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的村子里，公鸡开始了第一声鸣叫。
我从地上站了起来，摸了摸已经消肿的脸。卫贞还没有醒来，我轻手轻脚地开门出去了。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看见姜阿莎也从屋子里面走了出来。
她似乎没有看见我，手里端着什么，从另一边朝着石屋后面走去。只见，她手里端着一个黑色的瓷罐子。
到了屋后面，她将瓷罐子埋在了屋底下。
起身的时候，她才注意到我。
此时我才看见，她额前的刘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剪了，齐眉的刘海，让她看起来像个女学生。
大概是突然没了刘海的遮挡，她看起来有些不自在，眼神扫着自己的脚尖。
“这么早，你在做什么？”还是我最先开了口。
姜阿莎余光斜了一眼她刚刚埋罐子的地方，眼神有些闪烁，“没什么，就是些乌梅酒。”
我“嗯”了一声，目光不由自主瞧向了那个地方。
呵，当我是傻子是吧？什么乌梅酒需要背着人偷偷摸摸地埋起来？
“时间不早了，你该去找我外婆了。”她见我依然站在原地不动，岔开了话题。
我应了一声，准备回石屋里喊卫贞起床。
山下这个时候已经有几个年轻一点的妇女，手里拎着竹篮正朝这边走来。竹林入口处看守的几个男人跟她们简单说了一句，便让她们上来了。
姜阿莎扫了我一眼，然后朝着那几个人走去。
“婆婆早上想吃什么？”一个女人问姜阿莎，顺便将自己手里提着的竹篮递到了姜阿莎的跟前，里面是一些玉米和红薯。
其余几个女人也同样将手里的篮子都递到了姜阿莎的跟前，似乎在让姜阿莎挑选。
“有马菜馅的包子吗？外婆昨天晚上就念叨了。”姜阿莎一边挑着一边问道。
“有的有的。”
一个女人听了，连忙从自己的篮子里挑了几个包子，递到了姜
阿莎的跟前。
挑好以后，姜阿莎从篮子里拿了几个馒头包子给我，说道，“早点去等吧，外婆不喜欢迟到的人。”
山野寨子里，没有钟表，都是靠鸡鸣来判断时间的。
山下传来第三声的公鸡打鸣的时候，我跟卫贞已经守在姜氏的门外。
大约等了一刻钟，姜阿莎出来开了门，后面跟着她的外婆姜氏。
姜氏扫了一眼旁边的卫贞，声音冷冷的，带着一丝不容置疑，“你跟我进来，她不行，得留在外面。”她指了指卫贞说道。
“为什么？”我忍不住脱口问了句。
“规矩。”姜氏冷冷地说道，“不愿意的话，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卫贞跟我对视了一眼，随即笑道，“我留在外面。”
跟着姜氏进了石屋里，那股熟悉的腐蚀味再一次扑面而来。姜氏带着我进了里屋，然后又从旁边的一个暗门进了另一间空屋子。
屋子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中间放着的一口黑色的大缸。
墙上的一扇小百叶窗，足够外面的光亮照射进来，正好对着那口大缸。
“进去吧。”姜氏站在大缸的旁边，指了指我说道。
我朝着那口大缸走进了一点。
走进看清缸里面的时候，我的头皮一紧，身上的鸡皮疙瘩全起了起来，差一点直接吐了出来！
缸里面起码有几百几千只各式各样的短体爬虫，正蜂拥似的挣扎着往上爬！
我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姜氏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鼻翼两边的法令纹深深陷了下去，像是在脸上留下两道深疤，让她看起来有些诡异。
“怎么，害怕了？”我语气淡淡的。
这他娘的谁能不害怕？
这口缸里几乎爬满了各种各样的虫子，她却让我爬进去，这不是要我的命？
“既然怕，那就别治了，等死吧。”说着，她已经转身向着门口走去。
已经第三天了，还有四天，如
果我身上的尸毒还解不掉，就会七窍流血，全身腐烂而亡。可是，我忍着恶心，往缸里又瞥了一眼。
结果只一眼，我的胃里立刻翻江倒海，早上吃的两个馒头全都吐了出来。
光是就这样看着，我已经头皮发麻，再让我坐进去，我还能有命出来？
“婆婆，还有没有其他的医治办法？”我忍着胃里的恶心，带着祈求的意味，希望这不是唯一的解法。
姜氏表情古怪地看着我，半笑着眯起了眼，“没有。”
我的心随着她这两个字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最后心一横，闭上眼撑着缸的边沿爬进了缸里。
一进缸里，瞬间就感觉到成千上万的虫子顺着我的脚脖子爬上了我的身体，沿着我的小腿一直爬到了我的脸上，几乎要将我整个人给吞噬掉。
在煎熬与求生两者之间，我选择了后者。
在众多的爬虫中，一个类似蜥蜴，又想青蛙的短体爬虫，一直爬到了我的心口上，然后钻进了我的衣服里，顺着我的毛孔，竟然直接钻了进去！
顿时，一道一道的黑纹在我的全身游走，感觉胸口上一阵撕心裂肺地疼痛，就像是被人活活撕下了一道口子，一阵剧烈的绞痛从心脏的部位开始向全身蔓延，一波一波地不停歇，汹涌如潮水。
一瞬间，感觉世界忽然静了下来，耳朵里突然什么也听不见了，感觉世界在一点一点地变黑暗……
我以为我要昏过去了，然而我的意识却异常的清楚，甚至，我还能感觉到，有一团东西正在我的胸口上游走。
啊……啊……
疼啊，疼得我几乎想死过去了，可偏偏又死不掉。
千百只的爬虫在我的腿上、胳膊上、乃至肚子上飞速地爬动中。它们每爬过的地方，都像是扎了几百只的银针，扎着我的每一根神经。
然而，这疼痛还是比不上内心的恐惧，那更让我想
了结自己。
我开始后悔，或许我应该选择四日后七窍流血、全身腐烂死去，总好过现在的生不如死！
这种折磨人的救治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我只觉得此时的每一秒钟都是煎熬。
不知什么时候，姜氏走到了我的身后，手伸到了我的后颈，然后感觉后颈一痛，似乎有什么东西从我的皮肤进去了。
神奇的是，那东西进了我的体内以后，我身上的爬虫一瞬间全都爬离了我的身体，似乎很怕我体内的那东西。
“出来吧。”
姜氏嘶哑的声音，此时像是从遥远的地底下传过来的一样，让我一阵恍惚。
只觉神志都有些缥缈了，整个人轻飘飘的。
明明只有三个字，但是我却觉得这三个字似乎异常的深奥，在我脑海里转了好久，我才领会她的意思。
伸手扶上缸的边沿，从里面爬了出来，结果脚刚着地，身体一软，直接就摔了下去。后背像是被人浇了一盆冷水一样，衣服上的汗都能拧出水来。
我是怎么从姜氏的石屋里出去的，又是怎么回到了我跟卫贞住的那间石屋，我已经全然不记得了。等我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卫贞告诉我已经过了一天一夜了。
卫贞说，我从姜氏的石屋里出来的那一刻，真的吓到了她。整个人就像是刚从水里面爬出来的一样，脸色姜黄姜黄，双眼呆滞，比个死人还要可怕。她将我扶回石屋在床上躺下，我的眼睛一直睁着，却没有意识，就像个活死人。
有那么一瞬，她以为我是灵魂出窍了。
卫贞跟我说这些的时候，脸色有些不好，看来是真的吓到了。我从来没有见她这么焦躁过，在跟我说这些的时候，不停地在屋子里来回走动。
我从床上勉强爬了起来，脚还没有落地，胃里又是一阵恶心难受。
我连忙快步跑了出去，在门口扶着墙吐了起来。
看
见自己吐出来的污秽物时，我的心里一阵恶寒。
我吐出来的，竟然全是那些大大小小的虫子！
卫贞从屋里跟着出来，看见眼前的景象，亦是吓了一跳，扶着门惊恐地看着地上那滩污秽物。
“这是，这是……”那么伶牙俐齿的一张嘴，此时连话都说不清了。
姜阿莎从不远处走了过来，端了一碗有些发黑的水，语气波澜不惊，“不用紧张，吐出来就说明体内的余毒清出来了。这是我外婆让端来的，喝了就彻底没事了。”
我的嘴里竟然吐出来这些恶心的东西，身体已经虚脱。嘴一张，我真担心会再从里面爬出一两条恶心的东西，根本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卫贞将信将疑地看着她，“这是什么？”
“自然是对他有好处的，如果我要想害你们，就不会带你们进寨子了。”面对卫贞的质疑，姜阿莎冷冷地回应。
虽然怀疑，但是姜阿莎说的也有道理。
如果她们真的想害我，根本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地带我进寨子救我。至于她们为什么会救我，有什么目的，我也不想探索了，只想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接过姜阿莎手里的碗，然后捏着鼻子一口气将里面那玩意全都喝了！
我擦了擦嘴，将空碗递给姜阿莎，“谢谢。”
姜阿莎没有说话，只是看了我一眼，接过碗转身离开。
她走了没多远，我就开始感觉肚子里跟着火了似的，火烧火燎的，感觉胃和肺都要被烧熟了。
卫贞看见我额头直冒冷汗，有些紧张地看着我，“哎，陈一水，你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扶我进去。”
卫贞将我附近屋里，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这地方太诡异了，我看我们还是尽早离开。”
卫贞瞥了一眼门外，眉头微皱，心思有些沉，“估计我们现在想要离开，没那么简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