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君酌对成郡王的印象不算多好,却也不坏。
因为在淮王的丧仪上,对方是哭得最真心的一个。
在他看来,一个对兄弟真心相待的人,多半坏不到哪里去。所以回到王府后,他并未将原州和对方那点小冲突放在心上。
不曾想,他们回府后不久,成郡王竟是找上了门。
“殿下怎么来了?”
喻君酌跟着刘管家迎上去时,就见成郡王眼睛肿着,像是刚哭过。
“嫂嫂。”成郡王规规矩矩朝喻君酌行了个礼,开口道:“你且去忙,不必管我。本王想去归月阁,给我二哥上柱香。”
喻君酌有些惊讶,但还是亲自陪着人去了归月阁。
他估摸着对方可能想和淮王说说话,上过香后便去了外头候着。成郡王在灵堂里待了许久,直到喻君酌站得有些累了,才从里头出来。
看那模样,应是又哭过一场。
“殿下节哀,你二哥若是看到你这般,定要心疼你。”喻君酌安慰道。
“嫂嫂,你会想我二哥吗?”他这话问出口便觉失言,忙道:“差点忘了,你是为了给我二哥冲喜才嫁进来淮王府的,你……你从前是不是都不认识他?”
喻君酌点了点头,他确实没见过淮王。
“我二哥长得很英俊,比我还高,武艺在大渝是数一数二的好,你若见了他,定然也会喜欢他的。”成郡王抹了一把眼泪,又道:“我今日来还有一事,你那个护卫呢?能不能叫他出来给我看看。”
喻君酌一怔,没想到他竟还打算追究。
“殿下,那护卫平日里不太机灵,但还算忠心……”
“嫂嫂误会了,我并非要为难他,只是想见见他。”
“他,出去办事了。”喻君酌生怕成郡王要为难原州,扯谎道:“我让他买蜜饯去了,还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呢。”
“无妨,我去前厅候着吧。”
成郡王说着又朝喻君酌行了个礼,转身去了前院。
阁楼上。
周远洄看着去往前院的落寞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王爷,三殿下这是要做什么?”谭砚邦满腹疑惑。
“他可能认出我了。”周远洄道。
“啊?怎么可能?”谭砚邦难以置信:“王爷戴着人.皮.面.具呢,怎么可能认出来?”
他话音一落,周远洄扭头看向他,男人凌厉的目光犹如实质,看得他下意识便缩了缩脖子。
好吧,他家王爷这眼神和气场,确实很难藏得住。
若是换了不熟悉的人也就罢了,对上视线后顶多觉得这人脾气不好。但成郡王和周远洄太熟悉了,兄弟俩又血脉相连,被认出来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那怎么办?属下去找他解释?”谭砚邦问。
“反正很快就要离开京城了,认出来也不是大事。”周远洄道。
他这个弟弟心思单纯,但也不是傻子,好歹没有大张旗鼓地来证实。若对方进了王府便嚷嚷要找王兄,那才叫麻烦呢!
不过,以防万一,周远洄还是决定去见他一面。
茶厅里。
刘管家亲自端了一盏茶进来。
成郡王本没有心思喝茶,但见对方端来的是王兄最爱喝的君山银针,便端起茶盏尝了一口。茶一入口,他又有些鼻酸,索性将一盏茶喝干了。
谁知这茶刚喝完,他便有些头晕,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我这是怎么了……”
成郡王摇摇晃晃起身,眼看就要跌倒之际,被人一把扶住了。
他吃力地抬头看去,登时大惊,只见扶着他的人竟是——二哥!
“王兄!”成郡王抱着周远洄放声便哭。
周远洄取了块帕子帮他擦了擦脸,开口道:“别把鼻涕眼泪弄我身上。”
“王兄,真是你?”
“别这么没出息,我好不容易给你托一回梦。”
“我好想你……”成郡王抽泣道。
“你且认真听我的话,今日梦见我的事情,不可对任何人提起。”
成郡王连连点头,不敢有半点质疑。
“行了,我这不是来见你了吗?不哭了。”周远洄在弟弟脑袋上戳了一下。
“二哥,王兄,你多陪我一会儿吧。”成郡王恳求道。
“你好生照顾自己,将来我会再来看你的。”
“王兄放心,我……”
周远洄将弟弟揽在怀里,一手在对方颈后轻轻一捏,成郡王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喻君酌让厨房弄了点心,亲自送到了茶厅。
不过他进门后却见成郡王不知何故竟在矮榻上睡着了。
对方这一觉睡了近一个时辰,醒来后有失魂落魄了许久,这才告辞。临走前他还让刘管家给喻君酌传了话,说是将来淮王府不管有什么麻烦,尽管差人去寻他便是。
喻君酌并未多想,只当对方是爱屋及乌。
说起来,他有点羡慕这两兄弟的感情,虽然身在皇家却兄弟情深。不像他,虽然有两个兄长,但……不提也罢。
一转眼便到了喻君齐生辰的前一日。
他明日约莫是要和家里人一起庆祝,所以选了今日和那三个朋友聚聚。
喻君酌提前找了人去寻欢楼盯着,得知喻君齐从花楼带走了四个姑娘,便知道自己该出手了。这些日子他精心筹谋,等的就是这一天。
黄昏,武训营外。
不少马车停在那里,等着接自家公子回府。
明日武训营休息,少年们今晚便可以各自回家了。刘四三人结伴从营中出来,刚走没几步便有人殷勤地迎了上去。
“三位公子且留步,我家公子有请。”那小厮道。
“你家公子是谁啊?我怎么不认识你?”刘四没好气道。
“我家公子是喻家二郎。”
“喻君齐啊?呵……不去。”
刘四折了的胳膊还吊着呢,这些日子在营中处处不便,哪怕喻君齐赔过不是,他心里也依旧不大痛快。
“可是我家公子此番费了不少心思,特意从寻欢楼请了姑娘出来,就为了给几位公子助兴。”那小厮道:“宅子里摆了酒,姑娘们都候着呢。”
“啧。”一旁文昌伯府的公子听了这话忙示意他小点声,又四处看了看,生怕别人听见。大渝朝官员严禁狎妓,他们虽然尚未有官职,但做这种事情也不能太明目张胆:“君齐办事还是挺周全的。”
三人互看了一眼,都没再拒绝,默契地上了马车。
马车穿过大半个京城,待到了地方时,天色已经擦黑了。
“这是喻家老宅吗?我记得不是这条路啊。”刘四有些怀疑。
“我家公子特意寻的这宅子,怕去了老宅事情传到侯爷耳朵里。”小厮解释。
三人一听顿时心领神会,从花楼里带姑娘出来过夜,领到自家老宅确实不明智。
这宅子所处的地段不显眼,但里头还挺像样的。几人进了门,便嗅到了一阵香粉气,当即快步进了内院。
灯火通明的厅内搭了个高台,四周悬着轻纱,将高台上的情形遮挡住了大半。夜风起时,那轻纱被撩得飘忽不定,便能看到里头若隐若现的人影。
忽然,一声琴音响起。
轻纱后的人影慢慢散开,伴着琴音开始翩翩起舞。
“可以啊,喻老二挺会花心思。”
刘四望着轻纱后舞动的人影,眼底满是笑意。
他们平日里也不少去花楼,但每次都是直奔主题,像眼前这样的情形,他们倒是头一次经历。虽然隔着轻纱看不清里头的人,但三人还是颇觉新鲜。
一旁的桌上摆着酒菜。
他们也不见外,当即便坐在了桌前。
“一会儿,我要那个奏琴的。”
“成,随你先挑。”
“我数着不止三个,剩下的全给我。”
三人两杯酒下肚,便有了醉意。
刘四扯了扯衣襟,感觉身上有些燥热,望向轻纱后的目光也渐渐变得难耐起来。
与此同时。
喻府老宅里,喻君齐正等得着急。
“怎么还没把人接回来?”他喃喃自语。
“许是路远耽搁了,二郎不必着急。”那夜与喻君齐厮混过的女子一把拉住喻君齐的手,口中含着酒凑上去渡在了对方嘴里。
同来的几个女子见状纷纷揶揄,还有人含着酒也要上前喂喻君齐。
“本公子可不是谁的酒都喝。”
喻君齐说罢搂着怀中的女子,毫不避人便亲了上去……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沉浸在温柔乡里忘乎所以时,他家大哥正带着父亲在来老宅的路上。
永兴侯听说自家小儿子终于要服软,便打算再给对方一个机会。虽说那逆子一再惹怒他,但他们毕竟是亲父子,更何况喻君酌手里还有一块赤金令呢。
“爹,一会儿见了君酌你别再训斥他了。”喻君泓道。
“为父知道该怎么当爹。”永兴侯瞥了大儿子一眼,又道:“他若是好好认错,为父也不是不能原谅。”
马车停在了喻家老宅门外。
父子俩结伴进了院中,却不见有人来迎接。
“我先进去看看。”喻君泓道。
“不必,一起进去吧。”
说罢,父子俩一起穿过空荡荡的前院,朝着正厅行去。
与此同时。
另有几辆马车先后拐进巷子,停在了老宅门口。
成郡王跳下马车,将国子学的夫子扶了下来,后头几辆马车上则下来了十多个少年。
“殿下今日可是有心了。”夫子笑道。
“这不都是为了君齐嘛!”成郡王一笑:“他过生辰,咱们一道来给他个惊喜。”
喻君酌朝成郡王说的只是请夫子一人便可。没想到成郡王灵机一动,想着好人做到底,干脆把国子学里和喻君齐交好的同窗都请了来。
既然是给人惊喜,那就给个大的!
就这样,他带着十几号人,浩浩荡荡进了喻家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