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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浓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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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知睿以为自己不会这么快回国。

至少还得再漂泊个四五年才回来。

回来……

面对他。

*

一架自巴黎戴高乐直飞上海浦东的国际航班准时降落。

飞机还在滑行时,林知睿就接到了邹诚电话,说自己已经到地下停车场了。

邹诚是林知睿继父,十二岁时她妈妈林韵再婚。

一晃十年过去了。

这是自四年前出国留学,林知睿第一次回国。

大四快毕业时,林总让她回来报考国内的研究生,她不愿意,母女俩为此吵过好几次。

为此,家里还断了她生活费,想逼她回国。

林知睿硬气,没开口问林总要过一分钱。

她问继父邹诚要钱。

邹诚偷偷换了外币给林知睿汇过去,有同事正好出差去法国,就人肉带过去。

这么维持了一段时间,终究被林总发现。

于是邹诚的生活费也断了。

林知睿只能自力更生。

顽强了一段时间后,某天林知睿正在火车上,接到了邹诚电话。

因为这个电话,她不得不在下一个火车站下车,遗憾地结束这趟横跨法国、瑞士、奥地利,最终目的地捷克,还没开始就夭折的旅行。

浦东机场很大,林知睿绕了两圈才找到B2。

林知睿一出现,停在不远处的车里下来道瘦高身影。

邹诚快步走到她身边,接过她手里行李,温和地问:“累了吧?”

邹诚是大学讲师,长相斯文,气质儒雅。

“还行,”林知睿抬手揉了揉脖子,“两杯红酒三部电影四顿机餐而已啦。”

因为回来得急,她只买到经济舱。

林大小姐全身都写着“疲惫”二字。

邹诚笑着把行李放进后备箱。

林知睿上了车才发现车里还有人。

一个应该躺在病房里、她为此急匆匆赶回来看望的病人。

邹诚上车后,猜到林知睿在想什么,解释道:“你妈妈前几天刚做完手术,原本还要再住几天院,知道你今天回来,才提前……”

副驾驶上的林韵打断邹诚:“走吧。”

车开出机场,看到停车费用时,林知睿默默算了算。

这是等了两个小时了……

她这才重新看向前面座椅上的人。

林韵林总,她的亲妈,一言不合断自己生活费,让她独自在外艰辛讨生活。

在别人眼里,商场上叱咤风云的女强人,在林知睿眼里,却是残酷,独裁,专制的女暴君。

可女暴君刚动完手术没多久就出院,只为了第一时间给女儿接机,奉行效率至上的人,提前了两个小时等候。

她甚至还特地喷了自己最喜欢的香水。

林知睿动了动腰,身体往前探,下巴抵在靠背上,软软叫一声:“妈妈……”

“你抽烟了?”林韵突然偏头看过来。

“什么?”林知睿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我问你,”林韵看向她的目光锐利,“你在国外是不是学会抽烟了?”

林韵长得明艳大气,气场超强。

林知睿更像父亲江奕,典型的江南美人,五官精致,肤白如瓷,但那双乌黑的大眼睛,完美复刻了林韵。

不同的是,林韵的目光总带着令人胆颤的审视,而林知睿的眼睛里,像是落入了星光,不用说话,光是拿这双眼睛瞧人,就让人心里不由怦怦直跳。

总之就是很会投胎,身上全是父母的优点。

此时林韵看着女儿的目光里,不止审视,还有失望。

林知睿脸上的表情一点点褪去,她往后坐回去,没吭声。

“说话。”林韵语气严厉。

“我没抽烟。”林知睿说。

“没抽烟?怎么嘴里一股薄荷味?”林韵冷哼,“你吃口香糖不就为了掩盖烟味吗?”

“我吃口香糖是为了掩盖抽烟,那我要是刷了牙,您不得认为我抽……”

“林知睿!”

“好了好了,”邹诚出来打圆场,“不就是吃口香糖么,怎么就扯上抽烟了?再说了,就算抽,只要控制好量,也没什么。”

“没什么?”林韵冲着邹诚说,“你告诉我,抽烟的好处是什么?是嫌身上不难闻,还是怕自己命太短?”

“话不是这么说。”

“那要怎么说?”林韵拿手指了指邹诚,再往后指林知睿,说起另一件让她心梗的事,“要不是你偷偷给她转钱,她就不会在外面浪费这么多时间,不会错过考研!”

当初林知睿不听她的劝,一心要出国念书,现在大学毕业了,既不愿意在国外继续深造,也不想回来。

问她毕业后有什么计划,她永远就那两个字——

再说吧。

得过且过,不思进取。

对于一路名校,各种光环加身,现在又是上市公司老总的林韵来说,简直无法容忍。

邹诚脾气好,无论林韵怎么冲他发脾气,他都耐着性子哄,红灯车停时,也没避讳林知睿,握住林韵的手,放在手里安抚地捏着。

林韵抽了两下,没抽出来,也就任他去了。

她别过头看着车窗外,不咸不淡道:“你们俩合起伙来骗我,这件事我记一辈子。”

林总话虽说得狠绝,态度明显好了很多。

林知睿心里松了口气。

她不打算再念书,暂时也没定下来的想法。

林总说她不在乎自己的未来,但她恰恰是因为在乎,才没轻易做决定。

她才二十二岁,还很年轻,有很多地方没去过,有很多事没做过,单薄的见识和人生阅历不足以让她做出“人生规划”这么重要的决定。

但她的这些想法,父母不一定能理解。

她理解父母的这种不理解。

好在邹诚把林总哄好了。

回国第一天,她不想因为这些事和她闹僵。

坐了十多个小时的飞机,林知睿累极了,她缩着肩膀,后背完全陷在皮椅里,头歪靠着,透过车窗望着不断闪退的街景。

四年的时间,当然会有变化,但还不足以翻天覆地,还是那些高耸入云的大楼,交通四通八达,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哦,好像外卖员比四年前多了很多。

林知睿半眯着眼睛,又困又累,手下意识往口袋里摸。

口袋里有半包烟,打火机上飞机时扔了。

她捏了捏,轻微的窸窣声掩盖在胎噪中。

她刚才确实没抽烟,只是单纯地吃了片口香糖。

林知睿没什么烟瘾,情绪不好时偶尔会抽一根。

她在法国的闺蜜说别人抽烟就是抽烟,而她抽烟是在向世人展示女人抽烟可以有多美。

青色冉冉的烟雾,是滤镜,是高光,是迷死个人。

她经常抽的是一款女士烟。

细细长长,抽完嘴里会残留一点薄荷味。

她第一次看见有人抽这烟,是十八岁那年。

捏碎爆珠,薄荷混合着尼古丁被吸进口腔。

青色升腾的烟雾中,是怪异又令人难忘的味道。

当时没意识到是在吸二手烟,想的是——

从他嘴里出来的东西又被她吸进了肺腑中,短暂地停留在她身体里。

*

为了给林知睿接风洗尘,邹诚特意定了她爱吃的火锅店。

环境清幽的小包厢内,服务员将菜品上全,火锅滋滋翻滚,连空气里都漂浮着麻辣因子。

“看看,还想吃什么,我再点。”邹诚问。

“我想吃虾滑。”林知睿说。

邹诚马上下单。

看到那盘端上来的虾滑,林韵眉心紧蹙。

她向来不爱吃虾和扇贝一类,觉得腥气重。

林韵放下筷子,对邹诚说:“你给明远打个电话,问问他到哪儿了。”

林总嘴里的人是当年邹诚和林韵结婚时,邹诚那边带过来孩子。

余明远的身份有点特殊。

他十二岁时跟着母亲余听澜改嫁,邹诚成为了他的继父;

三年后余听澜邹诚离婚,原本他和邹诚再无关系,但是他妈妈一走了之,把他丢给了邹诚,于是他就只能跟着没有血缘也没有法律关系的邹诚生活;

再过了一年,也就是他十六岁那年,他又跟着邹诚来到了林家。

也就是说,一家子人,没一个和他有血缘和法律关系。

“别等了,先吃吧,”邹诚举杯,笑着说,“来,我先敬睿睿一杯,欢迎回家!”

林知睿回敬,“谢谢邹叔。”

父女俩其乐融融。

林韵没和他们凑热闹,她拿起手机,“你不问我问。”

不等林韵打电话,对方先一步打给了邹诚。

邹诚接起电话,说了没几句就点开了免提。

“我开免提了,你直接说吧。”

在得知电话那端的人是谁后,林知睿刚夹的虾丸掉进锅里,激起一滴辣油溅在手背上,疼得她皱眉。

包间里响起平缓沉稳的声音。

“林姨,公司临时有事,不用等我。”

“再忙也要吃饭,”林韵说,“你公司离这里又不远。”

“我爸说您出院了?我刚和主刀医生打过电话,他说您坚持一定要出院。林姨,您还在术后观察期,怎么能提前出院呢?”

林韵无所谓道:“小手术而已,要不是你们拦着,我早出院了。”

“这样吧,周末我陪您去我同学医院再做个检查。”

“再说吧,公司里压着很多事……”

两人聊完,邹诚打算挂电话,电话那端突然叫了声。

“爸。”

邹诚顿了顿,“还有事?”

对面一时寂静。

邹诚想到什么,主动问:“要和睿睿说话吗?她去卫生间了,一会儿我让她给你打过来?”

“不用了……刚才忘了跟您说,少喝点酒。”

“没喝酒,我开车呢,睿睿喝了点RIO。”

一阵短暂的沉默,余明远说了个“好”,然后挂了电话。

打完电话,又过了会儿,林知睿才回来。

她才捞了个丸子还没吃,就感受到旁边一道令人无法忽视的视线。

林知睿偏头问:“怎么了?”

“没事,”林韵收回视线,“吃你的。”

“哦……”

林知睿一边觉得莫名其妙,一边又觉得林总刚才那眼神似乎是在批判她——

你看,隔了层肚皮的都知道心疼我,你这个亲生的只知道吃吃吃。

虽然余明远不是从林总肚子里出来的,但林知睿知道林总很喜欢她这个继子。

林总是聪明人,所以也喜欢聪明人。

余明远初中才从北方城市搬来上海。

两地教材区别很大,听说他刚上初一时成绩还是垫底的,但三年后,他就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上华二尖子班,后来又考进了交大。

你以为他是考不上清北吗?

不,他考交大,是因为交大是林总的母校。

马屁精。

林知睿心虚低头,亲自给林总夹菜。

“妈妈,多吃点,刚开完刀要补补身体。”

林韵看着碗里的虾滑:“……”

吃完回家的路上,林知睿困得睁不开眼睛。

她被倒时差狠狠裹挟了。

回到家,洗完澡直接躺床上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是第二天。

这个时间点,林韵和邹诚早已出门。

所以听到楼下的动静,她以为是许阿姨。

许阿姨是林家保姆,她一出生,她就在林家做事了,对林知睿来说,许阿姨就是自己的长辈。

四年没回来,林知睿很想她。

林知睿下楼,悄悄走到厨房外,然后突然拉开厨房门——

“Surprise!你最爱的睿睿回来啦!”

看到厨房里的身影,林知睿懵了一下。

不是许阿姨。

厨房里的人穿着白衬衫黑西裤,衬衫下摆一丝不苟地塞进西装裤,袖子挽起折了几折。

气质介于正式和休闲之间。

就像他这人的长相,五官英俊到深刻,但挽起袖子在厨房里时,又说不出的温良贤德。

光从背影她就意识到,他比四年前更加高大结实了。

听到动静,余明远放下鸡蛋,转过身。

他人高,俯视看人时,眉眼掩在背光的阴影中看不真切。

他的目光扫过来,很淡很轻的一眼,随即便转回身,同时开口:“换了衣服下来吃饭。”

林知睿下意识低头看了看。

昨天实在太困,洗完澡她顺手穿了件衣服就睡了,宽大的黑色T恤松松垮垮,露出半个肩膀,下摆刚遮到腿根,露在外面的四肢笔直纤长。

怎么,这样穿碍他眼了?

可是她觉得很好看啊!

林知睿冲他背影翻了个白眼,不咸不淡地说:“怎么,现在国内吃个早饭需要穿正装?”

余明远没说话,把打好的鸡蛋放入油锅中。

噼里啪啦的油锅声。

林知睿离开了厨房。

往楼上走时她才后知后觉。

哦,她没穿bra。

*

林知睿换好衣服下楼。

餐桌上摆了一叠素馅儿的小包子,煎好的培根,金黄的炒鸡蛋。

余明远将一碗放了紫菜和开洋的小馄饨放在林知睿面前。

吃之前她数了数,一共二十二个。

两人面对面坐着吃早点,谁也没开口。

吃完林知睿擦擦嘴就上楼了。

踩上第一个台阶时身后传来余明远的声音。

“林知睿。”

林知睿当做没听见,继续往楼上走。

“林知睿。”他又叫她一声。

“林知睿。”又一声。

林知睿终于停住脚步。

她没转身,懒懒地应:“干吗?”

等了很久他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抱歉……”

“又不是什么大事,工作重要,”林知睿淡淡地说,“再说你也不爱吃火锅。”

林知睿以为,他是为昨天没来给自己接风洗尘道歉。

两人的口味天差地别。

林知睿喜欢吃火锅烧烤这些重口味的东西,而余明远吃口清淡,少油少盐,吃得那叫健康。

余明远刚来家里时,许阿姨就曾为怎么兼顾两个孩子的口味伤脑筋过。

后来自然是余明远妥协。

小时候的林知睿就是个小阎王,一不顺心就闹脾气,谁都要摇摇头说一句被宠坏了,更别说余明远跟着父亲入赘林家,身份尴尬,本就处处让着她。

但无论怎么妥协,迁就,不适应就是不适应,不喜欢依然不喜欢。

林知睿想,她走的这几年,他终于不用再忍受有关自己的一切了。

余明远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没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站起身,动作有点急躁,身后椅子在地板上拖出刺耳声响。

“我好困,先睡去了。”

不等他走过来,林知睿打了个哈欠,朝他摆摆手,往楼上走去。

回到房间,林知睿躺上床。

说着困的人却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发呆。

房间很干净,连天花板都一尘不染。

房间里她的东西都在原位,衣橱里甚至还挂着她的高中校服……

什么都没变。

就好像她只是出去玩了四天又回来了。

但事实上,什么都变了。

就像余明远刚才叫她名字时的语气。

就像……

他们是世俗意义上,客套疏离的继兄继妹。

胡思乱想时,林知睿听到走廊上响起脚步声,脚步声在经过她房间时似乎停顿了一下,快得像是她的幻觉。

隔壁房间的门被打开,再关上。

很快她又听到一墙之隔传淋浴器的“哗哗”声,吹风机的“呜呜”声音,电动牙刷的“嗡嗡”声……

林知睿伴着这些声音再次入睡。

浅表的睡眠,容易做混乱的梦。

梦里的白衬衫变成了白色T恤,料子薄,出了汗粘在身上,透出清晰的腹肌轮廓。

少年的肌肉薄削而紧实。

夜色中一道寂寂的影子,指尖的星火随着夜风明灭。

青色袅袅的烟雾中,看不清他的脸。

她深深地呼吸,尼古丁和薄荷同时冲进鼻腔,再争先恐后地往胸肺里钻。

太浓了。

她快要无法呼吸了。

只能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

她想问他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却听见自己说——

“余明远。”

“哥哥,好哥哥,你教我接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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