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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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既然陈公公的情况已经稳定,那我就不多打扰了。”
枫黎看着陈焕隐忍中透着点儿憋屈的表情,心情很好。
她不再多留:“陈公公用膳吧,记得多吃些才好,伤病能好得快些。”
陈顺放下手里的活儿:“奴才送送郡主。”
陈焕眯着眼睛瞪过去一眼。
小孩儿的动作立刻僵在了原地。
枫黎全都看在眼里,脑海里翻涌出好几次从前的画面——
陈焕好像每次都很不愿意看到陈顺来到她身边。
这是怕陈顺年纪小容易被哄骗、背着他应下什么不该应的事,然后被卷到争端里去?
表面上看着对陈顺又瞪又骂,倒是挺护着。
可她觉得,陈顺看着水水灵灵的,好像挺好欺负,可心里机灵着呢,心眼绝对少不了。
“郡主,干爹现在这样,小的得好好伺候着,不便离开……”
瞧瞧,一眨巴眼的功夫,人家自己就能想出合适的理由。
模样好看,性子稳重、乖乖听话,心思活络却没有花花肠子,她看陈顺还挺顺眼。
就像是……一个很乖的弟弟。
她定定地看了陈顺片刻,神色不变,却叫人觉得有些复杂
在把陈顺看得发毛、让陈焕气得骂人之前,她笑了笑:“我是那么不通情达理的人么?你孝顺,多照顾照顾陈公公是应该。”
说着,她抬手,轻轻地摸了摸陈顺的脑袋。
她瞧见,陈顺微微睁大了双眼。
然后不知所措地眨了眨。
“郡主……”
“去吧。”
枫黎没再看他们,推门离开。
寒风袭来,吹散额前的发。
反手关门,将寒风隔绝在室外。
屋中依然温暖。
陈顺背脊有些僵。
他看向面色阴沉的干爹,喉咙滚了一下。
“干爹,你行动不便,儿子伺候干爹用膳。”
陈焕没言语,看着陈顺像从前一样乖乖巧巧地来到他身边伺候。
陈顺年纪不大,心思细腻,干活儿也细致,加上长得好看,的确很讨人喜欢,要不是因为长得好看被人觊觎、陈顺不愿意而被人故意挤兑,估计靠自己用不了多少时间就能被个主子瞧上要到身边儿去,也轮不到他帮忙。
云安郡主想把这么个人要到自己那也正常。
想到那只落在陈顺头上的手掌,他紧绷的脸颊动了动。
不管是宫女,还是郡主、将军,主动亲昵的永远是乖巧水灵的陈顺。
是啊,他这种面色阴沉尖酸刻薄的人,什么时候讨喜过?
心头浮出某种气闷感。
“你觉得郡主怎么样?”
他冷不丁开口,吓了陈顺一跳。
陈顺不答,只道:“干爹不是教导过儿子吗,主子哪是我们能评头论足的。”
“你若愿意,咱家调你去郡主身边伺候。”
陈焕淡声开口,自顾自继续说。
陈顺几乎立刻就答:“儿子想一直在干爹身边。”
“是么。”
陈焕咽下温热的粥食。
“干爹是想……让儿子去帮衬郡主,或者给干爹带话么?”
陈顺想了想又开了口。
他寻思,以干爹的身份去郡主身边动静太大,兴许干爹是这个意思?
应该……不是因为郡主摸了他的头所以阴阳怪气的吧?
他说:“如果是这样,儿子自是愿意的。”
“你……”陈焕被噎了一下,“少乱说!”
骂了一句,又归于平静。
他是想,若郡主对陈顺感兴趣,便狠狠心成人之美算了。
毕竟若陈顺真能得了青眼,他还能跟自己认的干儿子抢人、或者两人都凑过去不成?
刚好借此机会强迫自己断了那些念想。
是的,还有念想。
还是会有……
期待。
看到郡主时会不自觉地紧张,继而是高兴。
看到她主动揉陈顺的头会觉得不爽,想到自己一直不讨人喜欢也会……很想骂人。
反正已经骂过她了。
她也不生气。
骂她不知好歹,她都没生气。
想到这儿,陈焕的唇角往上翘了一下。
郡主对他挺宽容的,不介意他逾矩,还会根据他的伤情吩咐陈顺准备吃的。
心头发暖。
清汤寡水在嘴里都变得可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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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黎懒洋洋地窝在床铺上,一手撑着脑袋,一手轻轻翻过书页。
半晌,她抬头望了望时间,说道:“绪白,你把药给陈公公送去吧。”
绪白一愣:“郡主,你是认真的?”
现在早已入夜,都快三更天了,这时候给陈公公送药?
“不然呢?”
枫黎从书页上抬起头反问。
“这个时间,特意去为一个奴才送药?”绪白不太乐意,“郡主尊贵,他又频频冒犯郡主,没几句好话,郡主不揪他的错处罚他一顿就不错了,又何必如此?”
她越说就越是不爽,她家郡主主动救陈焕性命,可陈焕竟然说郡主不知好歹!
要她说,陈焕才是那个不知好歹的人!
若不是当时郡主看她一眼,她非要狠狠骂上两句才行!
过去对郡主态度不好的人不止一个两个,但那些人无一不被郡主狠狠教训老实了。
这个陈焕对郡主如此冒犯,郡主非但不气,反而还要为他送药……
即便皇上信任陈焕,也不值得郡主这么委屈吧?
“陈公公的嘴巴是毒了些,但心思不坏。”枫黎说道,“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他能知道,而且,你不觉得陈公公挺有意思的么?随便调侃几句,就气急败坏了。”
“……”
绪白没觉得陈焕哪里气急败坏,只觉得他就连主子都敢骂,怪不得宫中的人都害怕他。
只能说,能看出皇上的确对这人颇为信赖,给了他很大的权力。
如果能将人拉拢些个,总没坏处就是了。
“好吧,听郡主的,我这就去便是了。”
她将药在牛皮纸里包好,塞进怀里。
枫黎叮嘱:“别叫人瞧见了。”
“是,郡主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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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焕意识朦胧地睁开双眼时,便知道自己果然高热了。
身上每一寸都是酸软发疼的,沉重得好似被什么重重地压着,就连手指都难以动上一下。
肩膀的伤口更是火辣辣地疼,不知道有没有在他无意识地动作中挣开伤口。
“唔……”
他头脑还昏沉着,不太清醒。
隐约记得方才的梦里,醒来后尽管难受,却一睁眼便是郡主的脸和她关切的眼神。
而那张脸上的表情,又似乎是他自己的,因为梦中他们是因为灵魂互换才产生了交集的,那时是枫黎在难受,他一旁关切地照顾了几天几夜。
郡主不会用那种关切的眼神看他。
他蓦地清醒了。
意识不再朦胧,更显得身上难受。
“陈顺……”
平日里只一声就行,这会却迟迟没动静。
片刻,他又叫了两声,才有声音远远地传来。
“干爹。”
陈顺端着木盆进来,里面是冰凉的水。
先是用凉水将布巾浸泡透了,再拧干,动作麻利。
最后轻轻敷在陈焕额头上。
“儿子没用,见干爹发热便去了医药署,想替干爹取药,谁想他们紧闭着房门,装作听不见声音,最后……没能取来药,只能先回来为干爹换换凉水。”陈顺跪在床前的脚踏上,“干爹感觉怎么样?我一会儿再去跑一趟……”
“咱家撑得住,你别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
陈焕打断他的话。
人很虚弱,但依然藏不住眉眼的阴沉。
目光扫过陈顺的滚满汗珠的额头。
如果他没猜错,今晚应该跟梦中那晚一样,是刘公公的同乡在医药署值夜。
梦里他火急火燎地去为枫黎取药时,那边就是房门紧闭,但他知道那人背后的破事,在门外威胁了一番,才顺利取到药。
陈顺不知道那些,对方又铁了心不想让他好过,自然是无功而返。
陈顺还是担心:“可干爹,你烧得很厉害,这样下去可怎么行?”
“咚咚咚。”
不等陈焕再开口,房门被人敲响。
“这个时间……”陈顺敛眉,“干爹,我先去瞧瞧是谁。”
陈焕看着他去了门口。
紧跟着,响起了略带欣喜的声音。
“医药署的人许是不小心睡着了,没人回应,幸好郡主送来了药。”
“请绪白姑娘替小的多谢郡主!”
陈焕微怔,心脏好似叫人轻轻地戳了一下,有痒意。
他抿唇,手指不自觉去蜷缩。
郡主竟是还想着他。
就算他一天到晚黑着脸、冲撞过她、顶过嘴、还当面说错了话一副绝不会为她所用的模样,还是在夜里叫人送来了药。
郡主应是见过无数伤患,知道刀伤最难熬的是伤后反反复复的发炎和高热吧。
他忍不住想,难道郡主真的……
对他有些看中,或者说,颇有好感?
他从不觉得自己身为个阉人,有什么地方能吸引女人。
况且,他还是个三十有余的老太监,郡主不过二十岁,又能看上他什么呢?
可脑子发烧发热,大抵是神志不够清醒吧,他忍不住期待。
某种理智下不应该产生的喜悦在心头上滋长了一寸。
只是,郡主大半夜的叫贴身的宫女送药,叫人知道了终归是不好。
各方各面的不好。
几句简短的寒暄感谢之后,门关上了。
陈顺快步回到房间里:“干爹,郡主差人送了清热的药来,儿子这就去为干爹煮药。”
陈焕习惯性敛了下眉:“没告诉她,往后不要做这种事么?”
陈顺顿了一下,观察陈焕的表情。
见干爹并非真的不悦,解释道:“绪白姑娘说了,她行事谨慎,没人瞧见。”
“……多嘴。”
陈焕瞪了他一眼。
心说,这小子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不成?
陈顺住了嘴,可没两秒,又开口:“郡主果真像干爹说的一样仁慈,待干爹真好。”
“还不快去煮药?!”
陈焕想抬声骂他,奈何身上烧得虚弱,骂人也没什么威慑力。
只能板起一张脸阴恻恻地瞪着陈顺。
待陈顺离开,他动了动酸痛发软的身子。
薄唇往上翘了下,又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他心中嗔道:什么待他好,左不过是想要拉拢他罢了。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