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涛正襟危坐在审讯室里接受审问时,刘经理,则像一阵疾风般在路上疾驰着。他那辆老旧的二八大杠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仿佛也在诉说着主人内心的不安。
车轮无情地碾压过村道上松软的沙土,扬起一片片细微的灰尘,如同刘经理此刻纷乱的心绪。风在他耳边呼啸而过,但却丝毫无法掩盖住他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
“孙涛那小子怎么就这样平白无故地被人诬陷呢!”刘经理紧紧咬着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心中愤愤不平地想着。对于孙涛,他一直有着很好的印象。这个年轻人大方得体、踏实肯干,身上总有一股用不完的冲劲和坚韧不拔的毅力,哪怕再苦再累的活儿交给他,他也从不抱怨半句。
而且最为关键的是,孙涛供应给国营饭店的那些蘑菇,个个都是品质上乘、新鲜可口。自从用上了这些蘑菇,饭店里好几个招牌菜无论是色泽还是口感,都得到了极大的提升。顾客们对菜品赞不绝口,回头客越来越多,就连领导们偶尔到饭店聚餐时,都会特意点上几道用孙涛提供的蘑菇做原料的菜肴,并对其美味赞赏有加。正因如此,刘经理这段时间以来的工作业绩也是蒸蒸日上,如鱼得水。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优秀且努力的年轻人,如今竟然莫名其妙地被抓走了,罪名居然还是莫须有的‘投机倒把’!一想到这儿,刘经理的脸色瞬间又阴沉了下来,仿佛能滴出水来一般。
不多时,刘经理终于赶到公社。他在门口下了车,双手抓着自行车的把手,猛地一拧,勉强平息住内心的火气,将车推到一旁锁好。他抬眼看了看公社的红色招牌,深吸一口气,转身向公社的大门走去。
就在他一步步靠近那扇紧闭的大门之时,从里面突然传出一阵震耳欲聋、喧闹无比的嘈杂声响。刘经理下意识地止住前行的步伐,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聆听起来。仅仅过了一小会儿,凭借多年的职场经验以及对各种人物声音特征的敏锐感知力,他瞬间就分辨出来,这阵喧嚣之中竟然夹杂着孙二狗那刺耳又熟悉的叫嚷声。
即便此刻他们之间还隔着厚厚的一道门板,但孙二狗那嚣张跋扈、毫无顾忌的辱骂与嘲笑声仍旧清晰可闻:“哼!瞧瞧这孙涛还有他那些狐朋狗友们,居然连自己几斤几两都搞不清楚,背着人偷偷摸摸地卖起蘑菇来了,难不成还真以为自个儿摇身一变就能成为万恶的资本家?依我看呐,像他们这种挖空心思搞投机倒把的勾当,就算被抓去劳动改造都算是便宜他们了!”
听闻此言,刘经理原本就紧绷着的面庞变得愈发阴沉难看,仿佛暴风雨即将来临前乌云密布的天空一般。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更是有一抹寒光一闪而过,犹如冰冷的利刃划过黑夜,而内心深处熊熊燃烧的怒火则像是被浇上了一桶热油,瞬间升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透过狭窄的门缝,刘经理看到屋内的孙二狗正气势汹汹地朝着孙涛指指点点,那张狰狞扭曲的面孔上挂着一抹阴森可怖且充满恶意的笑容,看上去简直得意忘形到了极点。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孙涛静静地坐在一旁,只见他微微皱起眉头,紧紧抿住双唇,然而却始终没有开口回击半句,只是默默地用目光审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整个人显得异常冷静沉着,仿佛正在暗中筹谋应对之策。
刘经理站在门外,拳头越攥越紧。回想起孙涛为饭店供货时的认真模样,他心里怒火中烧。这小子没做任何错事,如今却被这样无礼羞辱,他决不能袖手旁观。他心中下定决心,要帮孙涛讨回公道,顺便也让孙二狗知道,乱泼脏水的代价不是他能承受的。
刘经理再也按捺不住。他深吸一口气,迅速上前,一把推开了公社的门,动作之大,让门板猛地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砰”一声,震得屋内的几个人都是一惊。所有人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齐刷刷地转头看向门口。
只见刘经理神情肃然地站在门口,怒目圆睁,目光如刀一般扫过屋里每一个人,尤其在孙二狗的脸上停留片刻,那冰冷的眼神让孙二狗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短暂的沉默后,刘经理终于开口,语气中带着难掩的怒意:“放你娘的屁?他和我们国营饭店的交易蘑菇是合法合规的!你们公然诬陷孙涛,这算什么道理?”
屋内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贾队长和几名民兵对视一眼,面露尴尬,显然没有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个地步。而孙二狗更是愣住了,他嘴巴微张,一时竟无言以对,似乎没想到刘经理居然收购蘑菇的对象。
刘经理冷冷地扫视着屋内众人,尤其是孙二狗。片刻后,他缓步走进屋内,步伐沉稳有力,每一步都仿佛在宣告他的怒意。他目光锐利,直指孙二狗,眼中毫不掩饰的愤怒让孙二狗心头一颤。
“孙二狗,你以为你在这胡说八道,就能把白的说成黑的?”刘经理怒哼一声,语气中饱含着深深的鄙夷与不屑,“你说孙涛投机倒把?那我倒要好好问问你,究竟是哪只眼睛瞧见他违法乱纪了?他供应给饭店的蘑菇可都是正儿八经的交易,账目那叫一个一清二楚!你不仅污蔑他,还胆敢将国营饭店也一同诋毁?”
孙二狗的脸色瞬间变得青一阵白一阵,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被刘经理那强大的气势压得半个字也吐不出来。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好不容易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我是听村里人说的……而且他在偷偷卖蘑菇,这事儿不合规矩……”
“听村里人说的?”刘经理冷笑一声,声调猛地抬高,其中的讥讽之意愈发明显,“就仅仅凭着村里人随口胡诌的几句话,你就胆敢在这里闹得满城风雨,甚至还妄图让孙涛‘认罪劳改’?那照你这么说,我们国营饭店是不是也该关门大吉了?不然,是不是也要跟着一起‘劳改’?”
民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都显得十分尴尬。一旁的贾队长也觉得脸上无光,他轻咳了一声,压低声音对孙二狗说道:“你是不是搞错了,孙二狗?国营饭店的刘经理就在这儿,你再仔细回想回想,你到底有几分证据?”
此时,整个场面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仿佛一根紧绷的弦,随时都可能断裂。
孙二狗彻底哑口无言,额头上开始渗出冷汗。他的眼神躲躲闪闪,显然是在心虚。刘经理继续步步紧逼,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孙二狗,我告诉你,不仅孙涛的蘑菇供应是正经的买卖,我们国营饭店更是严格按照国家规定来运作。你如此泼脏水,是要破坏饭店声誉,还是打算破坏村里的关系?若是我们饭店因为你这种胡闹影响了声誉,你打算怎么负责?”
孙二狗神情慌张,像热锅上的蚂蚁,嘴里支吾着:“我、我……我只是觉得他卖蘑菇没跟大家说清楚……”
刘经理盯着他看了片刻,冷笑一声,收回了目光。他挺直了身板,语气带着不容反驳的威严:“没有证据、没有道理,单凭几句传言就污蔑人,你以为你是谁?要真这样,人人都可以随意构陷他人了!”
此时,孙二狗彻底瘫坐在地上,意识到自己今天彻底栽了大跟头。他脸色煞白,眼神涣散,手心已被冷汗浸透。
看到孙二狗被刘经理训斥得灰头土脸,曹书记赶紧站出来打圆场,面带笑容地走到刘经理身边,摆出和气的模样:“刘经理,您息怒,这其中确实是个误会。孙二狗也是头脑简单,不知深浅,才胡乱说话。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别跟他一般见识。”
刘经理冷冷地看了曹书记一眼,心里明白他的用意。毕竟曹书记是公社的领导,他也不好在这件事上过分咄咄逼人,便顺着台阶下,语气稍缓:“曹书记,误会是可以,但这‘误会’若是不澄清,损害的可是我们饭店的声誉。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儿,以后谁要再散布这种流言,别怪我不客气。”
曹书记连连点头,满脸堆笑地说道:“刘经理说的是,刘经理说的是!我们一定会处理好这事,避免类似的误会再次发生。您看,要不咱们坐下来喝杯茶,让我也给您赔个不是?”
刘经理瞟了一眼瘫坐在地的孙二狗,冷哼了一声,转身看向孙涛:“孙涛,你今天受了委屈,我向你保证,这种事不会再发生。”
孙涛心中暗暗感激,连忙上前道谢:“刘经理,今天真是多亏了您出手,替我澄清了事情的真相。”他明白自己必须见机行事,赶紧给刘经理、曹书记留足面子,微微一笑说道,“我会更加小心,保证以后绝不会让大家为难。”
听到孙涛这样说,曹书记心里也松了口气,顺势附和道:“就是嘛,误会都解开了,以后大家多多包涵。我看这样,今天也到了吃饭时间,不如一起吃顿便饭,为我们这小风波消消火,如何?”
刘经理摆摆手,微笑着说道:“不必了,曹书记的好意心领了,只是饭店的事情也多,我还是得赶回去盯着,不能耽误太久。”他的态度虽然温和了许多,但不打算与曹书记多纠缠。他也清楚,在场的风波虽已过去,但他还要为孙涛保留足够的支持,不能轻易软下来。
曹书记眼见刘经理的态度异常坚决,便明白再多说也是无益,于是嘴角微微上扬,流露出几丝略带歉意的微笑:“既然刘经理您如此繁忙,那我也就不便再强求了。日后若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或者商议的,还望能与您保持密切的联系呀。”说完这番话后,曹书记轻轻地挥了挥手,表示道别。
刘经理微微颔首,以示回应。紧接着,他朝着身后的孙涛和孙大柱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赶紧跟上来。三人转身迈步,正欲离开公社。就在即将踏出门口之际,刘经理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停下了脚步。只见他缓缓转过头来,目光如炬,直直地射向站在一旁的孙二狗。那眼神冰冷至极,仿佛能够穿透人的灵魂一般。同时,他的口中冷冷地吐出一句话,话语之中明显带着强烈的警告意味:“孙二狗同志啊,我希望类似今日这样的事情,从今往后不会再发生,今后还是谨言慎行、好自为之吧!”
被刘经理这么一瞪一说,孙二狗顿时吓得浑身一颤,不由自主地瑟缩起身子来,脑袋更是如同捣蒜般拼命往下低去,压根儿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此刻的他,额头上早已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这些汗珠汇聚在一起,形成一道道涓涓细流,顺着脸颊不断地流淌而下。望着刘经理等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孙二狗只觉得双腿发软,几乎就要站立不稳。此时的他,心中已然被无尽的悔恨和深深的恐惧所填满。若是早知刘经理会亲自出面处理此事,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是绝对不敢这般肆意妄为、胡作非为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