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求娶
这一日宫宴,瞧着与平日里的宫宴没什么区别。皇后有了身孕,大喜之日,宴请来的多是裴氏的娘家人,皇后的母亲,父亲,和皇后的兄弟姐妹之类的。
而太平公主则是顺道儿一起被请来的。
这位小公主这段时日跟皇后颇为亲近,皇后也疼爱她,虽然心里知道这是假公主,但依旧不曾短缺了她去。
而且好巧不巧,太平公主的案位便在皇后左下手方,与裴琨玉相对。裴琨玉今日如往常一样,穿着一身白色书生袍,端坐在案后,手里拿着一杯酒喝。他的手大概是好了,没有再绑着那些木板与绷带了,面上的伤痕也瞧不见了,裴府的药是极好的,连疤痕都只留了浅浅的一点,看上去很快就要随着时间一起消失了,人往案后一坐,瞧着霁月风光,明目朗朗。
孟韶欢今日穿了一身鹅黄色浅淡齐胸襦裙,发鬓挽成一个简单的花苞鬓,鬓上簪了一支淡粉色的锦花簪,瞧着可爱极了。
裴琨玉看她一眼,便瞧见她身上这套襦裙还是用月锦绸做的,便觉得越发刺目,一双眼慢悠悠的从她身上每一处滑过。
跪在案后的姑娘正在专心致志的瞧着她案前餐盘里的点心。点心是糯米兔子,就是用糯米摆成小兔子的模样,上面用煮熟的黑豆做了眼睛,瞧上去圆滚滚的,可爱极了。
孟韶欢便拿了专用的汤勺轻轻去将小兔子盛到勺子中来,然后尽量张开大口,一口将小兔子全都吞到嘴里面去。
小兔子看着小,但用料足,里面是沉甸甸的糯米实心,她嚼动的时候,白嫩嫩的脸蛋都微微鼓起来,隐隐能看到脸蛋上下起伏。
她什么时候都很可爱。
裴琨玉的目光太炙热,不过片刻便引来了孟韶欢的注意,她嚼着口中的小兔子,一抬头就看见裴琨玉看她。
看什么,醋坛子。
她不甘示弱的盯着他看。
裴琨玉的目光也落到她身上看,带着点审视,还带着点完全不掩盖的不满。他不过是一时没看住她,她就出去招惹了旁的男人,他到底要怎么收拾她才好呢?偏这个人还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问题,他一看她,她就抬着下颌、底气十足的看回来。
两个人像是较着劲儿一样,你不挪开,我也不挪开。他们俩彼此正面一瞧见对方就往死里盯着,但是一旦有外人来瞧他们,他们又都漫不经心的划开,好像是谁都不认识谁一样。
这气氛古怪,又隐隐带着一点说不出的暧昧来,只要有人走近他们,就能感受到那种暗潮涌动。
翊坤宫今日的家宴还算宽松,因为来的大多数都是裴家人,个个儿都是亲戚,所以彼此间都颇为随意。
他们随意,孟韶欢身处其中,便也觉得束缚的条框舒坦了些,等着四周歌舞起的时候,她便四下乱瞧瞧乱看看。
瞧瞧看看的时候,她的目光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一样,又落到了裴琨玉的身上。他们俩总是这样,偷偷看对方一眼,然后假装自己没有看,一旦暧昧起来,俩人身上便都长了点刺儿,非要跑到对上面前偷偷刺上一下才算罢休。这个人当时正在用左手端起杯盏。
他的惯用手是右手,常用右手拿木筷的,以前都是左手拿酒杯,但她今日瞧他的时候,便瞧见裴琨玉拿起酒杯的时候左手不受控的颤了两下,杯中酒顺着酒蛊落下来,润湿了他的衣袍。
他神色自若的又将手中的酒蛊放下,然后用右手拿起这个酒蛊,重新放到面前来用。至于那衣袍上的酒水,则顺着袖袍向下一滚,瞧不见了。孟韶欢却像是被这一幕刺到了似得,低下头不说话了。她干巴巴的嚼着最里面的小兔子,心想,看在裴琨玉是真为她留了旧伤的份上,就不故意气他啦。
等到片刻后,众人在御花园中随意走动的时候,孟韶欢难得的主动跟裴琨玉开了口。“裴公子近日瞧着气色不错。”她虚情假意的寒暄了一番。当时他们正站在一颗花树之下,裴琨玉淡淡的瞧着那树间花枝,神色平静的回道:“裴某破相之人,不如沈公子俊俏。'
这人怎么还一直提这茬儿呢!
孟韶欢瞪了他一眼,道:“我又不曾主动去勾搭他,是他眼巴巴寻我来,给我送礼。'裴琨玉低哼着、夹枪带棒的回道:“公主不用跟裴某解释,公主魅力无双,裴某心知肚明。’
孟韶欢是真被他气到了,裴琨玉这个人,讨厌就讨厌在他这张嘴上,外人瞧着他以为他是个多好的人呢,实际上嘴毒的要死,用不着几句话就能把她气得跳脚,她好不容易过来和他解释两句,他还要摆出来这么一副姿态来气她。她嘴上功夫从来都是说不过他的,兴许是因为没他读的书多,她说不过他,便憋了一股子气,无处发泄,把自己气的脸都鼓起来。裴琨玉还不算完,依旧在一旁淡淡道:“公主这身月锦绸,也不知道是裴某送的,还是沈公子送的,想来是沈公子送的吧,裴某老了,眼光也不怎么样,选的缎子也没有沈公子选的好。
孟韶欢被他这个阴阳怪气的酸醋劲儿惹到,一时气急了,左右一扫,见周遭无人,竟是伸出一只手来,掐着裴琨玉的右手臂用力的拧:“沈公子沈公子,你若真觉得沈公子那么好,你就与他好去吧。’
她力气不大,两个细细的手指头在裴琨玉的手臂上那么一扯,并不痛,反而带来一点奇怪的痒意。
裴琨玉定定的看着她。
当时正是宴会时,御花园的人都四散去四周瞧花了,这颗花树之下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孟韶欢的手本来是要掐他的手臂的,但是掐着掐着,不知怎么的,就被他攥在了手里。两人的手你攥着我,我拉着你,感受着对方的体温,突然间便没人斗嘴了。只有花枝摇晃。
大概过了片刻,四周隐隐有人声传来,孟韶欢回过神来,便想收回来自己的手。但裴琨玉依旧紧紧攥着她的手,不让她收回去。孟韶欢抬起眼眸来,嗔怪的瞪了他一眼,眼眸里的意思一眼就能看分明。还不松手,一会儿叫人瞧了去了。
那时候正是未时左右。
九月未时的太阳还灼热的很,透过交叠的树枝,斑驳的落到人的面上,将人的眉眼照的熠熠生辉,四周偶有虫鸣鸟叫,淡淡的花香弥漫在他们的四周。这一刻的花枝似乎都因此而更香。
裴琨玉的手指摩擦着她的手背,听着外面的人的脚步声,声线平淡的说道:“明日,我寻个时候,与我阿姐言谈,叫阿姐去想办法给你下聘。"他的阿姐,就是皇后。
孟韶欢愣了一下,还不曾来得及开口,就听裴琨玉又道:“大奉自古就有皇室不入一家的规矩,阿姐做了皇后,我本不好做驸马,但现下,阿姐有了身孕,皇上正高兴,能对我们开一开恩典。’
顿了顿,裴琨玉又道:“元嘉帝重用我,也会给你两分颜面,不会去特意为难你我。"更何况,他们都清楚孟韶欢不是真公主,若是将孟韶欢嫁出去和亲,这事儿还能压下来,若是直接就近嫁到了那户人家里,保不齐日后出什么事儿呢,现在裴琨玉站出来说愿意接了这个麻烦,元嘉帝自然愿意给。
反正又不是什么真公主,元嘉帝不心疼她。他的话说来说去,都已经说完了,旁边的人还没什么反应,裴琨玉瞧了她一眼,问:“在想什么?'
那小姑娘抿着唇站在一旁,琢磨了一会儿,突然哼了一声,道:“你问皇后,问元嘉帝,谁都问过了,怎么就不来问问我?
她可还没答应呢!这种事,难道不应该先问问她吗?不说搞出来什么风花雪月的大场面,好歹也该认认真真的与她说上一句吧!裴琨玉静静地瞧了她两息,随后点头。
孟韶欢以为他要问了,忙不迭转过身来正面他,摆出来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她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呢,他只需要好好说上两句,她就会大方的答应他。然后,她就听见裴琨玉道:“若是公主不愿意的话,裴某就去娶沈公子好了,沈公子那么好,想来也不会难为裴某。
孟韶欢急了,她就没见过裴琨玉这么嘴上不饶人的人,她刚才不过是说了一句"你跟沈公子好去算了”
,他现在就在这信口胡诌了!
孟韶欢气急了,又去甩开他的手,一边甩一边道:“你去吧,你去娶吧,看人家沈公子嫁不嫁给你,到时候你们俩一起双宿双飞去吧。"人家沈公子得被他吓得大半夜连夜逃出京城去!什么人呐!她甩的用力,却没甩开,裴琨玉依旧紧紧抓握着她的手,眼见着她急的直跺脚,是真的生气了,他才低笑着道:“不娶他。’
孟韶欢气鼓鼓的瞪着他,便瞧见那站在花树间的讨厌的人含笑看着她,道:“今时秋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裴某有三愿,说与公主听。’"一愿公主康健,二愿裴某常在。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年年常相见。"
他声线很低沉,温润的嗓音在四周缓缓蔓延开,带着某种美好的期盼,一股脑的倾泻到她的身上来。
“裴某今日求娶公主,日后愿与公主赏花望月,携手共行。”他们兜兜转转,他终于又与她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