二皇子比十一皇子小一岁多,出身比他更不如,同样是个看起来就没机会的。倒是最小的十四皇子卫盘,从小聪明伶俐,深得皇帝喜爱,又是皇帝的宠妃薛妃所出,可惜没活几岁就夭折了。
前面那么多皇子呢,也没不堪到完全不能用,卫盘就是不早夭,年龄上的劣势也很难弥补。
就在君律努力回忆,卫盘是在春天还是夏天夭亡的时候,他突然想起自己忽略了一个人。在六皇子卫盈和十一皇子之间,还有个今年即将年满十岁的十皇子卫盉。
比起近乎透明的十一十二两位皇子,十皇子卫盉算是小皇子里比较有存在感的,也就比卫盘差了点。卫盉是安贵卿所出,品级看着不算突出,可除了薛妃,在他前面的都是皇帝潜邸的旧人。
神佑皇帝对美色不算热衷,他在位三十多年,后宫的高位妃嫔也就寥寥数人。在安贵卿前面的是育有二皇子的徐贵妃,育有三皇子的潘妃和育有四皇子的郭侍君,哪一位的资历都比他深。
考虑到安贵卿的出身比薛妃低很多,他的晋封速度在年轻嫔侍里头,也算是很可观的。要知道,卫盈的生母赵贵嫔出身比安贵卿好上不少,还比他早进宫十来年,也就和他一样的份位。
想到这里,君律猛然意识到,如果神佑皇帝真的有意小皇子,那么卫盉的可能性比卫盘高多了。
只是……
君律不是很确定地记得,太子驾薨没多久,十皇子就意外去世了,具体什么原因他就不太清楚了。
宫里的孩子不好养活,皇帝也有不少儿女早夭,可卫盘健健康康长到三四岁,卫盉更是已经十来岁了,都算是比较安全的年纪,可两人却在相隔很短的时间内相继死去,说是意外都没人信。
君律现在有个习惯,凡事先给卫盈定个罪名,谁让十皇子和十四皇子的早亡,他是最大的获益者。只是深宫大内戒备森严,薛妃和安贵卿对儿子的照顾不可能不精心,他又是如何得手的呢。
“不是我看好,是我的皇帝舅舅更看好……”皇帝的态度飘忽不定,底下的臣子都很为难,可是太子刚去了不久,哪怕他从来名不副实,也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提醒皇帝,你该册立储君了。
皇帝年纪大了,特别忌讳这个话题,他现在脾气又不好,更没人敢去触他的霉头。
姜源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他抬眼瞥了君律一眼,不满道:“我特意来找你,你就跟我说这些?”
前些天他爹出了门,府里的事情全靠他,忙得什么也顾不上,好容易今日得了闲,打算叫上君律出去散散心,可君律倒好,居然忙着忧国忧民,真是太不解风情了,他很不爽。
君律正在琢磨,卫盈有没有可能借刀杀人,或是让薛妃和安贵卿自相残杀,忽然发现姜源没声儿了,他抬眼一看,就见姜源很不高兴地瞪着自己,发现自己看他,还把脑袋扭开了。
“你原本要跟我说什么来着?”君律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姜源刚进屋那会儿好像有话要说,可他没给人开口的机会,就自顾自地说了一大堆,还问姜源有什么看法,彻底把思路带偏了。
姜源转过头来,伸手搭在君律肩膀上,居高临下地道:“你废话太多,我给忘了。”
被姜源指责废话多,这在君律是个很新鲜的体验,他愣了愣,双手搭上姜源的肩膀,强行压着他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感觉两人的高度差距可以接受了,君律慢悠悠开口问道:“你生气了?”
“我跟你生什么气?你以为我也是不懂事的小朋友吗?”姜源说着把君律的爪子从自己肩上扒下来。
“是是是,我是小朋友,阿源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不生气了好不好?”君律最会顺杆往上爬了,姜源刚把他的手拿下来,他就反手握了回去,还把自己挤进了圈椅,紧挨着姜源坐下了。
黄花梨的圈椅是单人的,挤进去两个半大的少年,难免有点腾挪不开,姜源勉强往后挪了挪,抱怨道:“旁边又不是没有椅子,你坐过去。”他话是这么说,却没任何把君律推开的动作。
君律摇摇头,得寸进尺地把手放在姜源的腰上,理直气壮道:“我不走,抱着你比较舒服。”
姜源措手不及,被君律搞得面红耳赤,每次都是突击,让人毫无准备,君律实在是太犯规了。
“我真不是故意扫你兴的,我就是觉得……”君律停顿片刻,想了想方道:“陛下越来越……针对我们了。”君律说的我们,自然是指永安长宁昭阳三家异姓王。
姜源心安理得享受着君律的投怀送抱,还把下巴搁在他的肩上,慢条斯理地分析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小朋友,你想过没有,站队的风险不见得就会比现在小。”
除了昭阳王是传到第三代,永安王和长宁王都是传了十几代了,其间不是没有遇到过被削弱被打压的情况,但是皇帝总是要用人的,他不可能一个人把全部活儿都干了,他得有人为他分忧。
只要世袭罔替的王位还在,姜家和姬家的就永远都比其他人高,因而他们站队的风险,也比其他人更大。站对了是封无可封,错了就是万劫不复,所以还是不要卷进这些事比较安全。
君律无声地叹了口气,他何尝不想置身事外,可是大船已经要沉了,他不想再给卫家陪葬了。
见君律沉默了好半天也不开口说话,姜源以为他想通了不再纠结此事,就把话题彻底扯远了:“明明应该你安慰我的,怎么现在变成我安慰你了。小朋友,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在易州的时候我就说过了年我要上门提亲了,你没反对的,我以为你那时就想通了。”回京后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了,君律和姜源的见面机会也少了许多,哪里顾得上这些。
“我愿意是我的事,可我不喜欢被人强迫。”尤其神佑皇帝下旨的时候,可没考虑过他的心情会是如何,姜源皱了皱眉,不解道:“而且我一直没想通,陛下是怎么知道我们的事情的?”
最开始给姜源和君律定亲,安康长公主就没想过这桩婚事会由假变真,因此凡事特别低调,能省略的过程都省略了,交换定礼也是她和谢王妃互换了块古玉,按说没有传出去的可能。
再说姜源的身份还那么特殊,一般人根本没有那个想象力,能想到他家会把他嫁出去。
“还能是谁?当然是你的六表哥了。”君律没有任何证据显示这件事是卫盈捅给神佑皇帝的,但他知道就是他,只有卫盈对他凡事关注,只要他足够用心,打探到这件事还是有可能的。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姜源想了想,没想出这样做对卫盈的好处在哪里。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求而不得,由爱生恨了。”得罪了永安王府固然不划算,可他们本来就不是支持卫盈的,能因此换来神佑皇帝的好感,卫盈就觉得非常划算了。
除此之外,以君律对卫盈的了解,求而不得心生报复,那是再正常不过了。只是那句由爱生恨就是开玩笑了,卫盈怎么可能爱他,他就是心疼自己花出去的精力和心思,想法设法给他添堵。
君律不过是随口一说,姜源却意外地上了心,他想起当初在清凉寺遇到卫盈的情景了。
“你不是和六皇子不熟吗?”姜源记得君律说过,他之前从来没有见过卫盈。
“我对他是不熟,可他好像很关注我的样子。”君律半真半假开始揭卫盈的老底了,“他派人盯梢过我,时间还不算短。”若非卫盈准备如此充分,他又怎会栽得那么惨。
“什么时候的事?我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姜源坐直身体,眸子微微眯了起来。
君律跟着换了个姿势,懒洋洋地道:“因为那会儿我们也不熟,而且那时我不知道,那就是六皇子的人。后来知道了,我们就去易州了,从西川回来,我发现他没再派人盯我了。”
姜源凝眉深思,随即拉起无骨鱼似的瘫在自己身上的君律,在他唇角亲了下。
许是姜源主动的次数太少了,君律猛然呆住了,然后笑道:“这算什么?宣示盖章么?”
姜源颔首,片刻方认真道:“你是我的。”看来他也得盯着点儿卫盈的行动了。
君律内心窃喜,却是挑眉道:“盖章哪有盖在边上的,这个不算,重新来过。”
姜源嘴角微抽,简直想把君律扔出去,这个死小孩儿,还学会得寸进尺了。
见姜源没有重新再来的意图,君律决定亲身实践,教会姜源什么叫做盖章。
作者有话要说:
完蛋了,小姜服素云丹要下一章才能写到了~
今晚有二更,作者菌对二更之前在本章留言的读者兑现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