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梦》文/明月竹台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2024.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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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夏,北城。
春天被推着淡出,气温逐渐升高,慵懒的夏日里,蝉鸣不断,道路旁浓密的树木枝条被烈日烘烤的越发鲜绿。
北城市民的手机里已经连续几日收到气象局发来的高温黄色预警短信,提醒大家做好防暑降温。
今夏尤其燥热难耐。
北城市中心的派出所里,正上演一出闹剧——
室内中央空调的温度调得极低。
调解室里两名警官正在竭力压制着面目狰狞怒吼着的年轻男子,场面混乱不堪。
沈舒言埋着头坐在一边,鼓捣着手里的手机。
她眉眼低垂,仔细看还能看到眼睫下有团淡青色的阴影,整个人透露着疲态。
一直握在手里的手机屏幕亮起。
有新消息短信提示。
其中一条备注单一个周字。
沈舒言微微皱眉,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点进短信。她有点轻微强迫症,不喜欢在手机页面看到红色未读。
扫了一眼那人发来的消息,顺手将高温预警信息删除,才抬起头看对面正狰狞着面孔大声吼叫的猥琐男人。
“你给我等着,我要告你故意伤人!”
这人是赵岚娜在酒吧遇到的,借着喝醉酒对她出言不逊差点动手,沈舒言刚来就抽了他一巴掌。
听到男人的狠话,她强撑着打起精神,淡笑,“我就在这儿等着你告我。”
声音很轻,但异常坚定。
刚才那一副倦样,此时悄然不见踪影。
为了和同事赶制一批单主定制的瓷器,她已经快十七个小时没有阖眼入眠。
因这批订单是临时接手,前期准备工作浪费掉很多时间。到今天凌晨时才终于大功告成,所幸虽有几个损毁,但也够用。
工作室离家里比较远,沈舒言没准备回去。
这批陶瓷整整烧了五天四夜,即使是和同事们轮流守着,连续几日的工作也早已使大家疲惫不堪。
她打开角落里之前网购的躺椅蜷缩着躺在上面,虽然知道醒来时一定会腰酸背痛,但已经顾不上那么多,只想着总算是能闭上眼睛休息一会。
被赵岚娜的电话吵醒时已经夜里快3点。
电话那头只是哭,沈舒言轻声让她慢慢说,在听完事情原委后,连忙起身往派出所赶。
可坐到驾驶位刚启动,才想起自己的车子限号,只能在路边等出租,来的路上还算顺利。
等沈舒言皱着眉走进警局,就看到一个陌生男人拉扯着自己的好友。
没有任何迟疑,她冲上去扇了那男人一巴掌,惊得周围的警察都愣了几秒。
打完人后旁若无人的拉着赵岚娜坐到一旁,听男人说要告她,依旧一脸云淡风轻。
警察已经拿到监控视频,在另外一个房间取证。
沈舒言轻抚赵岚娜的后背,把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温柔的安抚她。
调解室内就剩一名女警和她们二人,那名女警似乎还在回想刚才响亮的巴掌,有意无意的看向沈舒言。
坐在不远处的女人鹅蛋小脸,五官端庄大气。睫毛浓密卷翘,皮肤白皙透亮。
应该是来的匆忙,茶色卷发随意挽在脑后,在白炽灯光下整个人都散着粉白的光晕,实在让人移不开眼睛。
女警斟酌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小姐姐,手没打疼吧?”
赵岚娜被逗笑,抢先回答:“放心,别看她瘦,都是肌肉,结实着呢。”
看赵岚娜笑,沈舒言才安下心,也跟着笑。
屋内低沉的气氛被打破,赵岚娜恢复精力,拉着沈舒言的手大声吐槽。
等警察过来通知她们可以离开时,已经夜里快五点了。
看着赵岚娜坐上出租,沈舒言举起手机拍了车牌号后回到警察局,刚才那个警官说,有家属来接自己,需要等一会儿。
事情解决,她整个人懒散的往后靠,一边用手按摩自己的太阳穴,一边时刻注意着和赵岚娜的共享位置。
可奈何抵不住困意,眼皮止不住的往下耸拉。
手机“叮”的消息提醒,赵岚娜到家了。
终于可以放松下来,沈舒言眯着眼,将目光随意的落在虚掩着的房门处。
意识被困意纠缠拉扯,似乎已经到达极限,失焦了一瞬。
耳朵听到细微的声响,睁开双眼等待聚焦。
在看清楚了门口站着那人的瞬间,大脑像条件反射似的先一步做出动作,被留在梦里的涣散迅速回笼,下意识坐正身体。
沈舒言喉咙发紧,好久才从嘴里挤出一声哥。
她不敢直视他,下意识屏住呼吸,怔怔的将视线往下移,最后落在他垂在身旁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上。男人肤色很白,手背血管微微凸起,手腕处黑金色简约腕表更显矜贵。
周良宴一步步朝里过来,在她身旁站定。
一股熟悉的冷冽松木香笼罩在鼻尖萦绕,久久停留。
沈舒言没想到来接自己的家属会是周良宴,毕竟他们已经快一个月没见,难得见上一面,还是在这毫不适宜的地方。
周遭安静的不成样子,仿佛死一般的沉寂。
沈舒言率先开口:“你怎么来了,不是在出差?”
周良宴垂眸与她对视,“你没看我发的消息。”
沈舒言啊了一声,想起刚才被自己草草扫过一眼的信息,好像内容是他今晚回北城。
她准备装鸵鸟蒙混过关。
毕竟总不能告诉他,自己看了,又忘了。
静默一瞬,两人谁都没说话,默契的往外走。
沈舒言沉默的跟着周良宴身后,视线落在前面人的背影。
明天大约是个好天气,夜空繁星点点。月光透过缝隙洒在各处,斑驳的光影洒了周良宴一身,树叶被微风吹的晃动,发出稀疏声,海浪拍击礁石的声音一样。
周良宴走在夜色下,像站在浓稠的蓝色里。
今晚的月亮应该很漂亮,沈舒言没有仰头看,只远远的将目光落在面前人身上斑驳的光影中。
走到熟悉的黑色商务车旁,周良宴面无表情的打开副驾驶的门,“上车。”
沈舒言看他一眼,磨磨蹭蹭地移步过去。
周良宴绕至另一侧,坐进驾驶位的一瞬间,便闻到车内已经涌入一阵淡香,偏冷的调子,像雾蒙蒙的森林里带着露水的绿。
他有些贪婪的轻嗅,一瞬后又不动声的屏住呼吸,从后视镜里望她一眼,平静的开口,“能耐了。”
车厢里空间静谧,沈舒言的手握住安全带,半晌才憋出一句,“哥………”
周良宴从后视镜望她一眼,良久的沉默。
「6:40分」
沈舒言望向窗外,天边已经开始泛白,她不停的看向手机屏幕,时间一点点跳动流逝,心头逐渐涌上紧张与不安,“哥,你开快点儿吧,妈妈要醒了。”
得赶在她醒之前回家才好。
周良宴嗯了一声,车子停在家门口时刚好六点五十五分。
还有五分钟,七点钟的时候严谨华要起来晨练。
沈舒言打开车门下车,蹑手蹑脚的开门往里走,她眉头紧皱着,小心翼翼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这次换周良宴跟在她身后。
小时候为了方便他们互相照顾,严谨华专门将两人的房间放在一层楼,门对门。
几分钟后,随着“咔嗒”一声轻响和关门声,沈舒言呼出一口气。
她靠在门上,侧耳听门外没有声音,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
下一秒眯着眼往卫生间走,想着洗漱完就马上休息,却在看到镜子的瞬间睁大眼睛。
自己的发带掉了。
也不知道是何时,悄无声息的。
不确定是掉在周良宴车里还是走廊上。
如果是外车上还好,等下次拿回来就可以。
可如果是掉在走廊上。
被母亲发现………
严瑾华出身豪门,是个视规矩为圭臬的人,对子女的教育方面更是严苛。
她从小便要求他们兄妹两个在任何事情上都不能出一点差错,有时候一人犯错要集体挨罚,靠墙站两个小时不准驼背,每次都是父亲求情,她才会松口。
如果恰巧被她看到,肯定会得到一连串的训问。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在外面干嘛…………
那时她一定是要撒谎的。
但问题是,尽管已经过去快十年,她依旧没有足够的把握自己可以在面对母亲时编出毫无破绽谎言。
沈舒言坐在床沿上,看着墙上的秒针一格一格往前走,在寂静的房间里,咔嗒咔嗒的声音尤为明显,焦急的催促她。
最终还是心一横。
她穿着拖鞋走到门边,再三确定没听到什么动静,打开房门。
走廊上是昏黄的灯,有着温柔的光亮。
房门前那片区域确定没有。
沈舒言走出门外,想着再往尽头那边看一看。
刚迈出一步,忽然,主卧的灯光亮起,从门缝往外溢。
两道开门声同时响起,沈舒言感觉自己的腕骨被人扯着,带进炙热的怀里。
嘴里的惊呼被淹没在宽厚的手掌中。
在警局闻到的那股冷冽雪松带着点湿润水汽的苦,更为清晰的,热切的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像是要渗入体内。
沈舒言大脑一片空白。
心跳砰砰砰的似乎要从胸膛里蹦出来。
周良宴应该是刚洗过澡,头发还没来得及擦干。
有水珠顺着鬓角的发梢往下坠,滑过他的脖颈,落在她裸露在外的雪白肌肤上。
屋外传来脚步声,有人轻叩房门。
沈舒言瞬间惊慌失措的抓紧搭至自己胳膊的手。
严谨华的声音,她问:“良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周良宴平稳回复,“刚到家没多久。”
“嗯,好好休息。”
说完脚步声渐渐走远。
可能是太过紧张,沈舒言觉得自己动弹不得,她的后背靠在他炽热的胸膛前,时刻关注着外面的声音,听觉被空气中细密的颗粒塞满,敲击着耳膜。
正当她还保持高度警惕时,听到一道低暗沉稳的嗓音。
“言言,可以松开我了。”
话音落下的同一时刻,周良宴已经放下手,站在离她有半米远的位置。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沈舒言抬头望他,“你还在生我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