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黎世最近的天气很好，风和日丽。
厉北行的事儿，并不能影响到唐筝的情绪。
她难得带着小卓和年年一起出来玩儿，自然要玩儿得尽兴一点。
按照之前的计划，他们要先出去逛街。两个孩子都惦记着自己的玩具，而且，之前唐筝准备的，用于滑雪的东西也有疏漏，得重新去买。
厉御风闲着没事儿，懒得用司机，自己开车带着他们去商场。
唐筝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小卓和年年并排坐在后排座位上。尤其是年年，还需要安全座椅。
街面上的积雪已经清扫得差不多了，但是两边的建筑却还顶着厚厚的一层雪。甚至有不少商家，早早摆出了圣诞老人和圣诞树，看着既喜庆又热闹。
唐筝就很喜欢这样浓烈的节日氛围，小时候她也很盼望过节。因为仿佛只有过节，外公和爸爸才能抽出时间来陪她，而不是将她扔给妈妈一个人。
而现在，这么多年过去，她自己都成了别人的妈妈了。
商场就在离公寓不远的地方大约半个小时的车程。
两孩子到了商场后，立刻直奔儿童用品专区。小卓想要一双旱冰鞋，进来之后也一直在仔细挑选。
年年就不行了，看到什么玩具，就想买什么玩具，恨不得将整个玩具城给打包回家似的。
唐筝只能分头行动，将年年交给厉御风带着，自己则带着小卓去买旱冰鞋。
货架子上放着一整排的旱冰鞋，各个品牌的都有。小卓有条不紊地挑选着自己喜欢的品牌的鞋子，并很快选中了一双价格偏低的：“这个就很好。”
唐筝嗯了声，伸手接过那双鞋子来，暂时并没有付款的打算，而是问：“还有别的呢？护具之类的顺便也买了吧。”
除了旱冰鞋，还需要配套的防摔护具，这样比较保险。
小卓笑着摇摇头，说：“不用了，这个已经很贵了！”
他们来的是高端商场，入驻这里的品牌，都是一些国际知名品牌。东西很好，价格也同样美丽！
小卓现在不赚钱，顾平川到现在还像个活死人一样在医院里躺着，他的钱，两女一子都没有办法继承。
所以现在，小卓的衣食住行，包括上学读书的钱，都是唐筝在支付。
小卓知道钱很重要，所以并不轻易去浪费唐筝的钱。
而且，他其实并不想买旱冰鞋。
那天厉御风在飞机上问他，他也只是随口一说。可是话既然说出去了，要是不买的话，估计厉御风还要找茬儿。
唐筝笑了笑，拉着他去了摆放护具那边的货架，说：“可是该买还是要买的，要不然摔坏了，得不偿失！护具是用来保护你的，所以多花一些钱也无所谓。”
她说着，伸手拿过一个头盔，放到他的头上比画着，又说：“在你二十岁之前，不要考虑钱的问题……”
“可是钱对人来说很重要！”
小卓打断了她，他抬起头来，隔着头盔看向她：“他就是为了钱，才欺骗我的！”
他口中的‘她’，指的自然是他亲姐顾绵绵。
唐筝沉默下来，半晌才道：“你说得没错，在这件事情上，我的确没办法帮她说话。但是，你小小年纪，也不要整天都想这些东西。”
小卓摘下头盔，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很多时候，人和人之间都是讲求缘分的”，唐筝沉默了下，又道：“包括亲人也是！”
她有很多朋友，也有亲人。
但是，将她推入到绝境中的是亲人，而奋力拯救她的，却是朋友。
血缘，其实不过是一种生物学名词罢了！
“你现在也许对她曾经做过的事情耿耿于怀，但是，没有必要这样。你现在毕竟还小，应该活得阳光一点……”
唐筝说着，伸手掐住他的脸蛋，用力向上提：“就像这样，多笑笑！”
小卓终于笑了起来，是被她给逗笑的。
“对，就这样”，唐筝说。
印象中，小卓是个并不喜欢笑的人。无论是顾平川出事之前，还是出事儿之后。
他小时候就比平常的小孩子乖，格外听话，学习什么的，也不需要大人来操心。再加上他的容貌遗传了顾平川和苏婉仪的优良基因，所以看上去是个极其讨喜的孩子。
唐筝出狱后，也并不讨厌这个弟弟。
但是，她不希望将来，小卓会变成和顾平川一样的人——
最好，也不要和自己一样！
阳光而善良，是一种很奢侈的特质，她希望自己身边的人都能够拥有。
她给小卓买了旱冰鞋和护具，顺路又买了个书包给他：“新学期就可以用了。”
小卓伸手摸了一下新书包，忽然鬼使神差地道：“我将来——想留在榕城读大学！”
“可以啊”，唐筝未加思索，便如此说：“我当初也是在本地读的大学，国内的很多重点大学，教育资源其实都不比国外差的。”
很多富豪之所以肯花大价钱送孩子出国读书，多半是因为自己孩子不争气，在国内考不上什么好学校，所以才不得不如此。
比如说，顾绵绵！
她当初要是在国内高考的话，估计连三本都上不了，只能读技校。
唐筝说：“你要是能考上我当初就读的大学，我就给你买一辆车，当做你的升学礼物！”
小卓听了，顿时两眼放光：“真的吗？”
“当然！”
唐筝说完，忽然轻笑了声：“不过小卓这么争气，要是在十八岁之前就能考上榕城大学的话，恐怕这车，得先在车库里放着，等你满十八岁才能开呢。”
这倒不是她吹牛，小卓的成绩的确非常棒。
之前已经有老师联系过唐筝，表示小卓现在的水平，可以跳级。
要是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小卓的确有可能在十八岁之前就考上大学的。
不过唐筝倒不希望这样，揠苗助长，是个不太好的习惯。这种事儿不会发生在小卓和年年身上，她也不希望发生在他们身上。
所以小卓上学这么长时间以来，她给他买过课外读物，买过运动器材，但是一次都没买过学习资料。
小孩子的生活里，不应该只有学习的。
她拎着东西，带着小卓去找厉御风他们。
老远，就看到年年推着大大的玩具车，里面装满了各种型号的机器人和变形金刚。
“这么多？”
唐筝忍不住吐槽，随即抬头看向厉御风：“你也由着他买，家里都快要放不下了！”
厉御风笑笑，一副老父亲的慈祥模样：“他喜欢，再说，也难得一起出来卖玩具”，说着，看了眼唐筝手里的袋子：“你们都买什么了？”
“旱冰鞋和一些护具，还有一个书包”，唐筝说完，伸手按在年年推着的购物车上：“小朋友，该去结账了。”
结算了买玩具的钱，年年拿了一个个头不小的机器人，塞到小卓怀里：“这个是送给你的，可以放到床边，或者是书桌边……”
两人虽然是名义上的舅甥关系，可年纪差摆在那里，根本没办法像两代人一样相处。
小男孩喜欢的东西，大同小异。
小卓不是不想买，更多时候则是舍不得浪费大姐的钱。
“谢谢年年！”
小卓收到了崭新的玩具，下意识地看了厉御风一眼。
凑巧，厉御风也在看着他，眼中含笑。
他也勾了勾唇，抱着怀里的机器人，并不说话，也不叫人——
眉宇间，甚至还有些小得意：这个家里，除了他之外有四口人，其中的两口，大姐和年年还是比较喜欢自己的。
至于另外的两口，厉夫人和厉御风，他们不喜欢自己，也是事出有因！
小卓现在不能细想，也不能去计较这些。
东西都买得差不多了，厉御风带着家人去附近的餐厅吃饭。
小卓给自己点了全熟的牛排，搭配奶油蘑菇浓汤。年年凑过来问他：“你要不要吃冰激凌？”
西餐厅，尤其是七星级餐厅，冰激凌做得格外地道。
年年吃过这家的冰激凌，所以印象深刻，特意给他推荐：“抹茶味的好吃……”
“舅舅不吃，你自己吃就好了”，唐筝笑着制止了他。
小卓的肠胃不好，不适合吃生冷的东西。平时在学校里，他也会尽量避开这些食物，尽量吃一些软烂易消化的。
人的身体器官，摧毁起来很容易，可是重建就很难。
唐筝曾经给他吃过中药，但是中药太苦，小卓实在坚持不下来，所以就只能在饮食方面稍微注意一下。
饭后，小卓起身想去洗手间。
厉御风主动起身，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我陪你一起吧，这边的路你可能不太熟。”
小卓：“……”
就觉得他这个人，有点一言难尽！
他站起身，跟在厉御风的身后。
走过了转角，估计唐筝听不到这边的声音，才说道：“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陪我一起来？我要是走丢了，不是正合你的心意么？”
厉御风回过头去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你？”
“我又不是傻子！”
小卓说完，静静看着他，眸色雪亮通透：“还是说，你有话对我说？”
厉御风倒吸气，觉得自己这么长时间以来，其实一直都小觑了这个小狼崽子。
他毕竟是顾平川和苏婉仪的儿子，而且，他其实很早以前，就已经半只脚踏入社会，开始赚钱了。
厉御风曾经听唐筝说过：他为了赚钱，除了做过主播之外，还买过花，摆过地摊——
好多赚钱的门道，他都尝试过，不像那些生活在象牙塔里的小孩子。
但是，小孩子这一身份，只不过是他的保护色罢了。
他可以靠着这一层保护色，去蒙蔽很多人——
也许，这其中就包括筝筝！
厉御风眯了眯眼，却还是道：“我没有什么想要对你说的，是你自己想太多了！”
说完，继续朝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小卓站在原地，沉默了会儿，也随之跟了上去：“大姐的事儿，有很多是你管不了的，尤其是我！”
他转过头看了厉御风一眼，又说：“刚刚我和大姐说过了，以后我要留在榕城读大学。大姐很高兴，说如果我能考上她曾经就读的大学，就给我买一辆车作为奖励！”
想把他打发到冰天雪地的瑞士去，门儿都没有。
小卓才不要走，他又没吃厉御风的，也没喝厉御风的。
最起码目前而言，他是靠着大姐生活的，而不是靠着厉御风。
所以，他也没资格对自己指手画脚。
厉御风勾了勾唇：“是吗？那很好啊，你要多多努力，别让你姐失望！”
“那是自然的”，小卓说，神色间很是得意，先一步推开了洗手间的门，并反手锁上了门。
厉御风看着自己面前的门板，只恨不得一脚踹开门，将里面的那只小狼崽子提溜出来，捏圆再打扁，打扁再捏圆——
什么东西？
一个乳臭未干的死小子，都敢堂而皇之的跟他叫板了？
别说是他，就连他爹顾平川，都不是厉御风的对手，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勇气？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吗？
厉御风思来想去，最后终于明白，问题就出在唐筝身上。
是她太拿这只小狼崽子当回事儿，所以小狼崽子才敢不把他放在眼里，甚至敢出言嘲讽他！
真是可笑，他显然，竟然要忌惮一个十岁小孩！
从洗手间回来后，厉御风的脸色便不大好看。反而是小卓，小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等下去哪里？回家吗？”
唐筝嗯了声，将他羽绒服上的帽子给他扣在头上，说：“先回家，明天休息一天，后天就去滑雪了！”
说着，姐弟俩走到前面，一起出了门。
“爸爸，你怎么了？不开心吗？”
走在后面的年年看了厉御风一眼，问道：“是不是妈咪对小舅太好，所以你不高兴？”
厉御风瞥了他一眼，随即将人拎了起来，胡乱给他围上厚厚的羊绒围脖：“闭嘴把你！”
说完，抱着儿子快步追了上去！
而身后的不远处，一双眼睛，始终在盯着他们，一颗也未曾放松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