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舒翰在渝京逗留的时间不算短, 可由于双方的底线差得太远,关于边市的谈判最终还是破裂了。
面对这样的结果, 朝廷上普遍的声音都是充满忧虑。毕竟,大衍和铁勒互开边市的首要目的就不是赚钱, 而是握住铁勒的经济命脉,确保北疆安稳,赚多赚少都是次要, 只要不赔就没问题。
成祖皇帝能把铁勒吃得那么死,那是他本身的武功和威望决定的,其他人不可能完全复制这一点。
这也是先帝当初会对铁勒做出适当让步的原因之一, 时过境迁各方面的情况都发生了变化,只要不动摇大衍的根本利益,让利铁勒人一些也无妨, 总比双方重燃战火生灵涂炭要好得多。
可惜皇帝就是看不透这一点, 他坚守原则不再退让是好的, 铁勒人试探不成多半也会接受。但是皇帝坚持要把互市的条件恢复到过去的水平,那就不是铁勒人可以接受的了。
到底神佑皇帝不是成祖皇帝, 同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 没有那样的威慑力。
在谈判进入僵持局面的时候, 朝中不乏大臣给皇帝上折子,大意不外乎都是说, 维持现状是目前条件下双方都能接受的最好局面,只有大衍和铁勒都退一步,这件事才有谈下来的可能。
面对众多的上书, 皇帝视若不见,通通都给打了回去,还在大朝的时候发了通脾气,把所有给他上过折子的臣子痛骂了一顿,骂他们有失大衍的国威,有失先祖的颜面。
见皇帝坚持己见,群臣也是无可奈何,照这样谈下去,谈判肯定是没有结果了。
君澜下朝回家就把三个儿子还有君律叫到了书房,让他们说说自己对这件事的看法。
“我觉得,北疆大概很快就会有战事爆发了。”君微快人快语,抢在兄长之前开了口。
“哦。”君澜无甚惊澜地应了声,颔首道:“微儿,你说说看,为何会这样想。”
君律略加思索,毫不迟疑地道:“皇上一向自视甚高,处处以成祖皇帝为目标,只要是成祖皇帝做到的,他就要做,还想比他做得更好,只是……”
虽然是自家父子兄弟说话,万没有被外人听到的可能,可君微还是点到为止,只要君澜等人明白他的意思就行了,没必要把每个字都说得清清楚楚,背后私议皇帝,那可是大不敬之罪。
君澜闻言低低地叹了口气,君微一个十三岁的少年都能看清的事实,今上身为九五至尊,却是一点也看不到。他要和成祖皇帝相比,最起码的虚心纳谏就做不到,更遑论其他。
尽管已经不姓卫了,可从血缘上算起来,成祖皇帝还是君澜的曾祖父。君澜曾经想过,是不是越强大的人就越自信,他的曾祖父明明是大衍历代皇帝里头出身最糟糕的,可他在位为帝的时候,朝堂上的风气却是最开放的,臣子们可以畅所欲言,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给皇帝拍砖也不要紧,只要说得在理,成祖皇帝从来不生气,还会大肆封赏,表彰这样的行为。
神佑皇帝刚登基的那些年还是听得进去人劝的,可三十多年皇帝当下来,他对不遂自己心意的谏言,接受度是越来越差了,不要说采纳,大部分时候是看得懒得看就打回去了。
就说这回的边市谈判,铁勒人的要求固然无理,但神佑皇帝给出的底线同样没有道理可言,两边都是这样的态度,谈判的官员基本上就是在浪费口水,不可能谈出结果的。
“阿微,你是觉得谈不拢皇上就要关闭边市吗?”君彻眉宇微蹙,神情显得特别严肃。
收回全部前朝失土之后,成祖皇帝为了安周边藩属国的心曾经说过,无论什么时候,大衍皇朝都不会主动发起对外战争,此举为他赢得了非常高的威望,而此后百余年,事实的确也是这样。
如果和铁勒的谈判破裂了,皇帝肯定就要关闭边市,这是打击铁勒最有效的方式。
边市之于大衍和铁勒的意义是完全不同的,前者是锦上添花,后者是雪中送炭。一旦边市关闭了,铁勒人随时可能撕毁合约,举兵南下,那是他们最好的应对措施。
但是君彻很担心,皇帝想好如何应对铁勒的铁骑了吗?
除开边境各州郡的驻军不谈,大衍最有战斗力的军队就是京师的禁军、东城大营和西城大营了。
禁军乃是守卫皇城的部队,长官为统领,其下主兵的有南宫卫士令、北宫卫士令、左右都候等,因驻守城北,又被称为“北军”。
东城大营和西城大营是大衍军队的精锐部分,按照太丨祖皇帝的意思,东城大营由平亲王和静亲王掌管,西城大营则是永安王和长宁王负责。
由于静亲王的爵位无子国除,永安王一系又改走文官路线,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东西两营的兵力,基本上都是掌握在平郡王和长宁王的手中。
到了成祖年间,恭亲王取代了平郡王,而第一代恭亲王卫诚,恰恰就是皇帝血缘上的祖父。
西城大营的兵力倒是一直在姬家手上,成祖皇帝当初有想过把昭阳王也弄去西城大营,无奈君家人的军事天赋全给了昔年的昭阳桓侯,后世子孙真的是不擅长这个,最后只能无奈放弃了。
不像长宁王府姬家,领兵打仗的天分是刻着骨血里的,每代人拉出来都不是太糟糕。
“那是肯定的,有成祖皇帝的遗训在,皇上不可能主动发兵,可要是铁勒人先起兵了,他要反击就是理所当然,再把铁勒人打赢了,他不就是有武功了?”君微越说越觉得自己的话有道理。
君循闻言脸色大变,呐呐道:“可是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吗?”
从开国的太丨祖皇帝到四海归心的成祖皇帝,卫家前面十几代皇帝不是在打仗就是在准备打仗。可那些都是有原因的,沦丧的故土没有收回,边境被人侵略,百姓遭人杀戮,不打还能怎么办。
站在前人的肩膀上,成祖皇帝毕其功于一役,换来了国富民强万邦来朝的成睿盛世。
现在的铁勒的确是没有前些年那么安分了,可要说他们一定就有反意,那倒未必。在君循看来,铁勒人就是想要更多的好处,他们拒绝对方的无理要求,表明自己的态度维持现状就很好了。
毕竟两国的整体实力非常悬殊,铁勒人不至于就这么想不开,非要和大衍皇朝硬碰硬。
但是皇帝存心要逼得人过不下去,从而给自己寻找合理的出兵理由谋求武功,就让人很难接受了。
“成祖皇帝的文治武功都是本朝之首,皇上他大约是……”君律慢悠悠开了口,心里其实很无语。所谓好高骛远志大才疏,说的就是神佑皇帝这样的人,他还不如先帝老老实实有自知之明呢。
君律这个话说出来,君氏三兄弟的反应惊人的相似,都是面带无奈地轻轻摇头。
君澜看到儿子们这样,也不知该说什么,良久方轻声说了句:“今日出了这个门,你们就当什么也没说过,什么也没听到。”
弄懂了皇帝的心思又有什么用,该劝的话他们都已经劝过了,可是皇帝根本听不进去,难道他们还能对皇帝直说,你老人家就少折腾了,你是比不过成祖皇帝的,想想也不可能。
有关边市的谈判破裂了,铁勒人不仅没有要到好处,还有可能惹得神佑皇帝关闭边市,使团的其他人都是骂骂咧咧的,觉得大衍皇朝的人太过分了。
只有舒翰,自始至终保持着淡然的神情,仿佛谈判的结果与他没有关系似的。
临别之前,舒翰还有心情邀请姬宁有空去找他玩,被姬宁笑着婉拒了。
舒翰也不生气,还信心满满地笑着说:“阿宁,相信我,我们总会再见面的。”说完翻身上马走人,再不给姬宁拒绝的机会。
君律是从姜源口中听说这件事的,姜源说完还特地补充了句:“小朋友,你知道就是了,可别让你家阿微知道了,不然阿宁会怪我多话的。”
姜源告诉君律这个事,纯粹就是当个好笑的事情说的,可姬宁对君微有意,目前还处在追求未果的阶段,这事儿要是被君微知道了,有自己拆兄弟台的嫌疑。
其实就是姜源不说,君律也没那么无聊,舒翰为何会对姬宁另眼相看,他们谁也搞不懂,可姬宁对舒翰绝对没有任何意思,这点他们还是都很清楚的。
“我当然不会说了,可你难道不觉得,舒翰的那句话还是有点道理的。”他日北疆战事一起,舒翰和姬宁可不就要见面了,不过那时他们就是要杀个你死我活的对手了。
姜源听到这件事也是无奈,摆手道:“人呐,都是生在福中不知福……”他说到这里顿了顿,转念问道:“小朋友,你怎么就认定是长宁王府要出征了?”
“储君之位未定,皇上难道敢把二皇子放出去?”目前,东城大营名义上是恭亲王掌管,可真正说了算的,其实是二皇子卫盛,他是这一代的皇子里头唯一到军营历练过的。
非战时,虎符在皇帝手里,恭亲王和长宁王是代为掌兵的,自己本身没有调兵的权利。
可到了战时,虎符是要给出去的,二皇子差不多已经是事实上的皇长子了,再让他有了军功,以神佑皇帝的多疑性子,估计是不放心的。
“你就这么看好二皇子?”姜源对他的二表哥只有一个印象,那就是没脑子。
君律没法告诉姜源,卫盛全部的脑子都用在兵事上了,其他方面是真不行,他想了想缓缓说道:“二皇子要是输了,那是丢皇帝的面子,可他要是赢了,皇帝拿什么赏他?”
事实上,就凭卫盛前世那样被人拖后腿还能打胜仗的表现,君律根本不认为他会输。
问题的关键在于,没有人敢放心大胆地用卫盛,现在的皇帝不敢,以后的就更不敢了。至于卫盛自己去当皇帝,君律想了想就放弃了这样的想法,那好像是件更可怕的事情。
像卫盛这样的人,就适合遇上兴祖皇帝,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什么后勤都给你管好,你只管在前面打就行了,赢得越多他越高兴,压根儿没有功高震主的说法,因为他不在乎。
姜源的想法和君律不尽相同,不过他也想到了,皇帝不想让某位皇子势大,这样一旦需要出兵,还是动西城大营的可能更大,姬宁身为长宁王世子,怎么也是避不开的。
“舅舅铁了心要关闭边市,我们谁也拦不住,还是先别说这个事情了。”不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的事,姜源懒得多想,因为想了也是无益,对最后的结果起不到丝毫的作用。
姜源可以不想,因为他和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一样,对大衍的国力充满自信。倘若铁勒人真的因此挑起战事,打就是了,堂堂天丨朝上国,难道还搞不定区区一个蛮夷,那怎么可能呢。
姜源的想法不能说有错,只是他低估了皇子们的下限,他们争得狠了,真的是什么也不顾的。
君律知道前世的战事有多惨烈,就没法不多想,无论如何,拖后腿最厉害那几个他得给解决了。
谈判失败的主因在皇帝,可卫盈到底是具体的负责人,本来想要好好表现的,这回是没戏了。
更让卫盈心里感到不舒服的是,铁勒使团来了这么一趟,最大的风头被卫盛给抢了去。如今,礼部和少府已经在给卫盛筹办婚礼了,他有母家徐家,有原配的娘家周家,马上又要多个孙家了。
卫盈对于这样的局面感到很不满,他召集了手下的谋士,在府中商议对策。
除了平日里形影不离跟着卫盈的乌佩和卢青良,今日的六皇子府,还多了位中年人。
卫盈对这个人很尊敬,首先就问他的看法,卫盛的优势越来越明显了,搞得他现在很为难。
豁出去和卫盛竞争,以后自己就在明面上了,眼下三皇子卫盏和四皇子卫盎还是按兵不动,并非上策。
可要是不争,卫盛真的上位了怎么办,他的年龄他的出身他的儿子他在军中的势力,这些都是其他皇子比不过的。
“六殿下稍安勿躁,二殿下不是你最主要的对手,现在不是,以后更不是。”中年文士徐徐开口,他的声音不算高,却意外地充满了让人安静的力量,也很好地安抚了卫盈的情绪。
“此话怎讲,还请先生明示。”其实道理卫盈都是懂的,他就是需要有个人肯定自己。
中年文士深深地看了卫盈一眼,不急不缓地说道:“千秋节那日发生的事,殿下想必也是知道的,就算不清楚内情,但我们可以确定的是,太子这回是真的得罪皇上了。皇上之所以不废太子,无非就是觉得担着废储的名声不好听,反正太子命不久矣,保全了他的储君之位,也是成全了自己的好名声。可皇上对太子没有好感和耐心了,最不安的无疑就是皇后娘娘,谁对太子殿下最有威胁,她最恨的人就是谁。尤其皇后娘娘一直认定,昔年太子中毒之事,与徐贵妃是有关联的。所以二殿下风头再盛,六殿下也不必放在心上,他没有机会的,皇后娘娘一定会把他拉下马。”
“话是这么说,可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是一体的,皇上不待见太子了,他对皇后难道就……”有些话卫盈不好问,卢青良很有眼色地帮他问了,而这也是他自己的疑虑。
中年文士微微一笑,淡然道:“在后宫,母凭子贵子凭母荣从来都是相辅相成的。可我们这位皇后娘娘,她最大的依仗可不是太子殿下,而是睿宗皇帝,那才是她立身的根本。”
先帝是睿宗皇帝从兄弟那里过继去的侄子,他让自己的继位之君娶了睿宗皇帝的外孙女为后,用意再是明显不过了。只要上官皇后不犯下叛国谋反之类的重罪,她的地位稳如磐石不可动摇。
太子的身体早就毁了,如今就是熬时间,上官皇后已经没有什么要争了,当她专心致志想要对付一个人的时候,断没有做不到的,卫盛迎面撞上了上官皇后的枪口,那是他运气不好。
卫盈曾经也有想到过这些,可他不敢确定,自己的想法是不是就是对的。
如今听到中年文士也这么说,卫盈的心踏实了下来,他笑着道了谢,又很有礼貌地问道:“以先生高见,请问我下一步该如何?”
“皇上先是在婚事上抬举了二殿下和四殿下,又在差事上给了六殿下机会,可见他是不希望哪位殿下高人一头的,换句话说——”中年文士稍作停顿,沉声道:“皇上暂时没有立储之意。”
卫盈闻言心里一沉,先生又说到他的心里去了,只是在他之后,小皇子们都太小了,最大的小十今年也只有九岁,小十一不满八岁,小十二刚刚六岁,最小的小十四卫盘满过三岁不久。
到底会是谁呢,会不会是卫盘,父皇目前最喜欢的儿子就是他了……
“所谓不立储君,有两种可能,一是皇上觉得自己春秋鼎盛,暂时没有这个必要;二就是皇上有心某位小皇子,但是他的年纪太小,还得等几年再说。”中年文士一边说着一边留意卫盈的表情变化,“可无论是哪种,都不意味着六殿下就没有机会了,你要抓住的,就是这几年的时间。”
“请先生指教。”卫盈当然知道自己要抓紧时间了,可具体怎么做,总有点茫然。
见卫盈没有因为自己的话流露不甘的情绪而是急于讨教,中年文士很满意,继续道:“较之二殿下三殿下四殿下,六殿下最大的劣势就是母家不强,所以你必须娶到一位身世极好的王妃。母族和妻族是皇子们最重要最铁杆的支持,这是其他人代替不了的。然后六殿下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你可以礼贤下士让人感觉到自己亲切好说话,可不能让朝上每个人都这么认为,你还是普通皇子,若是皇上察觉到你的人缘特别好,那并不是好事。还有最重要的,就是六皇子一定要表现出自己爱护手足,皇上喜爱小皇子们很明显,你得让皇上意识到,立了你对他们是最安全的。”
卫盈愣了愣,随即露出了然的笑容。已经成年的皇子里头,卫盈的出身是最低的,他也没有母家可以依靠,所以从小到大,卫盈都在用其他方式为自己拉拢人脉,礼贤下士那是必须的。
中年文士的话提醒了卫盈,拉拢人固然重要,可在宫里埋多了钉子,那也是很危险的。还有就是朝中的大臣,与其拉来大批的墙头草,还不如少量的死忠,那样也不容易引起父皇的忌惮。
想想看,一个普通皇子,到处有人给他说好话,在皇帝看来,其实不是什么好事。
善待弟弟妹妹更是他疏忽了,皇帝老了,和成年的皇子们之间君臣关系重于父子关系,倒是未成年的小皇子们,更得他的疼爱,皇帝不可能不担心自己百年之后,小儿子们的遭遇会是如何。
卫盈很快想通了后面两点,于是诚恳道:“多谢先生指点,只是……高门淑女,未必就有合适的。”
他之前算了很久,才找出君律这个各方面最适合的,可惜没等他得手,皇帝把君佳赐婚给了老四,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谁说没有?君家不就有位最合适的。”卫盈本来还想问问中年文士,有没有觉得合适的人选,可他接下来说的话,却是让卫盈目瞪口呆,甚至还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他是不是听错了。
“君家?!”卫盈误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好半晌才轻声道:“昭阳王府的县主已经指给老四了,哪有一家出两位皇子妃的道理,父皇断不会这样做的。”
中年文士轻轻摇头,沉声道:“事在人为,凡事皆有可能。”
见卫盈不明所以,中年文士又道:“莫非六殿下以为,只要皇上指了婚,姑娘的娘家就要全力支持那位皇子。别的人家或许会是这样,比如虢国公府,君家的话,那就不好说了。”
卫盈下意识地点点头,这个事情他想过,甚至连后续拉拢君家的手段都想好了。
“二殿下和虢国公府是强强联合自不用说,可昭阳王府看不看得上四殿下,那就得另说了。”中年文士显然是提前做足了功课的,说起每家的情况都是头头是道了如指掌。
卫盛是娶继室,他前头的原配还留了嫡长子下来,可这丝毫不影响孙家对卫盛的支持。
因为卫盛的形势太好了,孙家才不会想不开,有嫡长子算什么,只要卫盛能上位,只要自家闺女能生儿子,没娘的孩子总是更吃亏的,可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现在还是好好合作是主要的。
君家和孙家的情况完全不同,君家的王位是世袭罔替的就不说了,关键他们家的王位还是皇子出继传下来的。站在君家的立场,他们没有更进一步的渴望,老老实实忠于皇帝就够了。
君家的县主嫁给卫盎,那也就是嫁了,完全代表不了昭阳王府本身的态度。
如果卫盎是个像样的,他还有机会以后慢慢争取来自君家的支持。偏偏卫盎不是,这倒不是说卫盎这个人毫无本事,若是那样,卫盈就没必要把他当成对手之一了。
卫盎的问题出在私德上,一日不可无妇人是他自己亲口说的,换成其他趋炎附势的人家,女儿能当皇子妃就很好了,不会在意这么多,可是昭阳王府会的,他们会非常在意。
“昭阳王爱女如命,看不上老四不稀奇,可父皇已经赐婚了,他也推脱不得。”娶君佳的好处固然比不上君律,可只要是君家的人,就比很多人家值钱了。
见卫盈还是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中年文士缓缓道:“六殿下此言差矣,皇上亲自赐婚,昭阳王固然是不能辞。但这绝不意味着,他就愿意把女儿嫁给四殿下了,完全不是一回事。”
“又不能推辞,又不想嫁女儿,昭阳王还有第三种选择吗?”卫盈一语道破玄机。
谁知中年文士竟然露出了赞许的目光,颔首道:“六殿下不是已经想到了吗?”
“这个、这个……”卫盈欲言又止,满脸写着难以置信。怎么可能,再是不满意皇帝的赐婚,可君家又不止一个女儿,嫁了也就嫁了,大不了以后不支持老四,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大胆。
“昭阳王不想嫁女儿是肯定的,可要说他因此就要对四殿下如何,那倒未必……”中年文士说着说着,又把话绕了回去,“倘若是有人帮他做到了这件事,昭阳王想必是会很感激的。”
中年文士话音未落,卫盈脑子里就已有个完整的计划了。他先搞掉老四,最好是拖着昭阳王府下水,但暂时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有参与。按照皇家的规矩,已经赐婚的皇子妃,哪怕婚礼未成,皇子就在婚前身故,也是要嫁给灵位的。他可以那个时候出面,说自己愿意娶君佳,皇家的望门寡岂是好守的,昭阳王感激他还来不及,肯定会答应的,以后的事情就好办了。
对付卫盎不算难,卫盈以前不下手主要是不想引火烧身,可这次能给自己带来昭阳王府的助力,他就得认真考虑了,用什么手段显得比较自然呢。
看到卫盈领悟了自己的用意,中年文士很欣慰,同时又提醒道:“六殿下,此事要成并不难,难的是不让皇上多想,具体怎么做,我们还是要商量好了才能下手。”
卫盈缓缓点了点头,面上露出成竹在胸的微笑,如此一来,卫盛和卫盎基本就不是问题了。
转眼到了九月,二皇子卫盛的婚期就要到了。原本,二皇子的婚事没有这么仓促的,再是娶继妃,准备个一年左右的时间也是应该的,不然显得太不庄重。
但是卫盛不知道什么时候转了性子,走到哪里都把他的宝贝儿子带着,生怕有人跟他抢似的。
皇帝目前就一个孙子,平日里也是非常疼爱的,但是儿子和孙子这么腻歪,皇帝也有点看不下去,还叫徐贵妃问过是怎么回事。
卫盛老实说了,有人要害他儿子,小皇孙先是在宫里失足落水,再是在府里被人下毒。好在他反应快,发现乳母有问题及时把人换了,不然他儿子岂不就要被人害了去。
他现在没老婆,妾室也没资格抚养嫡长子,他除了自己看着儿子,还有什么办法。
皇帝闻言哭笑不得,看来府里没个女主人,还真是不像话,于是就把卫盛的婚期提前了。
二皇子成亲是宫里的大喜事,安康长公主和安乐长公主也是要进宫道贺的。从宫里出来,两位长公主就叹气上了,叹的都是自家儿子的婚事,还有不知道哪一年才有的孙子。
“姐姐,阿源和阿律订婚半年了,你打算怎么办?”安乐长公主不无担心地问道。
只看效果的话,圆慧大师的法子很不错,姜源自从和君律订了婚,就没有那些稀奇古怪的倒霉事了,只是这样的瞒天过海,到底不是长久之策。
眼下是君律年纪小,不涉及谈婚论嫁,可他翻了年就要十四了,距离这些事也不远了。
君律是琅琊君家嫡枝的独苗苗,君家上上下下那么多人,都是盼着他早点成婚生子的。姜源占去了未婚夫的名头,君律都没法说亲了,所以他们的婚事要么变成真的,要么就得作废。
安乐长公主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胞姐会怎么办,今日无意中说起,干脆就直接问了。
“要说真心话,我当然希望他们只是逢场作戏了。身为人母,谁不想看到自己儿子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因为是在亲妹妹面前,安康长公主说话一点不带水分,“可真要这么做,我又不敢了,我有时候甚至会想,干脆就让源儿真的嫁了算了,比起他的安危,王位算得了什么。”一旦姜源出嫁,长宁王的位置还能不能传下去,就要看皇帝的心情了。
“你说得倒是容易,姐夫愿意吗?太妃愿意吗?还有阿源,那孩子面上看着随和,其实骨子里犟得很,他要是不肯,这事儿就没可能。”安乐长公主一点都不看好胞姐的想法。
安康长公主叹口气,继续道:“我们家人的态度还是小意思,王爷和婆婆那里,我总有办法说服。就是源儿,我也是镇得住的,不怕他闹起来。关键还是君家,他们愿不愿意才是重点。”
事关姜源的性命,长宁王和太妃的态度安康长公主并不担心,她能想通的,他们也能想通。反而是君家,他们同意订婚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还要假戏真做,真的是太难为人了。
尤其君律还不是昭阳王的儿子,有些话就更不好说了,说得多了简直就是仗势欺人。
“不过姐姐也别太担心,我听阿宁说,阿源和君家小公子关系挺不错的,这半年经常都约着出去玩,两人见了面就有说不完的话,搞不好他们真有那个意思呢。”
“我当初让他们订婚,就是想要他们多接触,接触多了才有感情,不然假戏真做都没可能。”安康长公主承认,自己是做了两手准备的,随时根据实际情况进行调整,“当初我和阿蕙说好的,源儿和阿律订婚三年,三年后要么解除婚约,要么正式成亲。还有两年半呢,我们再看看吧,到时候还得问问圆慧大师是什么主意,反正最糟的结果就是孙子外孙都没得抱了。”
在安康长公主的设想里,最糟糕的情况莫过于姜源和君律必须成亲,可他们又都不愿意。那就只能是名义夫夫了,姜源以后不干涉君律纳妾生子,两人挂着夫夫的名号各过各的。
说完了姜源,两位长公主把话题转移到了姬宁,安康长公主问道:“阿宁和阿微怎么样了?”
“还是那样,说是朋友,好像更亲密点,可要说有那个意思,也不大像。”安乐长公主说起儿子也是愁云惨淡,“其实像不像又如何,阿宁是要继承王位的,阿微也说了,他要考科举的。”
没有姜源那样不得不嫁的特殊情况,安乐长公主肯定不会允许儿子嫁人。然后君家那边,莫说君微不愿意了,就是他愿意,安乐长公主相信昭阳王和谢王妃也是不愿意的。
两个人明明就是不可能的,安乐长公主想不明白,自己聪明一世的儿子怎么就在这件事上魔障了,和君微当朋友不行吗,非要更进一步,简直就是自己在为难自己。
“儿子都是债,生来就是讨债的。”安康长公主沉默片刻,最后总结了一句。
安乐长公主失笑,随即压低声音道:“东宫那位快不行了,估计过不了这个年。”提起太子卫益,安乐长公主一脸肃色,眼神冷得可以戳穿人。
“真是太便宜他了……”安康长公主愤然道。让卫益以太子的身份死去,这是两位长公主都不希望看到的局面,但是皇帝好面子,除非太子谋反,否则肯定是不肯废他的。
偏偏千秋节过后,卫益就是卧病不起了,就连皇帝的万寿节,也没有出席。让这样的卫益去谋反,实在是太难为他了,两位长公主想了很久,最后也是无可奈何。
“我不想让他就这么死,我不甘心。”安乐长公主想起十年前的往事,恨意再难掩饰。
“姐姐,我还想再试一次,你要来吗?”不搞得卫益身败名裂,安乐长公主过不了自己那关。
安康长公主很少在妹妹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不由沉声道:“你要做什么?”
安乐长公主俯身过去,在胞姐耳畔用气声说出了两个字。
尽管安乐长公主的声音非常低,绝没有被外人听去的可能,安康长公主闻言还是脸色剧变:“不行,这太危险了,一旦暴露……”
她们想报仇是一回事,可要是把自己乃是全家搭进去,那就没有意义了。
“让他以太子的身份下葬,我受不了,真的受不了……”安乐长公主喃喃道。
“如果姐姐不愿意,我自己做就是了。”无论成败,这是她们最后的机会了。
“不,你不能自己做,我们两个也不行,必须告诉王爷。”牵涉到两家人的前途和未来,不让当家人知道像什么话,让永安王和长宁王参与进来,她们成功的几率反而会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