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神鬼当面不相识
元恕瞬间想起管事说过,有个球一样的鬼祟撵走了林琅,眼下他们当务之急是去琉璃京找美人蚕的解药,没工夫跟这东西纠缠,就在她要下令避让的前一瞬,林琅的声音远远传来:“前辈!!!”
与此同时,那颗硕大无比的球已经滚出迷雾,露出真容。
“我……杜子腾中毒要死不活,以至于都没人替元恕喊出心声,她憋得难受极了。
迎面而来的确实是一个数,一个无比巨大的球,它约莫三四层楼那么高,但把它堆得如此庞大的不是泥沙,更不是砖石,而是数之不尽的断手断脚,横七竖八地堆在一起,肉眼望去,还能看到几条新鲜的胳膊和大腿,想来是杀了渡船上不少凡人,但更多的已经腐烂发臭,每滚一下,就掉落一地白花花的蛆虫,仿佛下了一场雪。
元恕:…”
呕!!!
她咬牙道:“林琅,你来就来吧,还带什么礼物啊?”却听胡不归慢慢道:“堆尸郎?原来它在这里。”元恕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问:“你认识它?”胡不归嘴角勾起一抹讥讽又鄙夷的笑:“堆尸郎又名屎壳郎,臭名远扬,想不认识都难。”
说话间,林琅已到近处,一眼就看到奄奄一息的小女孩和杜子腾,他不知发生了什么,直觉对面的情况刻不容缓,带着那颗巨大的手脚肉球硬生生转了个弯儿,大吼一声:“前辈不用管我,琉璃京就在前面,快去!!!”胡不归道:“堆尸郎看上的人就一定要杀了堆在身上,鬼一向如此,执念深重。”
换言之,不救林琅,他必死无疑。
“!!!"韩梦真悚然大惊,差点就把背上的杜子腾给甩了出去。
一边是中毒急需解药的小女孩和杜子腾,一边是被恶鬼追杀的林琅,若非要选,她只想挖颠婆婆的坟!“杀了人还把人的手脚背在身上,他什么癖好?“元恕胸臆中平白生出一股戾气,劈手甩出一道锁链缠住林琅。“前辈?!“林琅低头看着自己腰上的锁链。“保护好大家。“元恕把人丢给韩梦真,头也不回地嘱咐了一句,便利箭一般纵身而出。
胡不归提醒道:“他的本体在球里。”
元恕重重点头,一个纵身飞掠而起,抡起锁链,携万钧之势劈向肉球,一只插在肉球上的断手却猛地竖起来,紧紧握住锁链,用力一拽。
“!!!“元恕没想到这玩意儿力气的这么大,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它扑去,另一只半腐的断脚抓住空挡,迎面踢向元恕。
挂着蛆虫的臭脚丫子在眼中越放越大,越放越大,元恕额角青筋狂跳,隔夜饭都能吐出来,千钧一发之际,再挥出一道锁链,“啪”一下将其抽得四分五裂。元恕锁链多,那球手脚多还哗啦啦掉蛆,一番纠缠下来竞是谁也没能奈何谁,不,应该说元恕还落了下风。没办法啊!这球不讲武德,打架就打架,它还跳起来把满身的蛆当不要钱的暗器乱洒,幸好元恕只是一道魂魄,不然早就把五脏六腑吐出来了。
可若是逃跑,带着七八个凡人、杜子腾还中着毒,根本跑不过这坨该死的手脚肉球!
忽然间,脑子里灵光乍现。
元恕咬牙切齿道:“你死定了!”
“敕敕洋洋,日出东方,吾画灵符,普扫不祥!"她嘴里念念有词,璀璨的金光流水般顺着她的双手向下蔓延,给漆黑的锁链镀上一层辉煌的灿金,就好像抹除了积年的尘埃,露出它本来的面目。
“接住。"她大喊一声,甩出两截金灿灿的锁链,抛向不远处的胡不归。
胡不归反手接住,瞬间心领神会,赞道:“好主意。”旋即,二人飞速向两边后退,两道锁链倏地拉长,如铁锁横江,切向那颗硕大无朋的肉球。
锁链表面附加了威力惊人的驱邪符,两人拽着锁链,横切向肉球的刹那,就像烧红的刀子轻而易举地就陷入了凝固的猪油,刹那间,那些爬满蛆虫的断手残腿“滋滋"冒出黑烟。
刹那间,偌大的手脚肉球被削得只剩中间一层圆片,上下两端一旦与主体分离就“哗"地溃散,一片断手残腿的大雨中,元恕眼尖地看到了圆片中央有一颗长满瘤子的癞头,眼神里的厌恶挡都挡不住“它就是堆尸郎?”胡不归点头:“是了。”
说着,他就要趁势而上拿下堆尸郎,但这种出风头的事怎么能让给别人呢?元恕忙道:“你退下,我来。”胡不归:”
他忍俊不禁又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放下锁链退守后方。辛苦堆起来的手脚被削掉了大半,堆尸郎目眦欲裂:“遭瘟的小娘皮,你给老子去死!!!”
伴随它歇斯底里的尾音,四周散落一地的的断手断脚簌簌颤抖,猛地弹射起来,悬浮在空中,齐刷刷调转了方向对准元恕,远处紧盯战局的林琅下意识想要喊“小心”,话才滚到嘴边,那些手脚弹射而出的手脚倏地纹丝不动,像是在一瞬间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给镇压住了。林琅皱起眉头,下意识将目光投注到了胡不归身上,少年华服落拓,安静地看着那边。
元恕抓紧时机,赶紧扬手甩出锁链,在迷雾中划出一道瑰丽的金线,缠住那颗头颅用力一拔,指尖扣紧本能地放出闪电,噼里啪啦的电光顺着锁链传遍堆尸郎全身,堆尸郎从头到脚剧烈颤抖,仰天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啊啊啊啊啊啊,好痛,好痛痛痛痛痛一”元恕猛地发力,将其拽到面前。
她不忍直视地闭了闭眼,这个堆尸郎衣衫褴褛,长得磕惨得不能再磕惨了,满头满脸的肉瘤,汩汩地流着黄色脓水,看起来就令人作呕,但它的双手双脚却显得格外白净,简直格格不入。
元恕一想起刚才被拽住锁链戏耍的事就火冒三丈,手掌卷着锁链翻转几圈,锁链便倏地收紧,她丝毫没有留情,都能听到堆尸郎的喉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响。堆尸郎伸手扒拉锁链,手上又驱邪符腐蚀得黑烟直冒,只能大张着嘴,从喉咙里挤出一句:“住……住.……元恕置若罔闻,握着锁链的手不断收紧,满心杀意沸腾,脑子只剩“杀了它杀了它杀了它"一个念头。直到胡不归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如梦初醒般猛地回神,猝然松了手上的力道,喘着粗气,不明白自己刚才是怎么了……跟魔怔了似的……鬼京迷雾是有蛊惑人心的本事,但她自己也佩了驱邪符不该这样才对……元恕甩了甩头把那些可怕的念头全部驱逐干净,还没说什么,那堆尸郎便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抱头痛哭:“不打了,不打了!我认输,真不打了,我好痛啊!好痛啊啊啊啊啊!!!”
见状,元恕没好气道:“你杀了那么多人,说不打就不打?”
堆尸郎刷地抬起头,眼神在元恕和胡不归之间来回打了个转,似乎在衡量究竞谁才是话事人,旋即,它三两下就膝行到元恕跟前,纳头就拜,哭哭啼啼道:“神仙饶命啊!就算我不杀他们,他们也注定会死在这片迷雾里,还不如我来帮他们提前结束痛苦。”
元恕一听差点被气笑了,就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鬼,道:“我说的不止是那些人。”
堆尸郎抹了把脸,用最可怜的语气说着最荒唐的话,道:“其他人也一样啊,人生在世早晚都是一个死字,我帮帮他们有何不可?再说了我可是鬼,鬼不杀人,难道要跟阎君那个蠢货一样到处救人?他根本就是鬼界之耻!欺软怕硬的窝囊废!!烂泥巴糊不上墙!!!废物一个,一无是处还自我感觉良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呸!!!就袍那副怂样儿,脸比屁股大,癞蛤蟆插毛,不知道是飞禽还是走兽,给老子提鞋的都不配,把袍油锅里真是比油都溅!!!”
元恕:…”
第一次遇到嘴这么厉害的鬼,她都忍不住道:“你骂得差不多得了。”
“骂袍都是轻的。“堆尸郎气急攻心,“被”一声拔掉自己的手臂,又拔掉自己一条腿,“你看看我,看看我!我之所以会变成这副鬼样子,都是袍造的孽,把握丢进阴诡地狱砍断手脚,还给我下了诅咒,两千年了我无论怎么做它们都长不起来!日日还要饱受烈火焚身之痛!”“‖″
元恕这下明白为什么堆尸郎的四肢白净与躯体格格不入了,感情这压根儿就不是一套的,而她终于想起来了,在乌璃郡对付飞夜叉时,武财神独孤轻鸿曾经提到过一个叫堆尸郎的家伙,好像是因为冒犯了九幽长生大帝而正在被阎君追杀。
堆尸郎一口气骂完阎君还觉得不够过瘾,掀起嘴皮继续叭叭个不停:“对了,不只是阎君,还有长生大帝,堂堂幽冥主宰,不想着如何打败天帝,一统三界也就罢了,一天天不是派幽冥使者到处勾魂,就是在那儿假惺惺地给凡人实现愿望,救苦救难,袍以为袍是神仙吗?不不不,做得再多也改变不了袍是恶鬼的事实,他比阎君更……“蠢”字尚未出口,元恕眼前一花,只听“轰”地一声巨响,竟是胡不归抬脚,将堆尸郎的脑袋踩进了满是砂砾的荒芜地面。
堆尸郎挣扎着拔出瘪下去的脑袋,呸呸吐出几口沙子,不服气道:“你打我干什么?我又没说错,长生帝就是很……”
这次堆尸郎是连“愚"字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胡不归狠狠一脚踏在了脸上,本来就丑得不能细看的面容,直接凹陷进去。
后边围观的众人被骇得不轻,毕竟胡不归一路上都懒懒散散,漫不经心的,再加上眉目疏朗威仪秀仪,一看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富贵子弟,谁知动起手、不,动起脚来如此凶残。
元恕:…”
她算是发现了,便宜大哥每次能动脚绝不动手,这什么癖好?腿长了不起?
胡不归瞄了她一眼,道:“太脏,碰了恶心。”元恕点头:“行行行,你腿长你说了算,你先走开。”胡不归不情不愿地挪开腿,堆尸郎这才得以从地里爬起来,嚷嚷道:“臭小子,要不是你爷爷我先前被阎狗打伤,你以为就凭你们两个的三脚猫功夫能伤到我?阎狗就是长生大帝那个……”
胡不归不咸不淡地看过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堆尸郎霎时噤声,眼珠子不怀好意地一转,哈喇子几乎都要流出来了,道:“你想堵我的嘴,让我不骂长生大帝也可以,前提是让我吃了那个小子,我感觉他应该挺好吃的!”元恕循着他的手指看去,这家伙指的赫然是一身风尘、狼狈不堪的林琅。
敢在她面前,嚷嚷着要吃男主?
她真是被气笑了:“你还好意思跟我们提条件?”堆尸郎道:“这不是条件,是交换,你们得到你们想要的,我也得到我想要的,何乐而不为?”还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鬼!!!元恕杀心再起,五指一勾,就要拽紧金色锁链,彻底绞杀堆尸郎,让他魂飞魄散。
岂料堆尸郎身形猛地一怔,已经看不出形状的畸形鼻子使劲抽了抽,眼中流露出骇人的疯狂,咬牙切齿道:“太上忘情!”
仿佛一个晴天霹雳,砸得元恕头脑空白:“你说什么?你知道太上忘情???”
堆尸郎四肢着地,亢奋地嗅闻:“我闻到了太上忘情的味道!他在这里,袍没有死,袍还活着!我要杀了袍,杀了袍!”
尾音嘶哑好似怒吼,一股黑气爆发,“嘭”一下震开了它脖子上的锁链,堆尸郎手脚并用,像一头发疯的野狗,向远处爬出。
元恕踉跄着后退两步,扬手又甩出一道锁链:“想跑?门儿都没有。”
堆尸郎回头瞪着元恕,浑浊的眼珠子几乎要夺眶而出:“你也是罪神,你脑子被驴踢了才拦我的道!你没闻到吗?是太上忘情的味道,那个贱种把我们害成这样,他竞然还活着!!!”
元恕被骂得莫名其妙:“我听不懂你的意思,太上忘情怎么害我了?”
“听不懂???“堆尸郎快气炸了,“大皇天为什么会有罪神印?为什么会有雷劫火池?你为什么会被镇封囚禁?一切的一切都是太上忘情一一雷震霆那个贱种!”“等会儿!"元恕的脑子彻底乱了,雷震霆这个名字她听过,是霹雳的老大,别号雷公。
她揉了揉了太阳穴道:“雷震霆是太上忘情,太上忘情到底是谁啊???”
她下意识看向便宜大哥,向来有问必答的少年却罕见地沉默不语。
堆尸郎急道:“还能是谁?!雷震霆……
胡不归打断道:“他口中的雷震霆是六千年前百氏、雷泽氏的族长。”
堆尸郎叫道:“他还是雷部第一任主神!”“!!!“元恕瞳孔剧震,御丞给她普及过,阎琊王五千年前第一次出世就是打上大皇天,钉死了雷部第一任主神;霹雳也说阎君杀了他老大雷公,可现在一一这个堆尸郎说雷部第一任主神是太上忘情,她还没死!!!
元恕一阵头晕目眩:“你确定太上忘情就是那个雷公?袍不是五千多年前,就被阎君杀了吗?”“那个贱种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就死了?你闻闻,你仔细闻闻……“堆尸郎仿佛被一刀削平,只剩两个孔洞的鼻子,在空中使劲嗅闻,猛地抬手指着一个方向,“那边!就是那边!那边传来了雷震霆的气息,他不仅没有死,还活到了现在,阎狗就是是个废物,狗屁的纵横三界,无一敌手,连个雷震霆都杀不了,他哪来的脸皮在幽冥界称王称霸?”
元恕看着他指的方向,惊讶得无以复加,那分明就是琉璃京所在!!!
已知:太上忘情疑似颠婆婆,太上忘情又是雷震霆,雷震霆五千年前又被阎君钉死了,五千年后堆尸郎嗅到了雷震霆的味道。
总结:颠婆婆难道真没死?而且就在琉璃京里?元恕拍了拍麻木的脸,不确定地问:“你确定她还活着?就在那边琉璃京里?”
堆尸郎连连点头,整个鬼状若癫狂,道:“错不了!错不了!!!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进这鬼地方?先前惊雷漫天,你眼瞎了没看到?袍的气味儿我这辈子都忘不掉!走,跟我一起去,杀了袍,把袍挫骨扬灰!”说着,它几乎是诚挚地看着元恕,浑浊的眼球布满狰狞的血丝,恐怖地凸出,仿佛下一瞬就能粘着血丝筋膜掉下来。
胡不归冷笑道:“雷震霆可是你的义父。”“!!!“又一记重锤,砸得元恕晕头转向,“它是雷震霆的义子,那它以前也是神仙???”
堆尸郎歇斯底里地尖叫:“那又如何?别说我这个义子了,整个雷泽氏都被他屠了个干净!囚天帝以屠百氏,他才是万年以来最大的罪神一一”
它似乎真的是恨到了骨子里,尾音凄厉尖锐,一字字浸透了恨不能敲骨吸髓的怨毒。
“好了好了,别吵了!“元恕捂住耳朵,再吵下去她就要晕了。
她使劲按着胀鼓鼓的太阳穴,想把刚接收到的信息梳理一遍,奈何怎么也集中不了精神,道:“太上忘情我确实是要找的……
堆尸郎迫不及待道:“那走啊!!!我们联手一起杀了他!”
“不不不。“元恕摇头,“我找她是为了别的事。”“好,好,好。“堆尸郎一连夸了三个“好”,咬牙切齿,面容狰狞,“被打为罪神还帮着那个杀千刀的贱种说话,蠢成这副德性,怪不得神鬼当面不相识一一”神鬼当面不相识,寥寥七个字却是如雷贯耳。神和鬼面对面却认不出来。
堆尸郎总不可能说的是它自己。
而她是神,那谁又是鬼?