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chapter20
chapter20
林檎宿舍的另外三位室友,有两位聚餐结束的第二天上午就买票回家了,剩下一位叫夏新月的女生,报了个暑期的托福培训班,为了方便上课,便跟舍管申请了暑期留校。
林檎也没有立即离校,因为6月25日大气科学学院会举办院里的毕业典礼。四人少了两人,宿舍安静许多,不单如此,整栋宿舍楼都显得空荡起来。室友夏新月的课程要七月初开课,这一段时间,每日在宿舍熬夜追剧,放飞自我
这天下午,林檎午觉起来之后,去一楼公共浴室洗了个头发。她头发很长,每次打理起来麻烦得要死,但因为常有古风写真的拍摄需求,也不便把头发剪短。宿舍禁用大功率电器,大家吹头发一般都在浴室的准备间里。吹到半干,林檎回宿舍,正拿电脑查看闫明轩发在群里的机设大赛决赛的细则,对面上方床上,夏新月忽从床帘里探出头来,兴奋道:“林檎,你朋友圈刷到了吗?“
“什么?‘
夏新月直接把自己的手机递了出来,林檎起身凑拢去看,一条朋友圈分享,配文是“颜狗狂喜”四个字。
夏新月把照片点开,一个正在演讲的外国人,大约四十来岁,温文儒雅,高鼻梁、灰蓝眼睛和淡金头发,非常典型的日耳曼长相。"好帅。”夏新月赞叹一句,手指左滑屏幕,“还有一张。”照片闪出一瞬,林檎心脏漏跳一拍。
完全没期然,左滑后出现的第二张照片,会是孟镜年。背景似乎是某个学术报告厅,他穿着白衬衫和西裤,手里拿着麦克风,正在微笑解说什么。
“好像是气科院组织的讲座,在逸夫楼那边。”夏新月从床上爬起来,“要不要
去瞅一眼?“
.还没结束吗?‘
“四点半结束,应该还要一会儿。’
“你睡到现在还没吃饭吧,不饿吗?”林檎问。“瞅一眼就去吃。"
夏新月极有行动力,不到十分钟就收拾完毕。外头烈日高照,两人沿着树荫步行至逸夫楼。阶梯式学术报告厅在建筑的最东端,走廊里已被围得水泄不通。林檎讨厌人挤人的场合,但夏新月战力十足,挽着她的手臂,硬是在人群里挤出了一条路。
林檎目光从前方两排女生的头顶越过去,隔着整个报告厅的距离,看见了讲台上,站在那外国人身旁的孟镜年。
后方屏幕投屏,今日讲座主题是“水在9°C结冰--生活中的趣味气象学”,主讲人名叫Matthias Schmidt,应当是面向大众的科普性质的讲座。此刻,正式讲座的部分已经结束,进入了提问环节,有个男生正在询问研究生报考慕尼黑大学的条件。
孟镜年一手抄兜,待男生说完之后,举起话筒,将提问翻译为德文。林檎也是第一次听他讲德语,音节多,结尾收紧,比他平日的音色要沉上两分,更有一种相对硬朗的气质。总觉得"有磁性”这个形容很土气,可是好像也找不到更通俗贴切的说法。
Schmidt教授听完孟镜年的翻译之后,开始回答问题。孟镜年在聆听他人说话时有个习惯,会向着说话人稍稍偏头,虽是无意识,却轻易博人好感,叫人产生自己说的内容,一字一句都分外重要的感觉。Schmidt教授说完,微笑着看向孟镜年,孟镜年点点头,开始翻译:“不同学科有不同要求,通常需要德语水平达到C1以上,此外还需要一到两封可证明学术能力的推荐信.....不过,Schmidt教授忠告大家,一定要谨慎考虑,是否真有去德国读书的决心,因为他本人,包括他的同行,对学生的学习态度和研究成果,要求都非常严格。
这时,台下有个男生接了一句网上的热梗:“你在德国读书的三年,将会是你五年人生中最难忘的七年!
一时引得全场哈哈大笑。
Schmidt教授不明所以,孟镜年便把这个梗翻译了一遍,Schmidt教授也跟着大笑起来。
此时,身旁的夏新月低声说:“翻译的这个老师是气科的还是外语学院的啊?不知道叫什么。我下学期想选他的课。林檎没有作声,因为一旦接腔,势必要解释她为什么会认识。专职科研不承担教学任务,未来在院外活动的机会也不多。想了想,还是不必额外张扬什么c
后续还有几个针对气象学本身的提问,时间便到了四点半。孟镜年身兼翻译与主持两重任务,讲座结束时总结陈词,笑说:“过几天就要出高考成绩,受院长委托,为我们院打个广告,如果各位同学亲戚朋友中有刚刚毕业的学生,欢迎报考我校大气科学学院。走廊里人群疏散开去,纷纷离场。
林檎在离开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孟镜年和Schmidt教授已经离开讲台,走到了第一排的位置。这时候,林檎才看见从第一排站起来了一个女人,米色套装,齐颈中发。正是那回在三食堂二楼看见的那一位。隔了这样远,不知道在聊什么,三人脸上都带着笑容,似乎是相谈甚欢。在嫉妒的情绪泛滥之前,林檎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今日讲座原本计划只在学院内部进行,但Schmidt教授有意启发更多人对于气象学的兴趣,因此改成了面向全校的科普分享。因在期末,又是临时安排,对到场率并不报以期望,但没想到现场如此火爆。Schmidt教授很是高兴,用英语感谢倪叶和孟镜年对讲座付出的辛勤工作。倪叶笑说:“不客气。您同意更改行程前来分享,我非常感激。我在校外餐厅定了座,我们回学院休息片刻,就可以出发去吃晚餐了。'Schmidt教授说:“我很期待品尝不同的中国美食。”三人一道往外走去。
倪叶落后半步,低声笑问孟镜年:“晚餐再继续麻烦你一会儿,不知道方不方便?Schmidt听说你在MPI学习过,很希望跟你交流一些学术问题。孟镜年微笑说道:“Schmidt教授远道而来,是学院的客人,这自然是我应该做的。
温和礼貌,挑不出半分瑕疵。
只是,也疏离得没有任何接近的可能。倪叶看了他一眼,面上表情没有太大变化,微笑着往前走了一步,与Schmidt并肩。
五点半,孟镜年与倪叶、Schmidt,连同院里的另外两位老师,一同去往明珠楼吃饭。
Schmidt的英语日常会话完全够用,只不过涉及一些专业术语,会担心不够精准而选择用母语表达,这种时候,就会由孟镜年代为翻译。七点左右,饭局将要结束时,孟镜年去了一趟洗手间。返回包间的路上,手机振动一瞬。
他从长裤口袋里拿出手机一看,是林檎发来的消息。林一一:小舅,你还在学校吗?
孟镜年回复:还在。怎么了?
林一一:我校园卡丢了,进不去图书馆。min:要查资料?
林一一:嗯。要借两本书,今晚就要。min:现在在哪里?
林一一:校图门口。
mjn:等我十五分钟?
林一一:好。
孟镜年收起手机,一抬眼,却见餐厅收银台处有一道打量的目光。倪叶正在买单,等人开发-票,侧身而立,望着他所在的方向。孟镜年微微笑了笑,颔了颔首,“我先回包间了。倪叶点头
孟镜年回包厢十分钟左右,这场饭局总算结束。在餐馆门口再作寒暄,分别之后,孟镜年从后门又回到了校园里。大部分学院考试周都已结束,走了大半学生,一切文体活动都停了,校园里格外寂静。
图书馆馆体建筑气派恢弘,坐落在三层楼高的地势之上,这一点每每被学生吐槽:上个图书馆还得爬几十级台阶。林檎坐在图书馆门前回廊的大理石立柱下方,耳朵里塞着蓝牙耳机。视线往下一望,忽然一顿。
她摘下一只耳机,手托着腮,看着正低头拾级而上的人,墨色头发、额头、鼻梁、下巴.....而后整个上半身,都露了出来。这时,他忽地抬眼,目光停顿一瞬,微笑说:“林檎不自觉地捏紧了手里的耳机,“....你迟到了一点。”孟镜年低头,抬腕看了看手表,“嗯。抱歉。‘林檎摘下耳机,收入耳机仓里,丢进帆布袋,从台阶上站起身。“我以为你已经离校了。”孟镜年说。
"还有点事。’
他们有三天没见。
学校太大,林檎每顿都跑三食堂,也没有和他偶遇一次。孟镜年走到她跟前,“你校园卡挂失了吗?‘".....挂了。但是今天周五,下周一才拿得到。’孟镜年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递给她,“你拿去用吧,补办好了再还给我。
“你吃饭不要紧吗?”
“可以借同学的。
林檎接过,把卡攥在手里,无法克制地,抬头朝他看去。夜风里有股草木气息,混杂一股酒精的味道。你喝酒了?
“医
“和美女老师吗?”林檎稍稍歪头,以玩笑语气说道。孟镜年微微眯眼,“....跑去听讲座了?“恩。
"怎么样?
“去的时候已经要结束了。”林檎仍旧望着他,“你讲德语很好听.....我之前都没有听你说过。
孟镜年笑了笑,“重点是不是跑偏了?’“那大家都跑偏了。”林檎的语气不大好。“一一,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孟镜年收敛了笑意,语气更认真一些。".....到了图书馆门口,才发现进不去,很难心情很好。’“那吃饭了吗?,
“你要请我吗?“
”你没吃的话,我当然请你,怎么会看着你饿肚子。“那可惜,你今天没机会做个慷慨的好长辈了。孟镜年一怔,向着她走近半步,低下头去,“怎么了,一一?林檎咬了一下唇。
他们近得就剩下半臂距离,只要她出手,他根本没有躲避的余地。墨蓝夜色栖在他白色衬衫上,染出一种拿水晕过的月光的调子,沾染了一点夜风的气息。
林檎深深吸气,某种情绪沉闷地顶在心口。忽听"嗡”的一声,孟镜年的手机振动起来。他伸手把手机拿了出来,看一眼,便挂断了。片刻,振动声又响起来,林檎听得很是焦虑,“...你先接吧。”"孟镜年望着她,犹豫一瞬,微微侧身,把语音电话接通。话筒是免提的,一瞬间从那端传来一道疲惫又沙哑的女声:“喂?在忙没?你还没睡吧?’
孟镜年:“没有。’
“哦。是这样,我寄了一个邮包给你,里面是你要的几本书,还有给孟老师的生日礼物,希望来得及吧。我这几天感冒了,头疼得要命,差点搞忘记....是江澄的声音。
林檎往后退了两步,绕过孟镜年,迅速往里走去。孟镜年愣了一下,条件反射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却没抓紧,手腕从他手里一滑,人已飞快跑远,被立柱遮挡,身影消失不见了。
孟镜年下意识地往前跟了两步,才想起来自己没卡,进不了图书馆。馆内灯火通明。
林檎一口气快步上了二楼,才慢慢停住脚步。掌心传来隐约痛感,她低头,发现自己紧攥着校园卡。博士研究生、硕士研究生和本科生的校园卡各有细微差别,手里的这一张孟镜年的校园卡,主题色是深蓝色的。
证件可能是新近办的,证件照却不是,因为照片的发型跟现在不大一样,发尾更长一些。
她脑海里没有他这个形象的记忆,那么极有可能是他在德国的时候拍的。望着镜头的样子有一点忧郁,配合冷白的皮肤,和那样深邃的眉眼,显得清贵又遥远嫉妒得不得了,又不知道嫉妒谁。
好像是虚空里的某个人,某个在那段她刻意远离他的岁月里,却完整地参与了他这一程生命的,抽象的概念。
她突然就不生气了,只是有点难过。长得这样好看的人,跟他生气都觉得是自己在无理取闹。林檎掏出手机,给他的学生证拍了一张照片。在图书馆里游荡了一会儿,拿了几本书,办理了租借。她把书塞进帆布袋里,穿过闸机走出大门,往外走了两步,一下顿住脚步。孟镜年抱着手臂,背靠着大理石的立柱,低着头。那样子是在等她。
她却步不前,孟镜年却似乎察觉到了,倏然抬起头来。好半晌,她都没有挪动脚步,纷乱的情绪在心口翻涌。孟镜年站直了身体,望着她,声音温和:“一一,过来。"
她情不自禁地迈开脚步,走到了他面前。孟镜年低头注视着她,语气无限温柔:“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就是丢了校园卡,心情有点不爽。尤其可能是去听讲座的时候丢的。”
孟镜年笑了一下,“难怪。你是在怪我是吧?嗯
“那你要我怎么补偿你?’
林檎低垂目光,思考了好一会儿,说道:“可以送我回宿舍吗?”“当然。没有校园卡,能进得去吗?“能.....”林檎说完,就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掉。这个破脑袋,能不能多想一秒钟再回答。
“好。”孟镜年点头,“现在回去?
.....还有其他选项?‘
“你想做什么都行,既然是我补偿你。”林檎认真地想了想,“....我明天要拍照,想回家去睡。”她所谓的回家,通常是指回父母留下的那套房子。
”我送你。
"开车吗?
“我喝了酒。”孟镜年有些歉疚地笑了笑,“打车可以吗?或者我叫朋友帮忙开。
“坐地铁吧。”林檎毫不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