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学生都有各自应对考试的办法,为了得到高分,其中一条规则得到了所有考生的践行,那就是尽其所能把答卷填满。
会写的多写点,不会写的也要写个解,用这个字卑微地告诉老师:我菜归菜,但是尽力了!
潇洒地写完最后一个字,摊开纸张等墨迹晾干的时候,渔娘往左边瞟了几眼,王苍和贺文嘉还在写。
“答好了?”
渔娘起身,双手递上自己的答卷:“先生,我今日只想到这些。”
孙浔只看了个开头,皱眉道:“我看你不止今日想不到,你是彻底忘光了,这句话出自哪里都不知?”
渔娘默默低下头,她确实不记得了,只大概知道应是出自《诗经》,她正准备先糊弄过去,傍晚回家翻书。
“王苍,’何人不将’此句出自哪里?”
“回先生,出自《何草不黄》篇。”
何草不黄?何日不行?何人不将,经营四方?
这篇是《小雅》最后一篇,讲的是周王室将亡,天子视人命为草芥,征夫苦于征役的哀怨诗。
渔娘想起来了。
孙浔看她一眼,把答卷交给她:“重新写一篇交上来。”
“是。”
接过胡乱写的答卷,渔娘重新振奋精神写议论文,写清楚题目的出处,再写自己的论点,摆出一二三论据,再总结这句话对如今的启示,略微给出些建议,再展望一下天下百姓在当今皇上领导下的美好未来。
渔娘下笔如有神,重新写一篇,只比贺文嘉迟了两刻钟就把第二篇答卷交上去了。
贺文嘉正在等老师批阅呢,见她交答卷,扭头跟王苍对视了一眼,别的不提,渔娘写策论的速度比他们两人都强。
渔娘轻哼,以后如何尚且不知道,现在嘛,写这种策论她一个顶两个王苍贺文嘉这样的秀才。
孙浔批阅完三人的答卷,孙浔交代三人:“回去或是看书,或是跟人请教,明儿我会问你们前朝征役制度和今朝的异同。”
“是。”
三人正要退下,孙浔叫住渔娘:“我知你今年对各地舆图风俗有兴趣,可四书五经也不可放下,该温故而知新。”
“学生记住了。”
孙浔满意地点点头:“去吧。”
渔娘走出大门,心里松了口气,看到王苍和贺文嘉都在。
“你们怎么还不家去?时辰不早了。”
贺文嘉靠着墙双手抱胸,斜了她一眼:“没良心的,我这不是等你嘛。”
王苍微微笑道:“我和文嘉院试已经考完了,先生腾出空来只怕要狠抓你学业,你若是需要我的笔记,只管说。”
渔娘捂住胸口,有些害怕:“不至于吧。”
贺文嘉一脸看好戏的神情:“嘿嘿,至不至于,你等两天就知道了。”
渔娘只觉得委屈:“我又不科举做官。”
“你是不科举做官,可你以后出去跟人交游,跟人论起诗文来,叫人发现你学业不精,你还是先生的弟子,先生面子上不好看嘛。”
“呵,在南溪县这个地方我跟谁论诗文去?跟你们俩?还是去县学跟那些童生秀才论?”
欠下的读书债太多了,渔娘不想还,她咬牙一跺脚:“先生只说叫我温故知新,没说要给我补课,你们俩别吓我。”
王苍笑道:“不管如何,多读书总是有好处的,你若需要都可以找我。时辰不早了,我就先家去了。”
“好嘞,回见。”贺文嘉摆摆手。
王苍坐马车走了,贺文嘉和渔娘两人走路家去。
“王苍那小子考上小三元后真是不一样了,如今行事越发老练了,以前总是冷着一张脸读书,如今对咱们都有说有笑了,还主动提出借书给你,啧啧。”
“少用小人之心揣测人家,人家有同窗之谊,你该赞美人家才是。”渔娘小声提醒他:“你不想当官,他可是想当官的,凭他的本事肯定当得上,咱们跟他维持好关系,到时候真碰上事儿了,也能求他帮帮忙。”
“哟,梅羡鱼,这一年你读书偷懒,人情世故倒是熟练了不少嘛。”
“笑话谁呢?这点道理我还能不懂?”
两人边走边吵,路上碰到街坊,还要问好一二,到家门口了,两人哼哼一声,分开各回各家。
渔娘去主院请安,爹娘都不在家,只有二郎在屋里玩木马,伺候的小厮端着温水喂他,看模样午觉才刚睡醒一会儿。
渔娘摸摸弟弟的脑袋,扭头问屋里的大丫头:“明秋,我爹娘去哪儿了?”
“回小姐,老爷和夫人去城外驿站会友去了,未时才出门。”
“去驿站?会友怎么会去驿站?怎么不请到家里来?”
“奴婢不知,听门房那边说,来的远客姓林,路过咱们南溪县,要往嘉定州去,或是夫人那边的亲戚?”
渔娘也猜不准,只交代明秋:“爹娘回来了,叫人去西院叫我。”
“是。”
渔娘拉起弟弟:“走,姐姐带你去园子里走走。”
梅二郎不愿意动弹,双手抱着木马:“不去。”
渔娘才不管他乐不乐意,直接说:“今儿你要不跟我去园子里逛两圈,晚食按照你原本的饭量减一半,你自己选吧。”
“爹……”
“爹答应也没用,我说不给就是不给。”渔娘瞪他。
梅二郎想了想,这才从木马上下来,主动牵着姐姐的手去西跨院走路。
夕阳西下,院子里吹起了微风,墙角种的那棵银杏树绿意盎然,还没变黄。
“再过一两月银杏就要黄了,金黄的叶子落了一地,到时候姐姐带你来树下捡叶子玩儿。”
梅二郎牵着姐姐的手慢吞吞走着,绕着院子第三次走到银杏树下,他不想走了,一屁股坐下:“姐姐说,走两次的。”
“你这个臭小子,小脑袋瓜里除了吃就是跟你姐姐我作对了是不是?”
见他真不想走了,渔娘把他拉起来:“不走就不走了吧,跟姐姐去书楼玩儿。”
书楼共三层,渔娘带着弟弟上二楼,二楼木地板上铺着厚实的羊绒毯子,把二郎放毯子上,又给他一本她亲手画的云南府美食绘本。
“小心着点翻,弄坏了可就没了。”
“哦。”
梅二郎一屁股坐下,旁边伺候的丫头忙拿来柔软的干帕子,给小郎君擦汗,又给后背垫了一张,以免息汗小郎君着凉。
渔娘坐在自己的圈椅上,盯着挂在对面架子上的舆图瞧。
舆图用工笔大概描出了马氏王朝两京一十三省大概的轮廓,其中巴蜀和云南府的地图画的较为详细,所有州府和县城、河流都标记上了。
嘉定州,在叙州府西北方向,走水路是最顺畅的,她跟着爹娘去过一回,跟先生和师娘访友去过两回,峨眉山就在嘉定州呢。
“阿青,给我把《川北食货志》找出来,我瞧瞧。”
阿青连忙去书架上把主子要的书找出来。
姐弟俩,一个坐羊绒毯上玩,一个坐在窗边看书,梅长湖和林氏过来,就笑了。
梅长湖抱起儿子:“你们姐弟怎么都不说话?”
“爹,娘,你们回来了。”
渔娘放下书,拉娘亲过来坐。
渔娘亲手给爹娘倒茶:“听说你们下午去驿站访友去了,还是个姓林的,怎么不请到家里来?”
林氏端起茶喝了一口,笑道:“来的人是我娘家族亲,他家去嘉定州做生意,在南溪县要卸一批货,货卸完着急要走,没空闲来家里,我和你爹就去驿站见见人。”
林氏拿出一封信给女儿看:“从京城带来的信,你大舅上月升任兵部五品郎中了。”
渔娘高兴道:“好事啊,二舅在外领兵,大舅又升任兵部郎中,舅舅家这是要起来了。”
林氏也很高兴:“自从你外祖父没了之后,林家在武将家族中一直说不上话,如今总算出个五品官了。”
渔娘的外祖父是前朝武将,他去世时时间很巧,人没了没几日,两个儿子请了一月丧假回老家送葬,这时原本还在浙江一带的马家军突然走海路打进北京城,等两位舅舅从老家赶回京城时,已经改朝换代了。
当时京城打下来了,但各地还未平定,林家两兄弟毫不犹豫转投新帝,从小兵做起,两兄弟靠着军功,十多年了,这才一步一步爬上来。
林氏为娘家两个哥哥高兴,更为自家高兴。虽然相隔遥远,娘家越好,以后也能对她的一双儿女帮扶一二。
渔娘看完信后,问她爹:“要不,咱们问问大舅舅,那件事到底是真是假?”
梅长湖摇摇头:“不好问,你大舅舅才升兵部郎中,送信路上若是出什么岔子被人知道,你大舅舅的前途可就毁了。”
当今皇上靠领兵打仗起家,入住京城后,对京城官员家眷的控制力不是前朝皇帝能比的。
梅长湖笑道:“好好读你的书吧,五品虽然不是什么大官,你舅舅家到底慢慢起来了,咱们家多个庇护,就算有什么事,也落不到咱们身上。”
渔娘看了眼弟弟,好吧,弟弟长大还早,如今还不是他们家着急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