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节前夜,君律早已出嫁的大堂姐君仪突然回了娘家,让王府上下都感到非常意外。
意外的原因倒不是说君家的姑娘出了阁就不能回来了,而是君仪回娘家的这个时间有些蹊跷,她是等到宵禁以后才匆匆忙忙回来的。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大姑奶奶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是和姑爷吵架了吗?
君律原本都准备睡下了,听说君仪回家了,又赶紧换了衣服去了前院。明日就是上官皇后的千秋节了,君仪作为齐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肯定是要进宫请安的,突然跑回家来是什么道理。
其他人或许还会猜测,大姑奶奶大姑爷是不是闹矛盾了,所以气得大姑奶奶回了娘家。
君律却是不会这样想的,且不说君仪和齐国公世子顾泰的感情有多好,只要君仪是长了脑子的,她就不会在这个时候为了这等小事违反宵禁令。
很明显,君仪是带着很重要的消息回来的,她等不及第二天了。
君律匆匆赶到明德堂,发现除了正在坐月子的大堂嫂,其他人基本上都到齐了。可他再仔细看看,才看到二堂姐君佳也没来,君律以为君佳很快就会过来,并未太过在意。
谁知他坐下都和君微说了几句话了,还是没有看到君佳的身影,君律不由有些好奇。
君律来得稍微晚点不奇怪,他的住处距离明德堂比君微三兄弟要远些,可君佳和君倩的院子是挨着的,没有君倩早就到了君佳却不知情的道理,再说都晚上了也没外人,不需要仔细打扮的。
君微也在好奇二姐怎么没来,不过他刚开口还没说话就听君澜说道:“你们都别议论了,听听你们大姐怎么说的。”
君仪是君澜和谢王妃的长女又是第一个孩子,从小深得他们的疼爱,在弟弟妹妹面前很有威严。君仪出嫁后,由于婆婆齐国公夫人去世早,很早就主持起了齐国公府的中馈。
由于年龄上的差距,君律和君仪打交道的时候不算多,可在君律的记忆里,君仪一向是从容不迫的,仿佛所有事都成竹在胸,可是这会儿,君律在她脸上看得了显而易见的慌乱。
“一刻钟之前,姑母托人从宫里传来一个消息,说是陛下有意把二妹指给四皇子。”君澜没有姐妹,君仪口中的姑母是指齐国公的堂妹顾淑妃。
顾淑妃进宫早,因着家世高贵性情温柔,早年间也颇有些宠爱。可惜顾淑妃子嗣缘单薄,膝下不要说皇子了,连个公主都没有,如今年纪渐长宠爱渐无,在宫里的地位略有些尴尬。
不过顾淑妃到底是在宫里待了几十年的人,人脉和信息来源都是不缺的,因而她带出来的消息,真实度是非常高的。
君仪的话很好地解答了君律的疑问,这样的场合不让君佳来才是更恰当的。
谢王妃闻言脸色剧变,可她微微启了启唇,愣是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倒是君澜的神色比较沉着,他略微愣了愣,马上问道:“仪儿,你可知道这是谁的意思?”他的祖父原是卫家的皇子,君仪姐妹几个算起来和皇子们可是没出五服的。
尽管明德堂已经清过场了,绝不会有不该出现的人在这里出现,在座诸位也大多都是高手,君仪开口的时候还是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还能是谁?自然是皇后娘娘了。”
皇帝想把孙怡指给二皇子卫盛,这在朝野上下已经不算秘密了。可四皇子和六皇子的婚事,之前是一点动静都没有的,也有人猜测,皇帝是想把几个儿子的婚事错开一点。
毕竟太子看着就要不行了,在他之后卫盛居长居贵,如今又得了给力的妻族,神佑皇帝似乎不在意人们看透他的意图了。
可上官皇后提出把君佳指给四皇子卫盎,皇帝竟然也没反对,这就有点意思了。
大衍皇朝有三家异姓王,每家都是手握实权深得皇帝的信任。历史上,姜家和姬家都有女儿进宫,君家也有儿子进宫,可他们进宫都是当的皇后,从来没有例外。
如今永安王和长宁王是尚了主的,昭阳王和皇室的血缘又太近,皇子们争取妻族的势力都是瞄准了朝中的各家大臣,却没人敢打几家县主的主意,都怕触怒了皇帝,让他心生误会。
不想上官皇后却不按常理出牌,居然主动送给四皇子如此强大的助力。
若说其他人听到君仪的话心里很惊讶,君律的震撼程度就有些不好形容了。
前世这个时候,孙怡落水虽然也得救了,可由于某些不可控的场外因素,她的名声彻底毁了,进宫之事就此作罢。君律隐约记得,孙怡好几年后远嫁到了岭南,再以后他就不知道她的消息了。
但是今生,因为君律多提醒了句,救孙怡的人变成了君倩,也就无所谓名声被破坏了。
既然孙怡没事,神佑皇帝指婚的打算当然就不会变。而不像从前,他觉得太扫兴了,就干脆没给卫盛指婚。二皇子都被忽略了,后面的四皇子和六皇子,肯定不会有人给他们发媳妇的。
上官皇后肯定是见不得卫盛得到虢国公府孙家的支持的,他的母家已经很能干了,妻家再这么厉害,后面的卫盏卫盎卫盈怎么办,上官皇后不允许任何人夺走她儿子的太子位置。
君律想到过卫盛和孙怡的婚事成了会引起后续的某些改变,可他做梦都不会想到,这个改变竟然坑到了自家堂姐,那个一日不可无妇人的卫盎哪里配得上他温柔美丽的二堂姐了。
于是君律不动声色地问了句:“大姐,陛下可有给六皇子指婚?”上官皇后的意思他大概猜到了几分,给卫盎足够的助力,让他可以和卫盛抗衡,至于结果如何,那和她是没有关系的。
“这倒是没有。”君仪的神情莫名有些黯然,“据说皇后娘娘是提议了姜家的金乡县主的,但是陛下不同意,说是六皇子的婚事不急,缓一缓再议也可。”
上官皇后这是唯恐天下不乱吗,给四皇子卫盎一个昭阳王府的县主,还想给六皇子卫盈一个永安王府的县主,也就是姬宁的姐姐已经嫁人了,不然她说不定还想一网打尽。
“仪儿,你听淑妃娘娘的意思,此事可还有转圜的余地?”谢王妃收起了慌乱的神色,一语中的地问道。上官皇后为什么这么做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家要如何应对。
君仪轻轻摇头,无奈道:“陛下已经决定的事,谁又能改变呢?”随着年纪的增长,神佑皇帝越发变得固执,朝臣的忠言逆语也越来越难得听进去。
顾淑妃在最后关头把这个消息递出来,也就是希望君家提前有个心理准备,不然皇帝当众说起这个事了,他们毫无准备就有点不妙了。
“王爷,我们该怎么办?”皇帝已经成年的几个皇子里头,卫盎算是最不像话的,他不像话到了什么程度呢,就是君家哪怕嫁了女儿给他,也不可能因此支持他。
君澜迟疑片刻,沉吟道:“事到如今,我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此外明日进宫,你就不要带上佳儿了,找个理由把她留在家里。”
都到这个时候了,阻止皇帝赐婚已经不可能了,可是皇子大婚不是小事,从指婚到成婚再快也得两三年,足够发生很多事了。
对昭阳王府来说,这注定是一个无眠之夜。君律很想不通,他什么计划都没来得及开展,怎么事情就变得面目全非了,看来他以后要做什么,应该注重当前,而不是记着过去的旧经验。
对卫盈而言,这一晚同样是睡不着的。顾淑妃能给娘家递消息,赵贵嫔当然也能给儿子递小纸条了。
没能破坏卫盛和虢国公府的联姻,卫盈相当懊恼,那是他计划中很重要的一环。
找不到机会和君律深入接触,也让卫盈很不爽,他太需要一个强大的妻族了。卫盈怎么也想不到,他还在苦苦寻觅机会,上官皇后会兵出奇招,把他的全盘计划都给毁了。
为了不让卫盛有机会做大,上官皇后愣是说服了皇帝,把昭阳王府的君佳指给卫盎。
君家会不会因为君佳支持卫盎不好说,可他和君律,那就彻底没有可能了。
“那个老疯婆子,她到底要做什么?”尽管之前有过不算太成功的合作,可卫盈对上官皇后是一点好感都没有,她做事太没章法了,跟她合作是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在皇后娘娘心里,你们这些人都是她的敌人。”卢青良一语道破天机。
“我知道!”卫盈咬牙切齿地说道,眼底尽是阴霾。他不敢主动提起要娶异姓王家的县主,那样会让越来越多疑的皇帝心生疑心,可是上官皇后说出这个话,却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偏偏上官皇后先说要把君佳指给卫盎,再说要把金乡县主指给他,她摆明了就是在针对他。
金乡县主是安康长公主的女儿,皇帝对姐妹一向都是不错的,外甥外甥女的婚事更是不会主动插手,上官皇后就是知道不可能,才故意这么说的。
“殿下以后要小心娘娘了。”在上官皇后的心目中,卫盈比卫盎更具有威胁性。
卫盈默然无语,脸色愈加阴沉,如果是不熟悉他的人见了,定然会瘆得慌。
翌日进宫,君律首先找到了姜源,问他所谓的好戏到底是什么。君律知道姜源不会拿君家的事开玩笑,只是上官皇后一个非整寿的千秋节,怎么会有这么多原来没有的事情发生。
“现在不方便说话,待会儿开宴以后,我们去东宫看热闹。”原来是和太子有关,君律心里有点谱了。
接着君律又问姜源,知不知道上官皇后想把他妹妹金乡县主指给卫盈的事。
姜源摇摇头,神色略显茫然,他表示对此完全不知情。
两人正在说话,二皇子卫盛来了,他还带了儿子来,由乳母抱着跟在后面。
姜源规规矩矩叫了声表兄,君律也跟着行了礼,卫盛心情不错,还跟他们闲话了两句。
卫盛要走的时候,小皇孙突然响亮地叫了声“爹爹”。
卫盛大喜过望,从乳母怀里接过儿子抱着狠狠亲了口,口中连声赞道:“乖儿子!”
小皇孙不太情愿地挣扎起来,可他哪里挣得过卫盛这个武夫,很快被他扛着走了。
“我们也进去吧,看来今天这场宫宴,会比我们想得更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