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格蕾西望着自己手里送不出去的蒲公英,陷入了迷茫的思索。游戏的确有每天不能给同一个人多次送礼的设定,但她今天只给两个人送过礼物才对。
这位霍克警探其实是伪装的?或者说她遇到的邻居才是伪装?仔细想来,这位霍克警探的下巴轮廓确实跟蝙蝠侠的有点像。
“你知道我的马叫什么名字吗?”格蕾西思考着,没话找话道。
“不知道,它挺快的。”霍克警探在狂风之中喊道,“假如你能让我来抓着缰绳——”
“不行,这是我的马。”格蕾西断然拒绝,胳膊如同两道铁箍般环绕着霍克警探,把他固定在马鞍上,“别怕,你不会掉下去的。”
霍克警探看起来并不为此感到高兴。二人一马风驰电掣地顺着米勒庄园东侧的高架桥狂奔进入哥谭市区,一路上惊险绕过了不少横亘在路面上的障碍物和道路上天然气爆炸形成的的巨大坑洞。
格蕾西本来想把霍克警探直接送到哥谭警局门口,但警探坚持不用,也拒绝为她指路。他们在高速奔驰的马背上为此进行了一番十分礼貌的争论,声音越抬越高,而街道两旁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
争论结束于远处发生的一场抢劫。霍克警探强烈要求就此勒马,格蕾西依言松开缰绳,警探立马翻身下马,只简单地说了声“感谢”就大步朝那伙劫匪的方向奔去。
“他们有枪!”格蕾西张望着那伙气势汹汹地冲进便利商店的劫匪,跟着跳下了马,跃跃欲试地摸索着背包里的镰刀,“让我来帮你!”
“回去!”霍克警探回过头,对她厉声说道,“我还用不上让你这样手无寸铁的市民帮忙对付持枪绑匪!街上很危险,你应该立马去和联邦救援队汇合——”
“你就是蝙蝠侠!”格蕾西恍然大悟,得出了十分合理的结论。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霍克警探顿时一噎,扭头朝正在遭受抢劫的便利商店跑去,不忘对她发出严厉警告,“不要在这种时候冒险!去你该去的地方,别让我在危险地区看到你。”
格蕾西倒是很想继续跟着他。不过下一秒,她就远远看到霍克警探抡起一拳正中对手的下颚,小臂上健硕的肌肉瞬间鼓起,把那持枪歹徒打得像颗炮弾一样飞出商店门外,直直落进一堆广告牌里看不见了。
她掂量了一下自己目前的武力值和敌人的人数,发现也许霍克警探的观点是正确的。格蕾西只好遗憾离场,重新骑上自己安静站在路边等待她的爱马,小腿轻轻磕了磕它的肚皮。
“走吧,小马。”格蕾西说,“看看哪里能买种子。”
棕色小马高兴地叫了一声,小步加速,在哥谭市的公路上跑了起来。
遗憾的是,它并不认识路。
*
救援即将来到。一定会的。
黛博拉只记得她原本在一辆大巴上。她带着自己的孩子,乘车来到哥谭,去给她的母亲过生日。她的孩子在她的怀里玩着玩具,她满含期待地拉开车窗上那短短的窗帘,看向车窗外颇负盛名的哥谭天际线。
她发现天空像血一样红。然后,整个世界忽然像喝醉了一样颠倒、翻滚、呕吐了起来。她被抛了起来,又被安全带拦腰拖回座位,她的头撞在座位靠背上,金属横杆刺进她的手臂。她的本能让她在最后一刻蜷缩起来,搂紧了怀里的孩子。
接着,是一片黑暗。
但这里太黑了。她什么也看不见。她不知道自己是醒着还是昏迷着。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睁着眼睛。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妈妈。妈妈?”有人在黛博拉的耳边轻轻叫她。
黛博拉侧过头,把自己的脸颊贴在怀中孩子的脸上,摸索着孩子的后脑勺:“宝贝?我在这里。”
一束光照亮了她的脸,也照亮了周围的黑暗。黛博拉忍住放声痛哭的冲动,让自己的声音和平时一样温柔:“你从哪儿找到那盏灯的,宝贝?”
“我的弗兰基小青蛙会发光,我们在大胃王餐厅的儿童餐赠品里拿到的,妈妈。”她的孩子举着那个小青蛙玩具说,“现在我们能看见了。”
她们的确能看见了。
黛博拉看见几具身体横在她旁边,一条手臂从一堆碎石中间无助地伸向上空。车窗外仍然是一片嶙峋崎岖的黑暗,黛博拉能听见汩汩的水声冲刷着大巴的玻璃。大巴在下沉,且还在继续下沉。
她无声地将一副碎裂的眼镜踢回到它躺着的主人手边,将孩子的头揽进自己的怀抱里,不让她看见那地狱般的惨烈景象。
“他们很快就会来救我们了,对吗,妈妈?”
“是呀,小南瓜。”黛博拉轻轻说着,忍着疼痛抱着她的孩子站了起来,小心不让车身再次倾覆,“很快了。”
巴士司机还活着,被卡在驾驶座里,下半身被从车窗外冲进来的地下水淹没。在青蛙玩具的照耀下,他的脸色惨白如纸。黛博拉的孩子有些害怕地举高手里的小灯,细声问道:“他生病了吗,妈妈?他会死吗?”
“他只是受伤了,宝贝。”黛博拉咬牙说着,用外套勉强挡住了玻璃的裂缝,“他会没事的。”
“这个……能用……”巴士司机艰难地呼吸着,从胸前的口袋里捏出一只卫星电话,“求救……给911……”
黛博拉勉强扯起了嘴角。她感觉自己的手指拨号时在键盘上不停打滑。她的孩子依偎在她身边,在她和911通话时高举发光的青蛙,眼中满是信任。
是的,我在求救。帮帮我们。在61高速格兰弗吉出口北边一点。不在高速路上,路已经没了。在路面下的裂口里。有水在灌进来。
还有人活着。是的。有七八个人活着。帮帮我们。帮帮我们。帮帮我们……
电话信号突然断了。
孩子紧紧抱着青蛙小灯,依偎着她:“他们说什么,妈妈?”
“他们很快就会来的,宝贝。”
“消防员吗?”孩子细声问道。
“警察和海军,还有……”黛博拉说着,几乎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还有超级英雄,他们都会来的……”
孩子手中的光亮开始颤抖。巨响如同雷鸣般环绕在他们耳边,他们又开始下落。又一次翻滚。新的撞击。黛博拉举起了怀里的孩子,将她举过齐胸深的水面,她的孩子开始因为害怕而大哭。
黛博拉咬着牙,将自己抵在大巴车里的金属杆上。幸存者们尖叫着,在水中扑腾。
很奇怪,黛博拉在这一刻想念起了自己的妈妈。她的孩子和她在一起,但她的妈妈却不知道在哪里,有没有受难。她想起想起妈妈家里春日庭院外成片的银白色小花,妈妈会把它们做成午餐桌上的蒲公英沙拉,她的孩子还从来没吃过那个……
没有时间了,没有人会来救他们……已经来不及了。
“有人在下面吗?”就在这时,一个男人的声音和一束光一起出现了,那光照亮了黛博拉的脸。
那人抓着一根绳子,倒吊着从上面爬了下来,一只蓝鸟标志纵横在他的制服肩膀上:“这个裂口在移动,我得立刻把你们从这儿弄出去。你们有几个人?状况怎样?”
黛博拉认出了那是夜翼——在这一刻,她险些喜极而泣。
“先救我女儿!”黛博拉托起自己的孩子递给他,“大部分人都受伤了,可能爬不出去。这里有七个……八个人。”
“排好队,从情况最糟的开始。”夜翼一手搂住了黛博拉的孩子,语句清晰,言简意赅,“一秒钟也不能浪费,否则你们可能会在被压死之前就被淹死。我会把这孩子送到安全的地方,然后马上回来。”
所有人都欢呼了起来。他们自发地围成一圈,紧紧抓着彼此的手臂以免被水冲散。夜翼飞快地向上爬去,黛博拉的孩子被他抱在怀中,哭着朝她伸出手。
“你会救我妈妈的对吗?蝙蝠侠?”孩子抽噎着说,“救救她!”
“我会的,孩子。”夜翼说,“没问题。”
黛博拉一个接一个地把幸存者们从大巴的裂缝中托出去。夜翼来回攀爬,手臂渐渐开始颤抖,汗水滴落在地下湍流中消失不见。
有那么几次,她真想抢先一步抓住夜翼的手,让他先把自己救出去……但周围那些虚弱的人让她停了下来。
再等等,再等等,她的状态是最好的,她很坚强,完全可以留到最后一刻。她已经等到那一刻了——夜翼又爬了下来,她已经能看见那只醒目的蓝鸟在黑暗中振翅飞来。
余震就在这一瞬间发生了。
一阵刺耳的声音伴随着金属的撕裂,巨石咆哮着滚落,夜翼腰间的绳子应声而断。他整个人坠落下来,砸在巴士的残骸上,因剧痛而发出一声闷哼。
顾不得疼痛,夜翼翻过身,对着巴士的裂缝大声问道:“你还在那吗?”
黛博拉脑中的弦绷断了。她终于开始哭泣。她终于可以哭泣了。
“出——出不去了。”她哭着说道,水已经淹没了她的下巴,一种绵软的剧痛辐射在她的全身,她的下肢已经失去了知觉,“开口已经太小了……照顾好我的孩子……带她离开这里……”
“还有机会!”夜翼怒吼道,将一条手臂伸进裂口,试图抓住她的手,“巴士前端还有一个开口!不要放弃,就当是为了你的孩子——”
黛博拉的手从他的掌心滑了出去。水没过了她的头顶,她没法回答他了。
黑暗。一片黑暗。黛博拉漂浮在这片黑暗中。缺氧让她的意识变得混沌了起来……她想要呼吸,但四周只有冰冷彻骨的水。
她知道夜翼在说谎。她知道巴士前端的挡风玻璃没有破口。她能听见夜翼正在水下拼命地用拳头砸着巴士前端的车窗玻璃。她很感激。但她已经感受到周围的冷水渐渐变得温暖,肺部的剧痛之中,她想要蜷缩起来,像回到出生之前那样。
好痛啊,妈妈。
我想变成一棵蒲公英。
她的思绪彻底沉入黑暗之中。
接着,一声巨响。
有人粗暴地在水里抓住了她,又是一声巨响,她的头被人托离水面。接着一只手往她嘴里塞了什么东西,黛博拉几乎是瞬间就恢复了意识,呛咳了起来,吐出几大口带着植物汁液味道的水。
在她喉咙里的那味道很熟悉。
就像……蒲公英……?
黛博拉睁开眼睛,咀嚼着嘴里蒲公英的气味。
她先看见了同样浮在水面上的夜翼,他喘着气,十分狼狈地看着她,表情里带着几分松了口气的欣慰和看到了不可思议之事的震惊。
夜翼并不是那个抓住她的人。一个黛博拉从未见过的蓝绿色的头发的年轻人正漂浮在水里,表情紧张地盯着她,手里还举着另一棵蒲公英。
见到她醒了过来,那姑娘终于松了口气。
“还好赶上了。”她心有余悸地说,“你女儿说要是我救了你就把她的小青蛙送我来着。”
黛博拉看着她,大脑一片空白。
“我呢?”夜翼顺口说道。
“你是顺带的。”那姑娘说,“送你个礼物。”
她随手把手里那棵蒲公英插在了夜翼耳朵上。正在寻找攀爬点的夜翼表情也顿时一片空白。
“啊……这个。”夜翼干巴巴地说,“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