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嫣对如此漂亮的汪君贤居然是个太监的可惜很快转变为深深的感激——因为对方来过一次人挤人的南苑后给清汤寡水的秀女升了伙食待遇,每顿好歹有个半荤的炒肉丝与各色炒肝,下水。
这种菜在各宫的贵人与娇生惯养的东苑那儿是没市场的,但是对平民乃至穷苦出身的秀女却是不错的小灶。
“难怪人家能当东厂的提督公公。”终于吃得像个人的王珍珠在屋外透气。
北方的冬天又干又冷,但是住了二十人的屋子里也不太好闻,所以她们宁可出去吹吹冷风也不愿窝在没法透气的通铺屋里。
何嫣的消息比院子里的女官更快,也不知这傻大姐似的憨妞儿怎么这么容易打听消息,总之在这小喇叭的不懈分享下,王珍珠是明白她们为何有了各种荤菜——因为那个貌美如花的厂公查到掖挺的女官和负责选秀的监丞勾结,降低了给南苑秀女的伙食标准,借此倒卖了不少鲜货。
“我就说嘛!皇家就算规矩再多,也不会连这点吃食都要克扣。”因为禁止东南两院的秀女走动,所以没人知道她们吃得是被克扣过的秀女伙食:“不是说好了要同等对待吗?怎么除了住得比那东苑的秀女差了一截,还要比那东苑的秀女吃得可怜。”
“同等对待是为了避免皇帝只选勋贵之女。”王珍珠在思考如何形容这种不公现象:“私塾里的学生交了一样的钱,但是有人餐餐吃肉,课后还能借用老师的私人珍藏。你问老师为何要搞区别对待,他会说那有钱的学生更为更为刻苦,穷娃子都顽劣成性,不懂上进。”
“宫里也是一个道理。”
王珍珠从袖子里颤巍巍地伸出食指,示意她们看向东边:“人家长得比咱漂亮,才情也非我们这种土丫头能比拟一二。”
“更别提人家境优越,人脉甚广。搞不好这宫里就有秀女们的世交好友。”
“当然,要是南苑真的出个后宫嫔妃,他们就会赞赏草窝真的飞出个金凤凰。”
“好家伙,这是无论正反都有话说。”
三人缩在冻骨头的屋檐下也没聊太久,因为又有大人物要过来视察。
掖挺的女官和掖挺监也见过不少大风大浪,但是这种特殊的情况还是令其开了眼界。
王珍珠在穿越后就明白这是架空时代,但是架到这个份儿上的,她真的会时空错乱。
“你说他们……叫绣衣卫?”
这一刻的王珍珠无比庆幸她选修过中国历史。不幸的是,正是因为她选修过中国历史,所以才产生了想拍拍脑袋的时空错乱。
众所周知,绣衣卫是汉武帝的杰作,其原名叫“绣衣使者”,和现代的督查组职能相似。而锦衣卫就不多说了,基本上从仪仗到特|务都有涉及,后期更是因为容纳太多的工种而成了一个不伦不类的边缘机构。
不过就目前的情况看,大乾的绣衣卫更接近于明初时的锦衣卫,都是要干脏活累活的黑色手套。
“人都齐了?”为首的人被女官尊称为“指挥使”,物理意义上的鹤立鸡群,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有两米多高。
除此外,他身后还跟着一对同卵兄弟。
左边那个有着一头雪色的长发和淡得快与肤色一致的白色眉毛。乍眼望去,就像一个穿衣服的雪人得了残魂。
右侧的青年倒没有像兄弟那般苍白如雪,但也是比普通人要白皙一些。
二人犹如阎王殿里的左右护法,拥簇着那高个儿的长官进了小院。
“皇家是不是特别喜欢长相奇特的人。”何嫣从未见过这个奇异的男子。不过抛开样貌上的奇特之处,无论是白头发的青年还是个高儿的青年,都是能让大众的审美达成一致的清俊人物。
见了白发的指挥同知,王珍珠才知道世上真有人像走出画面的AI人物。
不过在冬天里瞧见白发的指挥同知,真的有点恐怖效应。
“这就是被选入宫的秀女?”和之前来过的宦官一样,指挥使在看完南苑的好几屋后也是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满打满算也没有住满一千人吧!”
“没。”掖挺的女官对指挥使的态度比之前的厂公亲近一些,语气里也带了一丝疲惫与不满:“选秀前就说了要放三百人出宫。皇后担心骤然没了三百人会耽误宫里的正常运作,同时也让掖挺缺乏人手调|教新进的宫女,所以把放人的时间拖到明年开春。”
“这不是挺好吗?”
“好什么好!老的不走,新的进来,哪有空屋容纳秀女?更别提那准备出宫的女官、宫婢,还要忙着交接钥匙。就算不提这些小事,内帑还要好几月去算出宫人的归家钱,之后又要各宫各司去凤仪宫,去御前掰扯。”
前朝的财政混乱无度,以至于让国库担了后宫宗室的四成开销。
太|祖时为求个稳定,同时也为安抚陪他开疆拓土的父老兄弟,走国库的账去安抚勋贵。
太宗时为肃清这种“借国库”的不当之风,同时也为还清太|祖的一堆借条,不仅在宫里搞了几次改革,还借北拓的战争收益让前朝的余孽和附属国们乖乖掏钱,这才勉强平了太|祖的一堆烂账。
难怪被人视作撞了鸿天大运的太宗继后会抱怨自己过得太难,殡后得到“慧”字美谥。
“咱们本就缺乏人手。这群丫头刚进宫时有两千多人,删了一半又允许其中的两百人能特诏归家。”
“还有特诏?”指挥使的姑母虽入宫为官,但与他非同房之亲,不过是在陛下登基后才逐渐亲近的异乡同族。
掖挺的女官用右手的食指摩磋拇指,做出一副给钱的手势:“高不成低不就的宦官之女,不都是想拿钱了事。”
至于为了进了宫才着急忙慌地寻找出路,不还是有一丝的侥幸,做出了个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愚蠢样嘛!
“还有些给各地的布政使司,知府做师爷参谋的举人秀才也不想女儿进宫耽误大好年华。”
说句难听的话,这种没有一官半职,但却有着大官排场的乡绅集团,规矩比那长安的勋贵还要复杂,关系更是拆上一月也拆不明白。
选秀说是充盈后宫,实则也是一门生意。
一门以合法的手段“绑架”各地的勋贵之女,从中榨取大户赎金的古老生意。
当然,有了可以威胁到人核心利益的重要人质,自然能从黄白之物外谋取罕见的政治利益。
“您知道常州府的知府师爷吗?他的女儿原定也要参加大选,但是因为定了个与南直隶的左参议有亲戚关系的小官人家,结果被那常州的知府……”掖挺的女官没有说完,但是对方已经明白她的意思。
师爷架空知府的例子不在少数。
尤其是想更进一步的师爷,没少踩着旧主的尸骨成为知府。
“那个师爷已下狱了?”
“没,但是已被取消了功名。”掖挺的女官小声问道:“他的女儿还能参选,等着您去施以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