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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有专业人士在,整理的进展飞快。

临近下午四五点时,所有东西基本已经规整完毕,沈舒言在单子上签字确认,工人们陆续离开。

六点一刻,太阳已然有下落的趋势,天空渐渐褪去蓝底。终于厅内的最后一处收拾好,手机发出低电量警告,沈舒言把手机放在客厅充电,起身去洗手。

回来时,手机屏幕亮起,是周良宴发来的消息,她擦干净手拿起手机正准备回复,一道男声叫住她:

“言言──”

转头看过去,微微眯眼。

那人走近,黑色T恤和休闲裤,肩上挎着个双肩包,正缓缓走过来。

沈舒言看清来人后有些惊讶:“际琛?你怎么来了?”

际琛笑了:“我刚比完赛,过来看看你这边还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沈舒言将手机息屏重新放回桌面,往前走了几步,两人离得近了点,这才发现际琛手臂上浅浅的擦伤,她问:“怎么受伤了?”

“比赛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没什么大碍。”际琛将双肩包放在沙发上。

沈舒言点头,“谢谢你帮我请搬家公司过来,改天请你吃饭。”

他们不算太熟,际琛其实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不过既已经如此,她理应感谢。

际琛仰头望她,“言言,我们俩用不着这么客气。”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沈舒言找不出反驳的话,毕竟他们两家关系向来交好,若再继续客套倒显得别扭小气了。

她思索几秒,侧身看旁边一旁的立柜,“那你坐这儿等一会儿,我有医药箱,给伤口简单消毒一下,不然会发炎。”

际琛没有拒绝,一屁股坐进沙发里,“麻烦你了。”

好在手臂上的伤口没有严重需要去医院的地步,只需简单消毒即可。

窗外天色已晚,暮色将沉,文创园内道路两旁的路灯依次亮起。

周良宴没等到沈舒言的回复,想是她还在忙,怕她饿着,便绕道去兰桂坊带了几道她爱吃的菜先垫垫肚子。

车子稳稳停在路旁,他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却在抬眼望进屋内后,手上的动作僵硬的停顿。

隔着窗玻璃,他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两人良久。

沈舒言正低头用棉签认真擦拭,旁边的际琛温柔的注视着她,那眼里的情愫,他再熟悉不过。

路灯上落了只鸟儿,扇着翅膀叽叽喳喳的跳来跳去,太阳西坠,霞光铺满地平线,所有的颜色都被染上一层昏黄的柔雾。

周良宴扯了下领带,绷紧脸色,吐了口气后仰靠在座椅上。

沈舒言从小就是乖孩子,周家左邻右舍几户邻居中,没人不喜欢这个可爱又听话的小姑娘。

长辈们逢年过节聚在一次喝茶磋磨时光时,每每提起周家的小女儿都要夸上几句。

少女穿着粉色的连衣裙,乖巧的向长辈问好,几位特别喜欢她的阿姨经常开玩笑的问她要不要做自己家的儿媳妇。

那时候小姑娘还懵懵懂懂,不知道这些,求救似得看旁边的哥哥,逗得大人们哈哈大笑。

周良宴和沈舒言相差六岁,沈舒言18岁时,周良宴大学毕业准备继续深造。

彼时沈舒言高三,正是备战高考的冲刺阶段,她成绩向来优异,却从来都是不骄不躁,放学后上完一对一家教,还要坚持学习到深夜,周良宴常能看到她的卧室亮了一整夜的灯。

熬夜的后果就是早上起床时太过慌乱落下东西,沈舒言只能借老师的电话让哥哥帮忙把书本送到学校。

周良宴赶到沈舒言上学的高中,刚好是课间活动,在校门口门卫处等待的间隙,他从几个女生嘴里听到妹妹的名字。

她们说高三有一个叫沈舒言的,长得漂亮学习还好,几乎每次都是年级第一,整个年级没有人能撼动她的地位。

“我觉得她真的好厉害!每一科都特别强,狠狠打脸那些说女生理科不好的人。”

“是啊,太牛了,唯一不是第一的一次还是因为发烧没发挥好。哎对了,我最近听说了点关于她的八卦哦~”

“什么?”

“听他们班同学说,她和内谁走挺近的,两人经常一起写作业,好像是在谈恋爱……”

“啊?不会吧?别影响学习啊!”

不知不觉,女孩儿们的声音渐远。

周良宴反复咀嚼刚才听到的话,眉毛不自觉的蹙起。

再抬眼,沈舒言与一位男同学走过来,笑着说哥你来啦。

周良宴嗯了声,将书本和食盒一起递过去,嘱咐她回到教室就要把里面洗好的水果吃掉,放久会变得不新鲜。

得到妹妹笑眼盈盈的肯定答复,他才点头。临走时冷脸看了眼旁边男生。

回家路上,始终紧紧握着方向盘,比平时要更用力,手腕上的青筋凸显,面上却依旧如常,看不出任何其他情绪。

周良宴心想,十七八岁的年纪谈不谈恋爱好像都无可厚非,可无论妹妹的感情如何,他都不应该是现在这样心情。

一种难以言说,捉摸不透的情绪在心底愈演愈烈,翻腾奔涌。

他面无表情的回到卧室,厚重的窗帘被拉开狭窄的一道,有光从缝隙中透进来落在一旁的桌子上。

与光一同望过去,目光最终虚落在桌面最显眼位置与妹妹的合照上,她手捧白色的洋桔梗,眉眼弯着,亲昵的依偎在自己身侧。

过往的种种回忆涌上心头,抽丝剥茧中,他顷刻明了。

良久,他仿佛妥协般起身走到桌子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相框玻璃。

“砰”很轻的一声。

两人的合照被轻轻倒扣在桌面,妹妹那样阳光明媚的眼神好像此时透过玻璃望着他,肮脏的心被灼伤刺穿。

至少在今天之前,在此刻之前。

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对自己的妹妹拥有除了亲情之外的感觉。

在听到妹妹可能谈恋爱后,他发现自己心头涌上来的不止是愤怒,更多的是恐慌和嫉妒,他害怕她的世界不再需要自己,嫉妒别人可以光明正大的向她表露真心。

他木然的靠坐在床头,直至缝隙里的光逐渐消散,直至夜晚降临,吞噬整个房间。

时至今日,数年前被埋藏在心底的妒意和自厌又重新归来,对自己的厌恶与唾弃再次达到顶峰。

呼吸始终无法平复,周良宴闷笑一声,像是嘲讽。

几分钟后被手机的消息震动拉回思绪,是沈舒言打来的。

电话接通,沈舒言说:“哥,你吃饭了吗,际琛刚好也在,你来我们刚好一起去吃个饭。”

周良宴嗯了一声。

通话结束。

他握着手机,隔着玻璃沉默无言的望着她,妹妹正把他的手表轻轻放在面前的桌面。

中途旁边的际琛不知道看到什么,把自己的手机屏幕放在她眼前,逗得她嘴角露出笑意。

电话挂断,周良宴在车里又待了几分钟,副驾驶放着的餐食大概已经凉了,他打开后备箱将食盒放进去。

一如他躁动的心,重新被藏在无人知晓的最底处。

餐厅是半预约制,环境雅致,在挂断电话后,周良宴便第一时间订好位置。

三个人到达餐厅,服务员便通知后厨准备上菜。

所有菜式上齐,桌面都是沈舒言爱吃的菜,她拿起筷子夹了块虾仁往嘴里送。

周良宴喝了口水望着她,待他嘴里的东西咽完,才问:“工作室今天都收拾收拾好了吗?”

沈舒言答道:“都差不多了,需要再买一些软装。”

周良宴语气没什么起伏,“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

沈舒言点头,“好,谢谢哥。”

周良宴没没再接话,只时不时滑动手机屏幕,将目光落在别处。

沈舒言今天收拾东西劳累了一天,已经饿的不行,他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让她可以好好吃饭。

临近尾声,周良宴才开口:“际琛,等会儿我先送你回家。”

际琛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好,谢谢良宴哥。”

婉拒唐阿姨留他们多待一会儿的提议,车子从际家拐出。

车内只剩两人,一时无言。

沈舒言把头偏向窗外,道路旁的街灯与门头灯融在一起,五彩斑斓。

酒足饭饱,眼皮不住的往下垂,漫长的路程走到后面,她已经迷迷糊糊是生出困倦。

直到快到家时,才从朦胧的睡意中苏醒。

周良宴目送她回家,抬头看着烂熟于心的那一层灯光亮起,才将车头调转。

路上,降下一侧的车窗,任由冷风往车厢里面灌。

他没回家,将车开到李明哲新开的清吧。

“稀客呀,周总。”李明哲从里面出来迎接,打趣的喊。

周良宴嗯了声,再没其他反应,径直往里走。

包厢里灯光流转,李明哲推门进来,他察觉到好友的不对劲,“工作碰到问题了?”

周良宴摇头,将桌面上的水杯往远推了推。

李明哲一看便知是什么意思,叫服务员拿上来几瓶酒,他此刻也有些诧异,“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你烦到要用喝酒来缓解。”

周良宴是很少碰酒的人,他理智,冷淡,同时有着异于常人的自制力。

在北城这群二代的圈子里,他有着超出同龄人的沉稳和冷静,名字也始终在良婿榜首。

李明哲和周良宴也算打小就认识,他很少见他有此刻这样显露情绪的状态。

“没什么事。”包厢里放着不知名的轻音乐,壁炉边红色的光映照在周良宴身上,他的语气一如往常,“只是今天工作有些累。”

“你终于知道累了,”终于听到原因,李明哲松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累了就好好休息,别一天扑在工作上,人是要劳逸结合的,弦崩的太紧,一定会断,只是时间问题。”

周良宴点头,他心里那根弦算起来已经不知道紧绷了多久。

意识到自己对“妹妹”产生了不该有的念头时,是怎么惊骇讶异的心情,因时光久远已经记不太清。

他只记得,他当时是怎样的厌恶唾弃自己。

近二十年来父母的谆谆教诲一夕之间全部崩塌瓦解。

本以为出国几年这违背伦理的妄念便可消解几分。

奈何,物极必反。起初只是在心底挠痒般可望不可即的瘾,以弥天烟雾般将他笼罩反噬。

在异乡无数个冷寂的夜晚,他都无法控制的发疯般想她。

留学归来这几年,他逼迫自己适应这种无望,痛苦早已经像树木一样扎根心底,只留下平静的麻木。

他自觉已经将隐忍修炼的炉火纯青。

但人实在不能高估自己,在回来见到她的第一面,他就听到自己高筑起的城墙坍塌的声音。

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他的心绪都被牢牢牵动。

他连续喝了好几瓶酒,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李明哲有些慌了,适时的夺过酒瓶,“好了好了,今天到此为止,我叫人送你回去。”

周良宴眼眸低垂,只留落寞,盯着空着的酒杯不说话。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李明哲搀扶进车里,此时他正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周围还浮着些许还未消散的栀子香,手无力的垂在身侧,却在一瞬间触碰到滑腻的丝质布料。

他手往下伸,几秒过后,一条浅咖色发带躺在掌心。

因喝了酒,胸口闷热,可看着眼前再熟悉不过的发带,他竟觉得有些许凉意钻进身体。

到家后走进卧室,他踉跄着将身体摔进床上,手中的发带被放置鼻尖,熟悉的香气蔓延开来。

双眸无神的盯着天花板,忽而想起大学时的一次醉酒。

那时,还有个小小姑娘蹲在他的身侧。

那年他大四快毕业,因集团接手问题与父母争论不休,少年人还没学会将外露的情绪藏匿,与李明哲出门喝了不少酒。

回来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他脚步已经有些虚浮,扶着墙壁走进卧室,还没走到床边就已经失力的仰躺在黑色皮质沙发上。

冷寂的月光透过玻璃铺面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忽然听到耳边传来细微的开门声,他扭头看过去。

涣散的目光最终聚焦在单薄的身影上,他问:“言言,你怎么来了,我吵到你了?”

小姑娘应该是已经准备休息,平日里系成马尾的秀发披散在肩头,身上已经换上柔软的家居服。

她秀眉微蹙,正往沙发边上走。

到沙发旁边时,才摇头,“你不开心吗?”

房间默了几秒,周良宴才轻声开口,回答道:“没有。”

两人共同生活快数十载,沈舒言也像哥哥了解自己般,了解他。

嘴上说着没有不开心的人,此刻眼里是怎么也挡不住的落寞。

她往前走了一步,说:“我可以在这儿陪你待一会儿。”

周良宴强制让自己的眼神保持清醒,摇头,“回去休息。”

得到的先是沉默,再然后就看到沈舒言倔强的坐在一旁,脊背靠在沙发边,扭头盯着他看,“不要。”

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周良宴的视线率先错开,落在天花板上。

不一会儿,酒精再次上头,他的眼睛慢慢闭上。

沈舒言轻手轻脚的回到卧室抱来自己的毯子和陪自己睡觉的娃娃,睡在另一旁的沙发上。

因为经常熬夜学习,她晚上很难入睡,视线重新落在哥哥身上。

看到那人的眉毛依然皱着,就连在睡梦中好像也是痛苦的。

她裹着毯子再次坐到沙发边,怕惊扰到哥哥,将手指轻轻伏在他额头。

如果哥哥可以远离所有不开心的事该多好。

她在心里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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