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嗷嗷!”
伴随着激动的叫喊声,一只指甲涂得千奇百怪的手伸过来,一下子抽走了闻茜手上的本子。
本子上的签名在白诺眼里无限放大再放大,终于占据了她的整个世界。
“天呐,我居然能得到我们知意的签名,太幸福了……”
闻茜瞬间泪目,扔开头顶的碗去扒这个讨厌鬼姐姐的裤腿:“你还给我,是我的!”
一大一小一场乱战。
闻轻父辈两个哥哥一个妹妹,闻茜是大伯的小女儿,白诺是姑姑的独女,两人差了十岁,每回见了居然能以各种理由吵起来。
看着两人活力无限地为了一个本子吵架,闻轻是服气的。
正觉无趣要走开,却被白诺和闻茜一人一边拉住了。
“二哥(二哥哥),你快管管她!”
闻轻:“……”
两个女孩缠着他,叽叽喳喳如同魔音灌耳。
当断则断,反手将本子拿到自己手里,闻轻甩开白诺的胳膊闻茜的腿,头也不回往自己的房间走。
“没收,你们俩该罚站罚站,该卸指甲卸指甲。”
他的背影坚定毫无商量余地,再加上平时积威甚深,俩丫头闹归闹,不敢真的烦到他头上,就都收了势。
闻茜年纪小随便怂,她把碗从地上捡起来重新放头上,回到墙角站好:“我、我先罚站。”
白诺在原地站了半晌维持自家尊严,才若无其事地找了瓶卸甲油飞快开始洗涂得乱七八糟的指甲,力求让自家对得宠的二哥满意并把签名交给自己!
十指翻飞,电脑上的字符蹦得极快,最后一次回车,跳出来一个数字。
百分之三十六点七。
黑色的玻璃桌面倒映着一截白色的袖管,随着主人的动作左移,拿起了一旁的手机。
“是我。”
低沉的声音如同清冷的夜河,缓缓流淌。
“新城区詹雅江那个项目最好别去动,保本的可能性不足百分之四十。”
电话那头咋咋呼呼说了什么,闻轻盯着桌面的反光:“成功可能性不到两成,原因?主要是这四点,资金不够,格局太小,你爸压不住对头那个□□舅舅……”
门被开出一条缝,一个扎着花苞头的女孩从门后探出头来,赔着灿烂的笑脸。
闻轻朝她点了一下头,继续讲电话。
“最后,这件事没什么意思,我不想碰。”
电话那头的人炸毛了:“闻二闻老大闻大爷!纯利润几千万的项目你说没意思?!那什么叫有意思?跳楼机过山车还是连环杀人案?!”
“这么多年了你中二期应该要过了吧,不对要真是中二期你应该二话不说为我两肋插刀……”
闻轻将手机拿离耳边,平静地按下红色的挂断键,结束了对方单方面的喋喋不休。
他抬眸,讪笑着靠近的白诺恍惚间仿佛看见那双漂亮黑眸里划过幽蓝的光芒,电光一般,还不是酥酥麻麻那种小电流,而是近在咫尺仿佛下一秒就能把人劈死的恐怖闪电。
明明长得这么好看,一严肃就吓人地要命。
真是浪费。
她忍不住敛了笑容,正经无比地在宽大办公桌对面的位置坐下来。
“二哥,我想要方知意的签名。”
闻轻意有所指:“闻茜才九岁。”
跟一个真真正正的小姑娘抢东西,脸还能不能要了?
白诺厚着脸皮撒娇:“茜茜那么小又不懂,对她来说也就是个新鲜的玩意儿嘛,对我来说就不一样啦,我可是方知意本人的死忠粉,我看过她所有的作品甚至花絮都补完了,还做了无数关于她的cut,一天二十四小时十二小时与她相关……”
看他眯起眼,白诺立刻补充说明:“这十二小时包括梦里嘛,我有课的时候还是有好好听讲的!二哥,你就给我呗。”
她挤眉弄眼的:“茜茜那里我自己会去搞定的啦!”
闻轻一笑,白诺下意识去抱自己的胳膊,脊背凉飕飕的。
“想要签名自己去拿,抢小孩东西算什么。”
这句话里没有威胁没有引申义。
白诺松了口气:“……二哥,你别吓我。”
她颇怨念,嘀嘀咕咕却不敢看他的眼睛:“如果我可以拿到她的签名我也不至于去抢小孩子的东西呀!但是我家女神,真的是基本不和粉丝互动,偶尔几次发声,也都是教训我们……”
闻轻皱眉:“你们有被虐倾向?”
白诺连忙辩白:“不是啊,方知意人设本来就是这样的嘛,高贵冷艳甩凡人一脸,她要是平易近人我们才害怕呢。”
她呶嘴,又觉得跟这个表哥说再详细都没用,这种成天没表情的人,又怎么能理解追星的激情呢。
想起手机里夜夜回味的绝妙剪辑,她看了自家八风不动的表哥一眼,一跃而起。
“二哥你看这个~”
快速点出视频播放,她把屏幕转向办公桌后一身肃然的闻轻,信誓旦旦保证:“你看了之后也一定会爱上方知意的!”
长而浓密的睫毛往下,将黑白分明的眼眸遮了大半。
闻轻的视线轻轻落在了沉淀的黑色过后,那张俏生生纯稚无辜的脸上。
比那天在广告上看到的脸要稚嫩很多,扮相也讨喜多了。
那人穿着一身白裙,粉唇轻启,眸中露出几分好奇,朝着镜头直直看过来:“你从哪里来,这般不懂规矩!”
她身后是一间茅草小屋,围着一圈破烂篱笆。
下一个镜头从远到近拉过来,竹林里的女子淡淡扬眉,唇色如血。
她的神色不算冷,含着一种淡淡的嘲弄。
“我只知道我会在哪里死。”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却又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就是在闻轻心目中,也彻底分离开来,清清楚楚。
下一秒,是白裙女子似懂非懂的点头:“我知道啦,你跟我来。”
画面割裂成两半,中间羽化模糊。
还是同一张脸。
一边是少女焚琴煮茶,一边是戎装女子含恨挥剑,一二三下,长剑脱手,重重狠狠地扎在土里。
少女举着茶壶,壶嘴轻点,清澈的茶水往下坠在白玉杯里。
“仇恨是天底下最污浊的东西。”
长剑拔出,戎装女子眼中布满血丝:“而此仇不共戴天!”
她眼中的恨意太深,与下一个镜头形成极为强烈的反差。
满屏幕都是少女明媚的笑脸,她歪着脑袋,笑盈盈的。
“我可以替你杀人。”
语气轻盈,草菅人命。
戎装女子扭头,背影决绝。
“不用。”
闻轻没有眨眼,视频里各种各样的方知意,或哭或笑或悲或喜,一股脑儿往他的世界里钻,刷新他的认知。
她表现出来的各种神情,裹挟着无比的沉重感从他心头一一拂过。
鲜活真切地他几乎都要感同身受。
这样浓烈的情感,太生动也太可怕了。
视频一共五分半钟,二十一个不同的方知意组成了一个凄美惨烈的故事,最开头的白裙女子嘴角含着黑血,脚尖绷紧旋转跳舞,疼痛不知,戎装女子的长剑最终捅入自家胸口,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死不瞑目。
视频的最后以一行字结尾——这里的每一个坏女人,我都深爱着。
闻轻抬起头,正好对上表妹泪汪汪的大眼:“二哥,你能理解我的心情了吗?难过就别忍着了,哭吧,我看了都有三百遍了,每次看都哭。”
将手机还给她,又抽了桌角的纸巾递过去,闻轻微笑,神色无波。
“是挺震撼的。”
白诺恨恨把纸巾摁在自己眼睛上,瘪着嘴:“你居然这么麻木,简直不是人!”
“我明明深受触动。”
白诺狐疑盯着他看了半分钟:“那二哥你的面部神经是已经坏死了吗?”
闻轻摇摇头,眼里流露出三分愉悦:“为了感谢你为我的人生发现新方向,你今年的零花钱,我包了。”
白诺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她是真的被吓到了,赶忙哀求:“我不要零花钱,只要哥你告诉我你的人生新方向是什么,我有一点点不安!”
闻轻露出一个堪称温柔的笑容:“过一段时间你会知道的,现在出去吧。”
“不你这样我太忐忑了我要……”
“出去。”
他的语气不重,白诺还是怂了,沮丧离开。
闻轻打电话给跟随自己多年的助理,语气都是欢快轻松充满蓬勃朝气的。
“曾儒,公司今后就多多麻烦你了。”
刚给自己泡了桶红烧牛肉面的助理:“……您是认真的吗?”
他对这句话有阴影啊啊啊啊!
上次这老板这么说的时候是三年前,结果他和企鹅一起生活了一个月又回来了,接下来的半年把公司规模扩大了一倍,同时让他加班加到吐,差点青年谢顶。
他几乎可以想象到短暂的几个月过后,不愿回首的噩梦重临,那惨绝人寰的场景。
听筒里传出的声音很温和,声调错落,起伏微微。
“是的,你加薪的机会又到了。”
曾儒扣着泡面桶的手指瞬间缩紧,目光灼灼。
理智地想一想。
如果有了海景房,还会怕没钱植发吗?
抬头挺胸,提气凝神,助理右手紧握成拳,在自己的胸口敲了一下:“您放心,我一定竭尽所能!”
挂断电话,闻轻盯着桌面静坐片刻,在搜索页面输入方知意三个字。
搜索栏自动追加出来的条目非常多,比如说——
方知意最新作品。
方知意有多少个干爹。
方知意整容。
方知意黑历史。
方知意是不是有病。
等等,等等。
除了第一个,都不是什么正面的信息。
方知意应当算是演艺圈领军人物,先了解一下她的模式对比参考好了,于是之间选择了第一个。
顺藤摸瓜居然给他找到了方知意骨灰粉给她建立的真爱论坛,一边百度经过重重验证终于注册成功,又凭借过人的交际手腕与版主聊了十分钟,最后一关顺利通过。
真真是比当年写硕士论文还要曲折三分。
然后,有关方知意的各种资料视频剪辑花絮铺天盖地砸了过来。
链接多的他感觉自己这辈子都看不完。
熬夜看了版主推荐的十来个必看内部cut和文字资料,闻轻看着屏幕上形形□□截然不同的方知意,平静如磐石的心底一层又一层开始掀起波澜。
她是怎么一次又一次,脱胎换骨变成另一个人的呢?
这样的切换,没有代价吗?
指腹在鼠标左键上摩挲,他空着的左手轻抚下巴,眼底疑惑再起。
所以还是那个问题。
方知意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把自己活成这副模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