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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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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一路驶向光德坊。

除夕是个辞旧迎新的重要日子,长安城里边处处是节日的喧闹气氛。

大人们忙着悬挂桃符,装扮院子,店铺里的人来来往往,尤其是酒肆中,掌柜的脸上笑开了花,屠苏酒一坛一坛地往外搬。

街道上有几个孩童在嬉戏,在空地上点了炮仗,嬉笑着哄然散开,捂着耳朵等它炸,不期然,点炮仗的孩子被大人踢了屁股,被拧着耳朵回了家。

杨蝉衣坐在马车里面,将宣纸展开,看着里面花十三绘制的人像。

这个人,是她找到幕后凶手的关键。

这些日子,她虽然大半时间都待在府里,但并不是什么也没有做。

杨蝉衣一直在暗中打听,谁的消息最灵光。

官府是指望不上的,毕竟灭门惨案还没有发生,无凭无据,官家不会相信她的说辞,但等到杨府灭门后靠官府去查……

人都死了,即便找到了凶手,难道杨府的所有人都能够活过来?

她的重生,又有什么意义?

杨蝉衣很早就想清楚了。

找人,只能她自己想办法。

这个灭门之仇,只能由她来报。

想要改变全府被屠的命运,只能靠她自己。

“小娘子,到地方了。”

杨蝉衣回神,将画像藏好,俯身掀开帘子,踩着小杌子走下了马车。

她第一次来这里。

听雨阁的铺面看起来很大,足足有三层楼,却只开了一扇仅供两人行走的窄门。

杨蝉衣收回目光,让马夫在一旁等着她,自己定了定神,抬脚踏上前往听雨阁的石梯。

“小娘子,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刚走到门口,她就被门两边守卫的人给拦住了。

杨蝉衣停下脚步,看向对方,面露疑惑道:“这里不是赌坊吗?”

守门的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来送银子啊!”杨蝉衣回答的干脆。

“送银子?”另一个守门人问道,“赌坊里有你认识的人?”

杨蝉衣弯了眸子:“当然!”

现在是不认识,不过一会儿就认识了。

两个人再次对视了一眼,犹豫着将手里交叉挡路的剑柄给移开了。

“多谢。”杨蝉衣行礼,不再停留,走进深长的窄门中。

走过昏暗的窄门以后,一转弯,天光突然大亮。

杨蝉衣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由得惊愣住了。

这道窄门后面,竟然是直连着一条走廊,杨蝉衣停下脚步,站在廊中,环视四周。

来之前,她以为这是一栋高楼,等走进来才发现,里面大有乾坤。

这处赌坊竟然是井状的结构,东南西北都是三层的小楼,将中间的一方空地给围了一圈,楼与楼之间由走廊相连,人站在走廊里面,可以绕着走廊,将所在层数的东南西北四栋楼走上一圈,再回到原点。

在四栋楼环绕的中间空地上,一个个低矮栅栏围起来的圈里面,斗鸡们争斗不休,每个栅栏周围都围了好些人,有给鸡呐喊助威的,有捶胸顿足的,有下注的,热闹极了。

杨蝉衣沿着走廊在一楼走了一圈,房间里面,有斗蛐蛐儿的,有斗鹌鹑的,有摇骰子的,也有玩骨牌的,玩法真的是五花八门,丰富得很。

她走进院子里,细细打量周围人的模样。

根据她收到的消息,那个人身材瘦小,左唇角附近有一颗显眼的黑痣,应该是很好认出来。

杨蝉衣一个衣着不俗的漂亮小姑娘,混在一群赌徒之中,显眼的犹如一碗黑豆中的一颗红豆,周围的赌徒看见她,难免多看上一眼。

“咦?狼窝里来了一只小兔子,有意思。”

三楼的栏杆处,一位神色恹恹的俊美青年倚着栏杆,朝下方望着,眼中突然浮上几分趣味。

“阁主,要赶她走吗?”

“先不用,看看她想做什么。”

杨蝉衣表面上云淡风轻,暗地里手指捏紧了袖角,掌心都出了汗。

她在不同的栅栏圈子之间来回走着,看似对斗鸡感兴趣,实则在暗自打量周围人的样貌特征。

将这片空地上所有人的样貌都看上一遍以后,她心里有些失望。

那个人不在这里。

杨蝉衣重新回到走廊下方,她如法炮制,将一楼的四个房间也全部逛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那个人。

她沿着楼梯上了二楼,二楼比一楼要清净一些,杨蝉衣准备照样走上一圈儿。

这一层的房间里养着斗鸡、蛐蛐儿、鹌鹑等动物,应该是供来这里玩乐的人来挑选购买的。

杨蝉衣注意到,有的动物笼子上挂着写着姓名的小木牌子,应该是有主的,她的目光在一个个的名字上扫过,在看到“丁石头”三个字时,眼前一亮!

就是他!

她前些日子四处打听,才知道有这么个消息灵通的人物,结果雇人在他家门口蹲守了好几天,都没有蹲到人,还是从他邻居的嘴里知道,他常常来听雨阁,杨蝉衣这才打算来这里碰碰运气。

“阿婆,请问这个人今日来过这里吗?”杨蝉衣四处看了看,向正在弯腰打扫屋子的一位老妇人问道。

那位老妇人站起身,看了眼木牌子,道:“他欠钱不还,前几天被关起来了。”

杨蝉衣上前一步,激动道:“阿婆,你可知他如今现在何处?”

“小娘子,你是他什么人?”老妇人上下打量着杨蝉衣,“找他作甚?”

“我跟你说,但凡爱来这里的,都要离他远着点儿,不晓得哪天会惹火上身呢!”

“我虽然在这里做工讨生活,但是因为嗜赌而搞得家破人亡的,我见得可是太多了,唉……”

“多谢阿婆提醒,”杨蝉衣行了个礼,“实在是迫不得已,无奈之下才找来了这里。”

“若是您能告知我他的去处,小娘子感激不尽。”

“罢了,罢了,”老妇人摆手,“你莫要如此客气,我告诉你便是。”

“你若是想见他,便去找阁主吧。”

根据那位老妇人的指路,杨蝉衣走到前往三楼的楼梯口处,通往三楼的楼梯口处,果然如老妇人所说,有两个把守的人。

她走上前,道:“劳烦禀告一下阁主,我来赎人。”

杨蝉衣很快被引着来到三楼的一处房间跟前。

“阁主,人带来了。”引路的人站在门口,轻声道。

“进来。”过了好一会儿,里面才出声。

仆人示意她进去。

杨蝉衣轻提裙摆,跨过门槛,绕过屏风,走了进去。

一位青年懒散地靠坐在椅子上,头看着窗户外边,背对着她,如墨般的黑发垂在身后。

杨蝉衣看不到他的面容,只能看到他搭在扶手上的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碧玉扳指。

在他身后不远处,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书架子,书架子上摆放着各种书册、竹简和画轴等物品。

“阁主,丁石头如今现在何处?我来赎他。”

秦玄穆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杨蝉衣等了一会儿,正要再次出声的时候,秦玄穆道:“杨小娘子作为官宦人家的小姑娘,找一个市井流民丁石头……是为什么?”

杨蝉衣心中一惊!

他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

她随母亲来到长安不过一个月,按理说,应该很少有人认识她才对。

杨蝉衣强装镇定,“我交赎金,你交人便是,无需问些不相干的话。”

闻言,秦玄穆眯了眯眼睛,旋即,嗓音惫懒而疏淡道:“失礼,是秦某冒昧了。”

“来人,带杨小娘子去见丁石头。”

之前引路的人走进室内:“遵命,阁主。”

“小娘子请随我来。”

秦玄穆转身,静静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唇边浮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

他的目光有一丝玩味,有一丝探究。

不知为何,杨蝉衣的眼皮子突然跳了跳,一股不安的感觉涌上心头,仿佛被野兽锁定,她加快脚步,跟着仆人离开了房间。

在地下暗室中,杨蝉衣见到了蜷缩在稻草之间的狼狈的丁石头。

“起来!有人赎你了。”负责开门的看守敲了下栏杆。

“赎……我?”丁石头从稻草堆里抬起头,有些迟钝地复述着,难以置信。

他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扑到门口的栅栏处:“真的吗?有人要赎我?!”

“你小子运气不错,本来今日要断只手的,”看守打开门锁,卸下铁锁链,抬起下颔,示意了下杨蝉衣的方向,道,“出来吧。”

丁石头脚步蹒跚地走出地牢似的房间,来到杨蝉衣的面前,脸上满是疑惑。

“您是……”

眼前的小娘子模样陌生的很,丁石头确信自己之前没有见到过。

杨蝉衣看着眼前逢头垢面、激动不已的丁石头,确认自己没有找错人后,言简意赅道:“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我们出去再说。”

丁石头跟在杨蝉衣的身后,走出地下暗室,当两只脚重新站在日光下的那一刻,他眼睛有些不适应地眯起,恍恍惚惚,感觉自己跟做梦一样。

杨蝉衣让丁石头上了马车,让马夫直接去他的住所。

临走时,她掀开帘子,深深地看了听雨阁一眼。

据她所知,听雨阁是十年前出现的,不仅开在皇城脚下,而且只用了短短几年的时间,就快速成为了长安城里边最大的赌坊,一直屹立至今,很多人猜测这个赌坊后面有着不俗的靠山。

如今跟里面的阁主短暂接触过后,杨蝉衣更是觉得这个听雨阁深不可测,怕是没有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回到丁石头的住处以后,杨蝉衣拿出一沓画着面具男人像的宣纸,开门见山道:“丁石头,我知道你常年混迹于长安鬼市,消息灵通,能否帮我找下这个人?”

长安鬼市是京城里的一处三不管的地带,那里鱼龙混杂,很多无家可归之人白天在城中四处游荡,宵禁后便聚集于此处,这里的晚间极为的热闹,也是做见不得光的生意的好地方。

因为这个地方半夜而合,鸡鸣而散,又名五更墟。

这个地方的人,成分复杂,尤其是那些乞丐,脚步遍布整个长安城,消息非常的灵通,靠他们寻人,速度不比官府差。

知晓了杨蝉衣的来意以后,丁石头心中的石头落下,他眼珠子一转,道:“寻人自是可以的,只是常言道无利不起早,得有这个,”他比了个数钱的手势,“大家才乐意干活呐。”

杨蝉衣闻言,嘴角勾了一下,眼中却无任何笑意。

“丁石头,我既然能将你从听雨阁里捞出来,自然也能将你送回去,你想好了再说话。”

此话一落,丁石头的心一瞬间就提起来了。

他余光打量着杨蝉衣,见她衣着华贵,想必非富即贵,不是个好惹的,刚才钻进钱眼儿里的脑子,此时变得冷静清楚些了,忙堆了笑脸道:“小娘子放心,这活儿我包了,保准给您干漂亮了!”

杨蝉衣本来就准备了赏钱,只是刚才见丁石头油滑贪心的模样,才故意那样说,如今见他识时务,她也不想为难他,毕竟以后还要靠他来寻人。

“放心,若是找到了这个人,赏金自是不会少的。”

临出门时,杨蝉衣侧首:“哦,对了,你养的那只蛐蛐儿,叫常胜将军是吧?”

“如果一个月内找到他,我就帮你把它从听雨阁里头赎回来。”

“真的?”丁石头的眼睛瞬间爆亮,那只蛐蛐儿可是他的心肝儿宝贝。

这次,丁石头是真心实意地笑起来了,“小娘子放心,我丁石头‘包打听’的名号可不是随便叫的,就算是掘地三尺,我也一定将他给找出来!”

杨蝉衣走了一步,顿住,补充道:“尽量悄悄地找,莫要惊动对方。”

丁石头点头:“这个您放心,道儿上的规矩我还是懂的,您的消息我也不会透露给任何人。”

这么一折腾,等杨蝉衣回到府中的时候,已经是接近傍晚了。

可能是因为来回奔波,又思虑过重,杨蝉衣感觉身体乏累的很,便去了自己的院子里小憩,等她被花梨唤醒的时候,已经是吃晚饭的时间。

因为圣人在宫中赐宴群臣,喜宴达旦,父亲入了宫,并不在府上。

以前守岁,都是她、母亲和兄长三个人一起过,如今来了长安,竟还是他们三个。

往日里滴酒不沾的杨蝉衣,今日破天荒地喝了一口屠苏酒,辛辣入喉,让她皱了脸,眯了眼睛,吐了舌头,逗得母亲、兄长和花梨都笑了起来。

等一家人吃完晚饭,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整座长安城,爆竹声此起彼伏。

杨蝉衣随母亲一起来到院子里。

庭火照映,与繁星争辉。

周围是熟悉的花梨,张管事,厨娘,护院和仆从等人,大家的脸上也都笑着。

杨夫人在院子里放了几张长桌,桌上摆着很多的食物、水果和点心等等,还有不可或缺的几大坛子屠苏酒。

一会儿燃完爆竹,所有人会围坐在火盆周围,相聚守岁,把酒欢歌,通宵达旦。

这次的守岁会很热闹。

兄长杨元青站在院子里,燃放着爆竹。

杨蝉衣拉着母亲躲得远远地,捂着耳朵,感觉身体飘飘然,有点儿晕,她笑得很开心。

此时此刻,杨蝉衣真切的希望:

——以后的很多很多年,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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